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亡國之君的言論一出,群臣頓時站不住了。
吳生直接站了出來,就連剛才光時亨他們被送去皇陵的事都顧不上了,直接開口說道︰「陛下,只是一戰失利而已,何談亡國之言。」
「關寧防線雖然潰敗,但我大明還有山海關在,足以遏制住關外建奴。」
「至于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皆流寇也,有孫督師和侯督師在,四面合圍,必能困死闖賊。」
「只要除掉李自成,其余賊寇攝于朝廷聲威,必然望風而降。」
「我大明雖略有困頓,但國本未失,根基尚在,還望陛下勿要說此喪國之語。」
其實說起來吳生其實並不贊同侯恂的平賊策,甚至對于侯恂圍而不攻的覺得頗有微詞。
一來是覺得河南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為了圍殲闖賊就要犧牲河南的百姓,河南百姓何其無辜。
而二來則是因為吳生根本就不不看好這個圍而不攻的決策,因為這個決策,從理論上來說,勉強能算是上策,但問題在于,朝廷沒錢了。
四鎮圍困,曠日持久,而且大軍屯駐,耗資巨大,雖然侯恂說是不用朝廷給他錢,把湖廣的稅收交給他調配就行了,可湖廣的稅收,那不也是朝廷的錢嗎?
所以吳生覺得,這麼耗下去,還真說不好先撐不住的是闖賊,還是朝廷。
因此他之前是極力反對侯恂平賊策的一撥人,只是因為老朱態度堅決,根本就不听他的而已。
而此時,就因為老朱隨口說了句亡國之君,居然硬生生的把吳生這個反對平賊策的人,給逼到拿侯恂說事的地步,可見這句亡國之君對于吳牲這些大臣殺傷力有多強。
老朱看著下面群臣的反應,感覺有些好笑的同時,心中也有些欣慰,不論如何,大明正統已經深入人心了,不論大明如何糜爛也不論局勢如何糟糕,最起碼大明官員根本就沒有敢堂而皇之的反叛的。
不要說反叛了,就連叛國投敵的官員都沒有多少,甚至就連左良玉那種驕橫的兵閥,雖然行為很出格,可在面對朝廷的調遣時,也都是老老實實派兵前往。
所以吳生說大明國本未失,根基尚在這話並沒有問題。
但這,並不妨礙老朱借題發揮,他直接將手中趙之龍的口供扔在了大臣們的面前,冷冷的說道︰「國本未失,根基尚在……」
「我大明的根基在哪,在他們這些人身上嗎?那我大明還不如亡國呢!」
听著老朱的咆孝聲,在場的大臣神色均是一變,朝堂之上,自有朝堂的規矩,就連皇帝都要遵守。
一般來說,就算再大的事情,皇帝都不會摔奏折的,因為這叫失儀,會有專門的言官彈劾的。
所以在看到這份扔到地上的奏折,群臣都有些心慌,不知道這上面究竟寫了什麼東西,能讓皇帝憤怒成這個樣子。
周延儒看了一眼有些手足無措的群臣,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主動上前將奏折撿了起來。
說實話,要是以前的話,撿不撿這個奏折,他肯定要猶豫好一會。
但現在,他都快成了老朱門下走狗了,還猶豫個屁。
周延儒打開奏折之後,發現里面是趙之龍的口供,雖然口供上寫的東西有些觸目驚心,但周延儒卻並沒有太多意外。
早在昨天猜出老朱身份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老朱這次的目標肯定是那些勛貴,至于昨天被殺的那些大臣,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
畢竟,崇禎念舊情,也顧及名聲,不想也不願意對這些勛貴下手。
但朱元章可沒有這麼多顧忌,什麼勛貴不勛貴的,只要敢擋在他面前,一律就是個死字。
只是周延儒沒想到,這些勛貴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為了拉李邦華下馬,居然敢動京營的主意。
周延儒在心中默默給這些勛貴判了一個死刑,然後順手把口供交給了次輔吳生。
吳生顯然沒有周延儒知道的那麼多,所以他在看到口供之後,第一個反應是驚怒,而第二個反應則是,陛下要對勛貴下手了?
勛貴之害,吳牲一直都很清楚,但因為崇禎護短,之前不是沒有人提過整頓勛貴,動勛貴的蛋糕,但都被崇禎駁回去了不說,那些提出這些建議的人,也都沒有什麼好的下場。
所以在察覺到老朱要對勛貴動手之後,吳生在驚怒過後,反而是有些驚喜的感覺。
勛貴,宗親都是大明積弊已久的問題,若是能整治一下勛貴的問題,那對于大明來說,絕對是有利無害的事情。
吳生沉思了片刻,然後也將手中這份口供給傳了下去。
隨著這份口供在大臣手中傳閱,後面的大臣看到每個看到這份奏折的大臣,都有極大的反應,因此心中對這份奏折充滿了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寫了什麼事。
而當這份奏折快要傳到李國楨手上的時候,拿著奏折的大臣看著這個口供里牽扯到的當事人,在心中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猶猶豫豫的把奏折遞給了他。
看著對方奇怪的反應,李國楨心中咯 一聲。
這奏折,莫不會跟他有關系吧?
李國楨懷著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這份口供,還沒等他看完,他就感覺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昏過去。
「陛下,臣冤枉啊!」
回過神來的李國楨噗通一聲就跪下,連忙開口說道︰「這上面的事情,臣一概不知,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臣。」
「臣累受皇恩,世代忠于大明,忠于陛下,還望陛下能夠嚴查此事,還臣一個清白啊!」
李國楨腦子里此時一片混亂,他昨天傳信給趙之龍,讓趙之龍在京營的人手動手,在京營制造出一些混亂來,最好能制造出營嘯,讓京營出點大亂子。
結果昨天一夜都是風平浪靜,他還以為是趙之龍還沒動手呢。
結果現在突然看到了這個口供,他整個人都傻了。
趙之龍不但動手了,而且已經被抓了,還把他給供出來了。
這速度怎麼這麼快,甚至快的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
而其余的勛貴,看到這場面,也覺得有些不對。
雖然他們不知道李國楨到底做了什麼,但他們這些人大多都相互勾連,甚至有不少人還跟李國楨有姻親,李國楨要倒霉了,他們也不會好過。
所以一時間好幾個人出來給李國楨求情,其中為首的便是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允禎以及靈璧侯湯國祚。
這三人中,湯國祚心中是隱隱猜到一些內情的,所以在求情的時候他心中有些惶恐,很擔心李國楨會牽連到自己。
至于成國公朱純臣和定國公徐允禎,他們雖然並不清楚李國楨做了什麼,但他們隱隱也能知道,此事的起因八成是因為京營。
所以不管是為了保住京營,還是為了保住自己在京營中的利益,他們都必須要出面為李國楨說情。
「呵,冤枉,清白……」
早有準備的老朱,開口說道︰「王承恩,把口供念一遍給他們听听,讓他們看看,咱大明的襄城伯,究竟是不是被人冤枉了。」
听到老朱的吩咐之後,王承恩直接從老朱的身邊走了下去,然後對著這些大臣,直接將那份口供念了一遍。
《劍來》
「克扣軍餉?倒賣軍械?指使京營生事?」
听到王承恩念完之後,之前沒有看到這份口供的大臣臉色也變了。
其中一些脾氣暴躁的大臣,指著李國楨的鼻子就破口大罵,「李國楨,你如此行事,與反賊何異?百年之後,你有何面目去見你襄城伯一脈的列祖列宗!!」
而同樣在口供之上的湯國祚幾人,臉色也變了。
原本以為就是李國楨的事,沒想到趙之龍把他們全都抖出來了,這還求個屁的情,求饒吧。
一時間,這些個牽涉其中的勛貴全都跪在了地上,大呼冤枉。
成國公朱純臣雖然沒有牽涉其中,但要知道他之前也做過幾年京營總督,所以跪在地上的這些個人,每個都跟他們關系匪淺。
所以這些人,無論如何朱純臣都要保下來,不然的話,等這些人被老朱收拾了,那他這個成國公,就要成光桿司令了。
「陛下,臣覺得此事必有隱情,但是一份口供,不足以說明襄城伯等人就做過這些事。」
朱純臣躬身行禮,然後開口說道︰「臣覺得,此事不應如此草率就下定論,以免寒了勛貴的心。」
「寒了勛貴的心?寒了誰的心,寒了你的心嗎?」
老朱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他直接再次扔出一樣東西,毫不留情的說道︰「撿起來,看看這東西是不是李國楨親筆寫的,看看錦衣衛有沒有冤枉他!」
朱純臣撿起李國楨給趙一龍寫的密信,看完之後人直接就麻了,若無完全的把握,老朱肯定不會在朝堂上扔出這東西,所以這東西肯定是李國楨親筆寫的無疑。
想到這里,朱純臣不由得在心中痛罵李國楨是個蠢貨,干這種事居然還敢留下把柄。
他黑著臉看向李國楨,將密信遞了過去,「看看,這東西是不是你寫的?」
「這……」
李國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直接就懵了。
他在信中再三叮囑,讓趙之龍閱後即焚,怎麼這信還會出現在這里。
此時的李國楨還不知道他最信任的管家已經背叛了他,更不知道這封信壓根就沒送到趙之龍手里,而是被直接送進了錦衣衛。
「這……這不是我寫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這定然是有人偽造了我筆跡,想要陷害于我,還望陛下能夠明察啊,臣冤枉啊!」
不管這東西是怎麼來的,李國楨都知道,此時自己唯有一條路,那就是咬緊牙關不承認,不然的肯定是必死無疑。
只是他不想承認,並不代表別人就放過他。
李邦華整頓京營的時候,看到糜爛至此的京營,當時殺了李國楨他們的心都有了。
此刻看到老朱準備下狠手整頓這些勛貴了,頓時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站了出來。
「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臣奏請刑部,大理寺,與我都察院一起審理此桉,臣定會將此桉查個水落石出。」
听到要三司會審,朱純臣面色有些難看,如果只是單純的讓三司審問李國楨他也不怕。
但問題李邦華此人的行事風格他也略知一二,這人就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此時若是讓他插手進來,指不定會扯出多大的事呢。
所以三司會審可以,但決不能由李邦華主持,也不能由李邦華派人。
「陛下,臣覺得有些不妥。」
朱純臣直接開口,剛想說要把李邦華與此事有關,應該避嫌,不能參與此桉。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老朱給截住了,老朱搶在他前面開口說道︰「沒錯,咱也覺得有些不妥。」
「京營出了這麼大事,刑部都毫無察覺,咱覺得李國楨在刑部肯定有關系,所以這事三法司就不要插手了。」
說完這話,老朱也不給別人質疑的機會,直接開口說道︰「曹化淳,這桉子是你們東廠查出來的,那剩下的人就交給你們做了。」
「此桉背後,不管牽涉到什麼人,都不要有任何顧忌,務必一查到底!」
「交給東廠?」
听到老朱居然說要把桉子交給東廠,在場的所有大臣臉色瞬間就變了。
其中朱純臣他們色變是因為他們擔心此事東廠插手之後真會一查到底,到了那個時候,恐怕結果比李邦華去查還要糟糕。
而吳生他們色變的原因,則是因為魏忠賢的閹黨鬧得太凶,讓這些大臣都留下心理陰影了。
此時听到老朱又要重用東廠,他們很擔心再整出一個東廠來。
所以朝堂上除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不管什麼派系的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不能將此事交給東廠審理。
而看著他們的反應,周延儒此時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老朱昨天會主動提起廢除稅監一事了。
一方面是因為稅監不做事,引起民怨了,所以干脆廢掉,而另一方面應該就是為了應對這種局面,轉移這些大臣的注意力,讓他們知道皇帝並沒有重用宦官的意思,只是因為這個桉子特殊,才讓他們負責查桉罷了。
簡單的計謀,卻能輕松一箭雙凋,這位出手還真是舉重若輕啊。
在心中感慨了一聲的周延儒,知道現在到自己出場的時候了,所以他不等群臣開口反對,便搶在他們之前說道︰
「啟稟陛下,周延儒有本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