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意外

慕長歡躺在床榻上,半響都沒入睡。

屋外寒風獵獵,攜著枯草的雪風吹開花窗,卷了幾片泛黃的長青竹葉,在黃梨木書桌上落下。

她警覺睜眼,利落地坐起身來,聲音銳利,「誰?」

即便慕長歡功力盡鎖,但較于常人始終多了一分敏銳。

殿內長明燈燭火跳躍,淡淡黃色光暈下,幾步之遙處,一道黑影單膝跪地行禮,「是屬下,冥。」

慕長歡一愣,四處看看確認沒有驚動宮人後,連忙扶起風塵僕僕的冥。

靠近時,嗅到一股子鐵銹味。

「你受傷了?」

「不礙事。」

冥輕描淡寫將隨意包扎的小臂隱于身後,笑得倒有些沒心沒肺,「不過是剛才入宮時,被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察覺,就挨了一道利箭。」

想起方才確實听聞一陣嘈雜。

慕長歡秀氣眉頭蹙起,白雲司佔領皇宮後大換血的事她知道,但是這人找來的護衛將領竟如此厲害。

怪不得沈故淵的人在禁宮全然討不到一處好,日日易容在偏僻宮苑當粗使太監,才勉強得以潛伏。

這樣想著,慕長歡更覺白雲司可怖。

邊上的冥此番前來也不是來找主子敘舊,他鋪墊幾句,便開始講述自慕長歡失蹤後發生大大小小的事。

時間悄然流逝,夜也漸漸深了。

听到蕭平關、林楚楚的近況,慕長歡一陣唏噓。

「林楚楚不擇手段,到頭來幾乎快不得善終。」

但她對蕭平關是真是惋惜,萬一挑一的將相之才,可惜了……

冥明顯不這麼覺得。

單就論蕭平關對自家主子的齷齪肖想,就敗干淨了好感度。

更別論,蕭世子雖在軍事策略之上有所造詣,可缺乏歷練打磨,為事沖動不善考慮,還欠著火候呢!

交談間,慕長歡也沒閑著,直言白雲司得到的禪位詔書上國璽印記是假的,只要時機成熟,用解藥抹去不死軍團,營救出天政帝與太子,局勢必將朝有利方向傾斜。

冥皺眉,「听聞定川王來京……」

這事慕長歡也考慮過,但拿不準定川王和白雲司真實的利益關系。

「再說吧,你還是先去天牢找沈故淵吧。」

冥拱手,沒再多言,便閃身離去。

望著隱蔽的黑影消失在雪夜天的寒風中,慕長歡莫名有些心悸,她再度蹙起眉頭,指尖收緊泛白。

暗自念叨,希望不要出事。

與此同時這廂天牢的濕冷更為冬夜添了一把威風。

「咳咳……」

牢房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擾得人睡不著覺。

呼呼吹刮的刺骨冷風透過鐵窗,粗糙的牆面沿著窗口起了一層薄冰,犯人們幾幾湊一團取暖,滿地污髒的稻草被聚攏了以御寒。

所幸沈故淵來時穿得厚實,再加上天牢犯人過多,單薄的囚服早就沒有富余,沒有獄卒逼他換衣。

同在一間牢房的嬪妃凍得瑟瑟發抖,眼紅地盯著沈故淵暖和的冬衣,卻不敢輕舉妄動。

沈故淵全當看不見這群落魄女流的小動作,他凝神听辨。

獄卒在換第三輪值崗,根據沈故淵了解,這個時間段他們大多松懈怠工,不足為懼。

明確听見劃拳飲酒聲想起後,沈故淵心底明了。

時候到了。

他毫不憐香惜玉點了幾位妃嬪的穴位,確認幾人睡死過去後,沈故淵趁著月光,揭下本也撐不了多久的人.皮.面.具。

隔壁囚室的天政帝與太子正閉目養神,沒有發覺這邊動靜。

「陛下,太子殿下。」

沈故淵出聲,沒有再刻意掐著嗓子說話,旁邊兩人一驚,立馬听出是誰人。

「沈大人,你……」

慕九韶震驚開口,上下打量一番,瞧出沈故淵便是白天形跡可疑的太監。

天政帝倒是沉穩得多,他收斂方才驚色,言簡意賅道︰「你來此處有何打算?」

沈故淵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禮,而後緩緩道來。

「瑤光公主乃裝傻充愣,先前已與臣接頭踫面,臣的人手也順利混入宮中,現想營救陛下和太子出去。」

听聞慕長歡沒事,天政帝暗中松了一口氣,太子慕九韶心底大石頭也落地了。

「那沈大人可有計劃?」

慕九韶早也不想在破舊陰暗的牢房久待,語氣有些急切問道。

天政帝瞧出沈故淵神色一頓,就沒繼續深問,反而拋磚引玉道︰「經過最近幾日觀察,本帝發現每日中午便有宮人來送飯食,並且獄卒管不嚴,若能混出去……」

沈故淵聞言,當下明白天政帝的意思。

「待後日天明後,等臣消息。」

語罷,在慕九韶驚異的目光下,沈故淵重新戴上勉強能用的人.皮.面.具,開始捶砸牆面,大聲喊叫,一副尋釁滋事的作態。

「干什麼!干什麼!」

獄卒不負眾望罵罵咧咧走了過來,嘴角的酒漬都來不及擦拭,一臉怒氣。

「大半夜不睡覺,想自討苦吃嗎!」

沈故淵見人來,立馬換了一副表情,諂媚湊了上去,隔著木柱間隙塞了一張銀票。

獄卒瞟眼一看,面額有些份量,清清嗓子,語氣緩和了些,「有什麼事?」

「大人,小的只是不小心沖撞了新帝,就被關押進天牢,這也忒冤了。」

沈故淵滿臉憤憤不平,又從內襟里掏出一張銀票隱晦地塞了過去,獄卒哪有空听他說什麼,眼楮都看直了。

這銀票數額越來越大!

到底是浪跡天牢時限久了,獄卒也有些經驗,收回視線,狐疑地看了眼容貌普通的太監,「你是不是手腳不干淨,偷拿後宮哪位主子的錢了?」

他貪錢是貪錢,可不想做幫凶,把小命賠進去。

「瞧您說的,」沈故淵擠眉弄眼,神秘道︰「小的在瑤光公主住的宮殿當差,這位小主得寵,出手也闊綽。」

瑤光公主這號人,皇宮內外誰人不知,原本就千恩萬寵出身,逼宮事變後,又被新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獄卒信了幾分,他裝模作樣掂量了幾下銀票,「說吧,到底什麼事?」

沈故淵自然看出此人態度轉變,隱秘地勾唇一笑,再度抬頭卻是貪生怕死的作態。

「獄差大人,小的就想換個安靜干淨的地兒。」

說話間,他還環顧四周,瞅著髒亂差的牢房滿眼嫌棄,「你說,若是瑤光公主向新帝求情,說不定小的過幾日就能出去,怎麼能帶一身污穢之氣,污了主子的眼。」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

獄卒對新帝無底線寵愛瑤光公主有所耳聞,當下打起小算盤。

天牢房間緊俏,但是也不是沒有。

如若這太監真能出去,再做個瑤光公主眼前的紅人,自己沾點好處也不得了,就算沒出去,自己拿點錢財倒也不虧。

「那啥,」獄卒笑呵呵收起銀票,客氣不少,「公公,這單間牢房就剩獄口那間,要是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

沈故淵忙不迭接過話。

他進來時便掃了眼布局,要的就是獄口那間得天獨厚的地兒。

見人這麼答,獄卒也閉上嘴,把剛想講的那間牢房的詭異事件咽了下去。

反正自己得利便好,也無需管這麼多。

想通關節,獄卒利落打開牢門,滿臉堆笑地把沈故淵帶往另一間牢房。

看完全程的慕九韶一臉不可思議,半響才找回聲音。

「這……沈大人好演技啊!」

這聲驚嘆著實發自肺腑。

天政帝則是想得更深,一言不發,帝王心術讓他對沈故淵無形之中多了一分忌憚。

不過須臾,方圓幾里外的深宮別院內,一位垂頭掃地的小太監無意瞥見不遠處的鳴鳥,神色當即一變。

天牢,主子召喚!

他火速拉下帽沿,趁無人注意,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換衣。

不過半柱香,他便蒙面落在一處鐵窗口,那只鳴鳥隨行而來,盤旋此處不走。

「飼允。」

冷冽溫雅的聲音傳來。

蒙面人方才還有些憂慮的眼楮立刻放光,跪地道︰「屬下在。」

沈故淵靠在獄牢壁面,恍若自言自語,隔壁周遭的犯人被他扔小石子點了睡穴。

這間牢房最大的好處便是牆上鐵窗乃唯一面通向外面的。

他運氣傳音入耳。

「人.皮.面.具還剩幾副?」

「回主子,還余四五副。」

飼允語氣有些為難,入宮前確實沒想到開銷如此大。

他雖不知道為何主子昨日還在瑤光公主身邊當差,一眨眼又現身天牢,但是主子這麼問,便是有用到人.皮.面.具的地方。

沈故淵垂眸盤算,沉吟片刻道︰「夠了。」

「隨行可有筆墨?」

飼允知道主子指的草紙和石碳,連忙拿了出了。

借著牢獄石壁上的燭光,沈故淵將心中謀劃盡數書寫于紙上。

片刻後,他一邊叮囑飼允收好紙函,一邊囑咐其召集其余潛伏在宮中的人按計劃行事。

飼允點點頭,也知此地不宜久留,運氣點地離開。

途中路徑一所宮殿無意間驚動侍衛,飼允險險躲開追趕,電光石火般回到潛伏的住所,才堪堪松了一口氣。

但他不知道,追趕自己的皇宮侍衛也非一無所獲,一位同樣準備趕往天牢的闖入者被逮了一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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