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日後如何盤算

太陽已經是完全把自己藏在了山後面,用不了多久,天就徹底黑了。杏林跟五年前王德發在管理的時候,變化很大,枯死的樹越來越多了,滿地長的是芨芨草。一看就知道自從王德發進了班房之後,就再沒什麼人來收拾這片林子了。除了王德發和盜墓的那些人,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發生了塌方埋人、坐牢被抓的地方沾染上晦氣。

王德發往前挪著步子,右手邊他曾經讓老二找人修的那間房子,已經顯得破敗不堪。屋頂的破瓦片已經不能完全覆蓋小小的屋頂了。整個房頂也搖搖欲墜,這情形要是下一場大雨,估計是會踏了的。門上有一把早已經生銹的鎖子,鎖眼銹的鑰匙也塞不進去,況且,還哪有什麼鑰匙啊。

王德發朝里面走著,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探洞和盜洞,王德發看著這規模和專業的盜墓手法,覺得和他們比,自己簡直就是盜墓行業里的二傻子,還白白搭上了五年的時間。

老萬的墳出現在王德發的眼前。墳頭也長滿了草,和五年前相比,好像是小了點,風吹日曬雨淋,墳頭估計瓷實了,變小了。墳的周邊干干淨淨的,也看不到有人來奠茶的痕跡。畢竟就是一個老傻子,女人也沒有、家也沒有,終究就是被所有人、包括家人遺忘的命。若干年後,誰還會記得有老萬這樣的傻子存在過呢。

老萬的死,對王德發來說,確實是對他坐牢有點推波助瀾效果,如果沒有老萬五年前被埋,自己偷偷地挖墓也就不會被人知道,那現在的王德發估計就不是這個落魄的樣子了。王德發對老萬特別氣憤,可他畢竟就是個傻子,傻子是不需要考慮結果的,只要傻乎乎的把過程當結果就行。

王德發把墳前的亂草用腳踩著鋪平,他想找個能墊著坐一會的東西,天太黑,沒找見。于是索性就在踩平的雜草上席草而坐。掏出來給父親奠茶剩下的半瓶子茶水,對著老萬的墳頭慢慢地倒了出來。

「老萬,來,喝口茶!老哥來看看你,老哥我啊,和你一樣啊,唯一的區別就是,你在下面,我在上面而已。這五年,你眼楮一閉,長眠了,我是過得不如你啊,給,喝著。」王德發在嘴里一邊念叨著,一邊緩緩的倒著茶水。

給老萬說的這句話,王德發是用五年的時間悟出來的。真正痛苦的人,不是死了的人,而是活著的人。

「你看看你,多舒服,沒人打攪,再也不用發愁吃喝,不會挨凍受餓。你看看老哥我現在狼狽的樣子,我是真想也跟著你去了啊!」

香表盒里還有些黃紙和香,王德發把紙點了,黃紙在瞬間燒成灰燼的時候,沒有像在他爹墳上那樣被風吹走,紋絲不動的待在原地。老一輩人有說法,給死了的人燒紙,燒成灰燼之後如果盤旋而上,飄向四處,就象征著死去的人來把這些祭品、紙錢啊,拿走了,飄的越遠,活著的人就越踏實。給老萬燒的紙,沒反應,況且山上的風要比川里大很多。王德發覺得老萬或許在天沒靈了,老萬傻著不會牽掛別人,別人覺得老萬是個傻子,不值得牽掛。

「老萬,不管你能能听得見,今天老哥來,是給你認個錯,要不是我把領到這林子里,你可能現在還能拉得動彈弓、打得著鳥,我也不會在班房里蹲五年。你說你命咋就這麼薄呢,傻子也薄命嗎?你不僅是把自己的命埋了,你也把我埋到班房了五年啊。」王德發邊說邊抱怨,說著的時候,情緒又激動了起來,拿起剩下來的半瓶白酒, 當喝了一大口,把剩下不多的一點,倒給了老萬。

「來,傻子,這些酒和老哥一起喝了!老哥希望你在那邊,依然做一個傻子,可不是老哥罵你啊,做傻子是真的好,沒那些烏七八糟的瑣事糾纏。」

「行了,你這個傻子,睡著吧,天黑了,路上回家的人也少了,我也趁著人少回了,我跟你不一樣,五年牢獄回來,還得想想以後干啥呢。走了。」

王德發起身拍了拍上的土,酒瓶子里已經沒什麼酒了,沒必要拿回去,他把蓋蓋好,想端端正正的立在老萬的墳前,好讓別人看見,至少覺得老萬還是有人掛念的,還來看過。

可這酒瓶在歪歪斜斜的墳堆上還不好立起來,王德發提著酒瓶繞著土堆堆找個平坦的地方看能不能放好。當他繞到墳堆對著太陽下山的那一面時,他又看見了一個探洞。

「狗娘日出來的孫子,傻子的墓都不放過!咋不挖自家的祖墳去呢!」王德發一下爆發了,破口大罵。探洞不大,也差不多就這個空酒瓶底子那麼大,王德發提起酒瓶子塞進探洞里,分毫不差,瓶子剛好塞住洞口,端端正正地立了起來。

哪個腦子里裝草的草包,連老萬的墓都不放過啊。要知道,五年前,老萬埋在下面,連一口棺材都沒有,就把洞埋了,堆了這麼一個小土包的啊。他身上能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啊,難道是為了彈弓嘛,真是太離奇了。怪不得老萬在天之靈也不靈了,這洞是把老萬的一股靈氣直接給放了啊。

王德發沒有做過多的逗留,酒瓶立好後,就拿著自己的東西往回走。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他絕對不是這片黃土地上第一個盜墓的,但他肯定這幾年盜墓的人越來越多了,如果王德發沒有被抓起來,別說是修個新房子,就是修個二層樓房都沒問題。如果五年前他要是稍微再懂點盜墓這個活的話,也不至于在太陽落山的地方一個坑挖掉老萬的命、挖來五年牢獄之災啊。

「狗日的,那不是挖老萬的墓,那是挖我五年前想挖的寶貝啊!」王德發走著走著,猛的自言自語地說。估計真有這種可能,如果是鎮子上的人盜的話,絕對知道這底下埋著的就是老萬啊,老萬的陪葬品就他那個彈弓,能值幾毛錢啊,如果是外來的盜墓賊,即使不知道這里是埋著老萬的話,還堅持打這個洞,那肯定是和王德發一樣,知道在老萬這個墳堆旁邊,太陽落山余暉照射的地方,絕對有寶貝。

王德發今天才從班房里出來啊,思緒就沒離開過盜墓這事,當年自己挖的盜洞一無所獲,也不知道被哪個狗日的給盜走,挖出來了什麼?挖出來的東西賣了多少錢?王德發就好奇的不得了。

這一路有個事想著,時間也好像腳下生風一樣,過的快,也就不到個把鐘頭,王德發推開家門,進了屋。

屋子里的陣仗嚇了王德發一跳,王家的親房和房下幾乎全在屋子里。王德發是家里的獨苗,王德發的爹是家里的獨苗,王德發的爺爺倒是有弟兄九個之多。沒出五福,也都還親著,晚上大家也沒啥事,能湊齊,況且出獄也不是個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抹黑來看看也能理解。

王德發看到一屋子的人,這才意識到,從回來匆匆吃了幾口飯出去到現在,他確實沒怎麼見人。屋子里的堂、表兄弟大概模樣都沒啥變化,都能叫得上來名字和輩分。女人在屋里屋外的忙活著,一時間還不適應家里來這麼多人。王德發蹲班房的五年,逢年過節很少有人能聚在他家。女人一會在廚房了給大家燒水,一會又進糧食房里找過年剩下的瓜子,總之就是沒閑住。

「德發,回來了啊,酒奠完了?」屋子里有人問。

「奠完了,順便去了趟後山,覺得有點對不住那個傻子老萬,過去給點了幾根香。」

「也對著呢,應該著呢。」

「都坐,都坐,你看還把你們麻煩著來一樣。」

「這話你就說的見外了啊,咱們都是王家人。」

王德發把站起來的大家招呼著坐下,自己也找了個凳子,圍著茶幾坐了下來。

「這五年過的好著呢麼?」屋子里有人問,大家一下子尷尬的把臉轉向說話的這個人。這話問的,一看就是腦子里是糨糊,班房里的日子能過得好嗎?這和問一個剛從廁所蹲坑出來的人吃飯了沒有一樣的尷尬。

「我意思是在里面公家安排的咋樣,沒人欺負麼。」那人趕緊改口。

「還行,這五年倒也沒啥,關鍵是苦了我這個家啊,要不是我女人撐著,早就沒了。」

「咱們王家娶進來的女人里,嫂子配得上大拇指,真的,一個人操持著家,女圭女圭還帶著,你看看那老大王成龍,學習好的讓人羨慕的不行!我家娃咋就不是個學習的料啊。」

「就是,就是,這五年時間,你家女人頂起的可不是半邊天啊,是把這個家的一片天頂了起來。」

听到大家都在說自己,王德發女人還有點不好意思了。

「哪有,日子咋樣都得過,我也就是做自己該做的,慢慢會好起來的,你說對不,老王。」女人看見王德發尷尬的很,話也搭不上,故意讓他回答,解個圍。

「對著呢,慢慢能好起來,我不在這五年,也謝謝大家,對我這個家的照顧,謝謝大家。」王德發心里清楚,這些人,有哪個在自己坐牢的五年里,給這個家幫助過,少之又少,甚至沒有。

「應該的,應該的!」大家臉上堆著笑容,假惺惺的附和著。

「德發,接下來是啥安排,這五年的月兌鉤,你可得好好的盤算盤算啊,這里你我也算是年齡最大的了,得給你囑咐兩句啊,違法犯罪的事,是堅決不能再干了。這幾年隊里、鎮上的變化很大,可得好好合計合計,有啥困難,或者需要的幫助的,就給大家說,能幫的,都給你幫著。」

「我想先把房修了,動個土,換換家里的風水,如果大家手頭要是有閑錢,給我借上,保證有錢了還給大家,時間不會太長。」

王德發這話一出,所有人有點怔住了,借還是不借,怎麼借,大家心里還是挺為難,至于為難的原因,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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