「秦君,對于貴司守夜人的遭遇我們深表同情。」
「但,未得主教許可,我們不能放你們入境!」
身著統一黑色長衫的教徒們整齊的沉默立身,為首那身覆綠色祭披的青年神父神情肅穆,稍稍躬身,聲音溫和,順暢的漢語吐字清晰流利,胸前那綠色的聖帶隨晚風不安的飄動。
「德萊尼普先生,我方已經在此等候了兩小時五分三十二秒。」
溫和的話語下是不怒自威的氣勢,修身的黑色大衣下,中年男人的劍眉星目間透著英武氣。
「很抱歉,秦君。」
「你們華夏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也是非常樂意與你們常來友好的交流。」
「但華夏也有句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有主教的指示,請原諒我們的無奈失禮。」
指了指天空那輪猩紅的圓月,神父微微搖頭。
「特殊時期,對于貴廷的擔心我們理解。」
「但德萊尼普先生,請相信我們華夏人的信譽,此次入境我們只為救出困境中的同胞,絕無他意。」
「在此行動期間,貴廷可以隨時監督我們的一舉一動。如果造成了任何不良影響,我華夏願三倍賠償。」
「時間就是生命。」
「不知我們遞交的入境文書貴廷主教是否已經收到?」
「很抱歉秦君,尊敬的倫納德主教現已年邁體弱,不能再多于操神政事。今夜又是難得的暗月夜,尊敬的主教大人不顧我等勸阻,虔誠在教堂聖殿全神投入祈禱我主護佑紅月下迷茫恐懼的信徒。恐不能分心旁事。」
「至于教會選定的繼任助理主教還在趕來都靈頓教區的路上。」
「抱歉了,秦君。對于貴司的入境請求我們無法決定。」
「所以,我們這算是無用的交涉了兩小時十六分二十三秒。」
中年男人平靜的話語下是壓抑的不平靜,他身後那沉默的七位黑色風衣人似乎也在努力克制,只有沙沙的風聲在他們身邊流動。
「抱歉,秦君。」
「不過,我們已經安排了三位戰力強大的準A階神父攜帶純血的靈種阿富汗獵犬去尋找教區內貴國可能被妖物裹挾的公民和守夜人。」
「請相信我們。」
神父微微彎腰。
「當然,德萊尼普先生。我們相信貴廷的能力,我們在此靜候佳音。」
中年男人無奈的回應著,眼下這算是最無奈的好消息。
遠離國土,人手不夠,而這里又是別人的主場,別說沒有強行沖關救人的可能,就算成功,勢必會引起巡夜司與輝煌教廷的沖突。這不是小事,甚至可能會打破整個華夏與西方那微妙脆弱的平衡。
象征性的揮揮手,男人退回了等候的石亭,眉頭緊鎖,心緒不寧。神父德萊尼普帶著那群沉默的黑衫教徒站在原地、轉身面朝教堂的方向默默禱告。
「我呸!欺人太甚!組長,他馬個/巴子的,這幫教廷的偽君子一看就是在搞敷衍推月兌,白白浪費咱們時間!」
聲音粗獷、出口粗鄙的光頭壯漢一口濃痰沖著教徒們的方向吐出,獨眼的臉上胡子拉碴,目露凶光。
「他/馬的,只要組長你一聲令下,老子立馬一拳給這幫狗/日的偽君子狗頭打爆!」
光頭摩拳擦掌,氣勢洶洶。
「王堂明!」
「說了多少次,就算不能出口成章也絕不要出口成髒。」
「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你這出門不帶智慧的怎麼就知道一個莽字!」
「哦,抱歉,我忘了,你這種於菟宗出師的,腦子里只有肌肉蠕動,一個大字也不會寫。」
黑色風衣下,瘦骨嶙峋的男人出言輕佻,一雙迷離的桃花眼不屑鄙夷的瞥了瞥光頭壯漢。
「馬的!老子不認字怎麼了?老子出口成髒也比你們影八部這群只會背後放冷箭的小陰人好!」
壯漢獨眼怒瞪。
「呵呵,我確實是只會背後放冷箭。但我也是堂堂的A級守夜人,七境的陰影刺客。在場各位同僚哪個不比你這臨時拉過來強行湊數的準A級,六境無腦拳師強,呵呵!」
「何小花你馬個/巴子的,夾著個嗓子的死娘娘腔在狗叫什麼,有本事咱倆真刀真槍干一場!誰慫誰是狗!」
壯漢提著巨拳一個健步沖向風衣里的瘦子,卻被他一個靈巧的閃身輕松躲過,袖子里滑落出兩把薄如蟬翼的、散發著幽幽綠光的小巧匕首。
終于沉默的男人發話了。
「現在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在胡鬧!」
「有私仇回去擂台解決去,我管不著。現在都給我老老實實的等著,別出蛾子!」
鬧劇結束,一個收拳,一個藏刀,兩人應聲如老老實實的鵪鶉蹲在石亭角落,若無其事的吹著口哨望著天,紅色的月光照不見那一雙半藏在風衣下暗暗較勁對視的眼楮。
「組長,有個事情我想你需要知悉。」
如金石交錯的聲音自男人身後響起,鶴發童顏的道人苦笑著。
「怎麼了,張老。」
「你還記得那兩個強跟著來的,和失蹤的徐小子關系緊密的小家伙嗎?」
「嗯,他們跟著也好。守夜人們關系親近是好事,和和氣氣的總比閑著沒事胡鬧一通要好。」
說著說著,男人恨鐵不成鋼的望了眼角落里還在暗暗較勁的壯漢瘦子。
「想當年我也有幾個至交好友啊,這種戰友間的親密關切我能理解,所以才會準許他兩的請求,畢竟跟在我們後面總比暗月夜下自己關心則亂的出去亂找一通安全。」
「嗯對了,那兩混小子人呢?」
中年男人搖搖頭,眉間愁緒稍稍散卻,巡視了一圈,好奇的問道。
「組長,對不住。」
老道士苦笑著。
「怎麼了,難道?!」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意料之外、不應該發生的錯事,神情突然一變,眉頭一皺,聲音不自覺的高了點。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老道士搖搖頭,無奈又自責。
「張老您,你糊涂啊!」
男人一拍大腿,眉頭緊鎖,不解氣憤。
「他們一再求我,你也知道老道這臉皮薄。加上那張小子也是準B級守夜人,也算實力不錯的銀絲傀儡師,有頂級的傀儡壓勝傍身。那楊小子的逃生術也算年輕一輩里不錯的。老道想著就算有點意外情況,他們應該也能自保。就算再不濟,他們身上也有老道我暗地里種下的引子,等我一入教區就立刻尋人,以他們的實力搜尋速度應該也走不到太遠。」
「所以他們苦求無果後,老道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他們兩個溜走了。」
「張老兒我確實老糊涂了!」
老道苦笑著,看了眼天邊愈發詭異的紅月,自責愧疚感席卷全身。
「您!」
「害!」
男人只覺頭腦發昏,猩紅月光下,雜亂的瑣事意外讓人心煩。
「希望他們安然無恙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掃視了一圈周圍那看似不經意路過的教徒,男人握緊的拳頭艱難的松開,無奈一嘆。人在屋檐下,每步都是身不由己的無奈,位子越高,需要顧慮的事情越多,步步都是三思而後行。
男人一掌輕拍在石柱上,灰塵四起,掌印留痕。
風衣下的七人默默對視又匆匆低頭,一切都在不言中
「轟!」
「轟轟轟!」
突然爆裂炸響的驚雷聲在午夜的都靈頓教區上空震蕩。
銀白的閃電在暗紅的夜空穿行游蕩,沖天的紅光煙氣自教區群山的某處升騰雲霄,熾熱的光輝照亮了半壁天幕!
「什麼情況?!」
沉默打坐的幾人都在轉瞬間整齊起身,眺望著那突然的變故之地。
「嘿,後院起火了!喲,燒的還真大,嘖嘖嘖,還有天譴雷劫掃蕩呢!」
「嘿!自作孽不可活啊,一群狗/日的偽君子,我呸!」
幸災樂禍的光頭看著沖天的火光閃雷嘖嘖稱奇。
「沒帶智慧就是沒帶智慧。」
輕佻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陰人,你在狗叫什麼!」
「媽媽教我不要和傻子計較,這種難得的盛景哦不,悲劇,何不記錄下來,只會張著個嘴說壯觀的嘖嘖嘖,我不說,懂得都懂。」
「嘿,搞得像誰不知道要記錄一樣,老子不過是先即興評述一番罷了。」
「呵呵。」
「我/日,是不是想真刀真槍的干一場?」
「別吵。」
「哼!」×2
懶洋洋的女孩聲音響起,提著拳頭的壯漢和掏出小匕首的瘦子對視一眼,不屑一哼。
黑色風衣下,身材單薄、玲瓏小巧的白發蒙面女孩輕輕開口。
「組長,你看。」
一截白皙粉臂探出風衣袖口,小巧的手上拿著一個造型古樸的厚重青銅羅盤,里面的指針微微顫動著指向著火焰升騰的地方。
羅盤中心怪異的獸口里含著一根黑色的短發,怒瞪的青銅獸眼正在以一種肉眼幾乎不可察覺的速度緩慢閉合!
「諦听告訴我,他就在那里。」
「現在的情況很糟,守夜人徐放的生命火焰在慢慢消散。」
「情況不容樂觀了。」
女孩的聲音里帶著懶洋洋的倦意。
「我知道了。」
「伍夕,注意修養心神,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指引。」
男人點點頭,望向升騰火焰的神情凝重。
「好的,組長。」
女孩收回了手,小巧的單薄身子藏回了風衣下,只有一縷長長的蒼白發絲調皮的在外飄蕩。
「安夏,伍夕暫時由你照顧。」
「大家跟緊我,現在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們在此繼續等候。」
「我們的同僚,華夏的子民,還在等候我們的救援。」
「該親和的時候需要親和,該強硬的時候必須強硬!」
「是時候和教廷這幫人扳扳手腕了!」
男人整理好大衣,神情肅穆,眼神堅定英武!
「秦君,你們這是?」
看著來勢洶洶的八人,停止禱告的教徒們身體迅速戒備,眼神冷漠。
德萊尼普揮了揮手,示意不必如此鋒芒畢露,他微微躬身開口道。
「德萊尼普先生,過去的時間告訴我貴廷的人似乎都鐘情于欣賞貝克特的戲劇。」
男人輕笑著開口,看似玩笑的隨意回道。
「秦君真喜歡開玩笑,人與人都是靈魂不同的個體,我主的信徒們都在努力追尋靈魂的共通升華,我們探索著主散播的光輝,追隨著世間的真理,無意義的人世文字于我們只是極少消遣的旁門左道罷了。」
德萊尼普搖搖頭,眼神里充滿著對于那位偉大之主的狂熱憧憬。
「哦,是嗎。」
「那諸位是不理解戲劇世界的荒誕敷衍了。」
「秦君,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不!我想德萊尼普先生是不大了解的!」
「我們的人已經在努力找尋貴司之人。你們華夏有句話說得好,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請秦君靜候佳音。」
「你們不擔心嗎,都靈頓教區里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
男人話鋒一轉。
「感謝秦君的擔心,我廷已經集結了人手前往,想必不會有問題。」
德萊尼普輕笑道,似乎剛剛驚天的變故只是不值一提的日常小事。
「是這樣啊。」
「那我想此刻的都靈頓教廷有生防備力量應該大大流失了吧?」
男人不避旁人的喃喃自語道,手中浮起的細碎電弧調皮的跳動著。光頭壯漢嘿嘿傻笑著,雙拳無意的對踫。瘦子借著月光打量著匕首,吹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塵。
神父身後,沉默的黑衫教徒們眼神冰冷肅殺,死死的盯著對面。
氣氛仿佛突然間劍拔弩張起來,無形的硝煙彌漫。
「秦君,你這是?」
神父的指節悄悄的握緊發白,卻還是平靜無事的發聲。
「沒什麼,都靈頓的蚊子太多太大,一直嗡嗡叫,沒辦法,我用電光引殺一下。」
「怎麼,難道德萊尼普先生你不覺得它們一直不吸血卻在耳邊自由亂飛的擾人心煩嗎?」
「難道還是說,在貴廷之外不能殺生讓主見血?」
男人眯著眼,似乎在搜尋空氣中突然消失的蚊子。
「啪!」
神父德萊尼普猛的一合手,攤手是一只完整的蚊子尸體。
「當然,都靈頓的蚊子確實多,不過既然它們驚煩了秦君這樣遠道而來的貴人,那卑賤的生命自然要被無情的舍棄抹滅。」
「來人,給秦君用手一個個拍死擾人的蚊子。」
「一些微不足道的生命無關緊要,舍棄了便是舍棄了,何勞秦君如此麻煩。」
「不多一聲吩咐,教僕們也是能夠代勞。」
「畢竟,秦君是遠道而來的貴人。」
德萊尼普輕笑一聲,似是恭敬無心道。
「有些事情還是自己動手的好,既然先生如此喜歡我們華夏的古語,又怎麼能錯過這麼一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呢。」
「既然只是區區小事,客人們自己動手就好了,過多的打擾主人家自是不好。」
「畢竟只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又不是生養自己的父母。」
男人笑了笑,手上的電弧躍動著。
「手打蚊子哪有電烤蚊子來的利落痛快。」
「再說了,我秦遠東一個自華夏普通人家成長的,也不習慣有僕人在旁邊服侍代勞。」
「你說對吧,德萊尼普先生!」
秦遠東的聲音逐漸低沉,微笑著看向神父。
「左右不過一個隨處可見、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和一個稍稍有點能力的異能者罷了。」
「如此興師動眾,步步緊逼。」
「偌大一個華夏,14億之眾也舍不下無垠沙海下微不可言的兩顆沙礫嗎?」
「還是說所謂最強最大最神秘的東方之龍難不成還沒有我西方一個小小的偏遠教廷有魄力嗎?」
德萊尼普死死的盯著秦遠東,藍色的眼瞳里寫滿了不解與鄙夷。
象征希望、生命的綠色祭披隨夜風吹動。
「是啊。」
「區區兩人于14億的華夏不過沙礫渺小。」
「但德萊尼普你可听過,」
秦遠東身立如松,虎目圓睜!
「泱泱華夏,不棄一卒!」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浮雲掩月,雷弧暴動。
都靈頓教區之前,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