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脫粉回踩

明若華坐在戲台上,腿上放著古琴一把,泠泠琴聲悠揚如諸葛在世,忽而放聲高笑,「哈哈哈!」

「坐在馬上來觀定,城樓上坐的是諸葛孔明。左右琴童來捧酒,打掃街道老弱殘兵。我本當傳將令殺進城!」

隨著一個低沉男腔,黑袍白面的「司馬懿」登場了。

明若華穩若泰山,鎮定自若地撫著琴,眼神從「司馬懿」身上一閃而過。

她的眼眸劃過半刻的驚訝,這個演「司馬懿」的好像不是之前見到的那個人,難道臨時換人了?

明若華心存疑慮,面上卻並無什麼變化,縴細的手指撫在弦上,泠泠之聲綿延不斷。

只見司馬懿羽扇約莫放到頭頂,遙看城牆之上的「諸葛亮」,唱道︰「城上諸葛只有琴童一二,蕭蕭瑟瑟漫滿城,莫不是他無兵可用!」

明若華皺了下眉,這好像不是《空城計》里面的唱詞吧?

明若華抬眸看向「司馬懿」,那人雖整臉都畫上彩妝,但是依稀還能看出輪廓,這人好像是……洛班主?

她心里頓時了然,看來這是要給她使絆子啊。

不過這絆子會不會太沒有水平了?

明若華撫動琴弦,踩著調子,咿呀唱起,「我本坐城觀山景,耳听城外亂紛紛,原是司馬發的兵。大軍壓城城欲摧,怎奈城中無良兵,窮途末路只得撫琴,司馬將軍請快些攻城來!」

明若華的唱腔略帶悲惋,仿佛諸葛孔明已經走入末路,真就無計可施。

「司馬懿」眸光暗了暗,似是沒想到明若華竟然會這般接詞,繼續唱道︰「不不不!諸葛乃是老謀生,豈會如此投了降,有詐有詐!左思右想心不定,城內必然埋伏兵!」

「司馬懿」踉蹌後退兩步,手中羽扇急促扇了幾下,與身側親信講,「快些退兵,退兵,莫要中了他奸計!」

卻見明若華抱著琴站起身,身子微微向前探去,做出挽留姿態,「司馬將軍,莫要離去,此城已空最是攻城時候,快些攻來,攻來!」

台詞里也沒有這段,也是明若華現加的,既然改了一處,那便要改第二處,第三處。

多次改詞那叫做創意,一次嘛,就是事故。

「司馬懿」聞言,神情更加篤定,「傳我號令!快些退兵去,有詐,果真有詐啊!」

言罷,「司馬懿」便快步隨親信離去,只余下城牆上抱著琴的「諸葛亮」。

「唉!」「諸葛亮」一甩長袖,疊腿再次坐下,雙手往前一攤,無可奈何唱︰「這司馬,為何就是不信我也!」

唱罷,台下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紅幕布逐漸拉起,這出戲算是告一段落。

《空城計》是今天上午的最後一出戲,戲演完,觀眾紛紛退場。

明若華輕吐了口氣,抱著古琴從台上走了下來。

在後台,「司馬懿」已經坐在梳妝鏡前,開始卸妝……

明若華看見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坐到她的旁邊,「洛班主今日這出戲改得極妙!」

「司馬懿」拿著眉筆的手頓了下,然後就恢復如常,「你也不差。」

《空城計》雖說諸葛孔明是主要人物,但是主要發展卻是由「司馬懿」推動,所以她改詞的時候就想過小明月若是接不上,他便順水推舟,以司馬懿的多疑將劇情推回去。

卻不想小明月竟然順著她的演,直接唱出一個不同以往的諸葛亮來,倒也是別出心裁得很。

「但你別以為唱好了一出戲,就能讓我高看你一眼,卸好妝你就去賬房將這出戲的銀子結了,日後便不必再來。」

明若華本還想趁機試探試探這位洛班主討厭自己的原因,卻不想她未卜先知,將丑話說在前面,直接堵住她的嘴。

不過明若華可不是那種你堵住我的話,我就不說的人。

她側著腦袋,看向洛班主,「你之前說我有什麼黑歷史,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黑歷史嗎?」

洛班主臉上的妝才卸了一半,露出清冷的神情,不屑道︰「明知故問。」

明若華聳聳肩,「巧了,我還恰好就是明不知故要問,你就跟我說說唄!」

雖然這個洛班主從第一次見到她就惡語相對,接連甩了兩次臉,她對她也是完全沒有好感。

但是今日這出戲演完,她對洛班主稍微有了些改觀。

正所謂英雄相惜,這洛班主雖然說話挺難听的,但是這唱功算是她見過的人里面的上乘了,尤其是反串的男腔,可以說是比她還要更勝幾分,仿佛真的是個男人在唱戲一樣。

看在她這樣有才華的份上,明若華心里也就不跟她計較了,反而更想知道他說的那個黑歷史,究竟是什麼黑歷史。

洛班主將手中的東西往桌上一拍,直接轉頭看著明若華,眸中似乎燃燒著憤怒,「你真的想知道?」

明若華重重點頭,「真的。」

看她這個樣子,難不成她真的有什麼黑歷史,可是她自己怎麼什麼印象都沒有?

只見洛班主微微眯起眼楮,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宣仁十三年八月,小明月在江南伊芙樓演出,直到當日所有戲曲皆已唱罷,依舊未到場。」

「宣仁十三年九月初,還是伊芙樓,提前三日下發演出表,但是小明月依舊未曾登台。」

「宣仁十三年九月末,江南玉夢閣,因小明月未能及時到戲樓,演出推遲一個時辰。」

「宣仁……」

「停!」

明若華听著洛班主一條一條地列舉出來,忽然知道她一口一個黑歷史是怎麼回事了。

宣仁十三年就是三年前,八月她撿到阿晨給他治傷,九月初兩人成婚,至于九月末……咳咳,睡過了頭。

那幾次也是她生涯里少有的幾次不敬業。

「怎麼,你是不打算承認這些黑歷史了嗎?」洛班主目光如炬,只卸了半邊妝容的臉,看上去無比譏諷。

「最後一個我自己說,宣仁十三年十月三日,小明月臨時改變登台時間,將上午首場改成下午首場,對吧?」

那天是她正式接手四海幫的日子,一上午都在四海幫搞交接,讓明一去取消那日的戲,卻不想他忙忘了,只好改成當天下午登台。

洛班主見明若華絲沒有推卸不認賬的跡象,臉上的神情稍微舒緩了些,冷聲道︰「戲大過天,所以你覺得你這樣的人,還配登台嗎?」

她的話十分直白而堅決,讓明若華無法反駁。

「你應該是京城人士,宣仁十三年十月中旬之前應該就離開江南了吧?」明若華不答反問。

洛班主動了動唇︰「我何時離開與你何關,我若不走,難不成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自然會發生。」明若華說,「那幾次我突然有急事,實在是沒辦法如期趕到戲樓。」

「呵。」洛班主眼角一瞥,憤憤道︰「戲大過于天,你這樣做對得起大老遠去支持你的戲迷嗎?」

「大老遠?」明若華皺了下眉,那時候她才初登戲台,只能算是在當地小有名氣,平日里看戲的也都是當地的戲迷,應該沒有大老遠去看戲的人吧。

雖然她有些不解,但是似乎也有了一種猜想,笑著問︰「洛班主你是小明月的戲迷?」

洛班主眉頭一皺,別過腦袋,「我才不是你的戲迷!」

別扭的神情,已經證明她的猜想。

既然知道對方是自己的戲迷,明若華豁然開朗,許多事都已經想明白。

這估計就是在戲迷之間廣為流傳的月兌粉回踩?

她站起身,真誠地向洛班主鞠躬,「當年實在是事出有因,所以才不得不爽約,對不起。」

她不是在向洛班主一個人道歉,也是在向當初即興來看她的戲,但是敗興而歸的戲迷道歉。

盡三年前她已經道過謙了。

洛班主臉上的表情更加別扭,眼神左右閃了閃,吐槽道︰「現在知道道歉了,當初做什麼去了。」

「你怎麼知道小姐她並沒有道歉。」明彩在一旁是在听不下去小姐被誤會了。

「當初小姐確實有錯,但是後面她將那幾出戲的票錢全都退了回去,還免費在這幾個戲樓演出了整整半個月,嗓子都快啞了,就為了向那些戲迷表達歉意!」

明彩說的時候心里的火一竄一竄地,那時候小姐剛剛收復四海幫,下面還有許多管事不服氣,天天給小姐找麻煩,但是小姐還是每天抽出半天的時間去登台唱戲,那半個月過後,小姐直接發起高燒,險些永遠不能登台。

小明月的名聲也是因為那半個月才響徹江南,傳到其余地方的。

這些事小姐從未在外人面前提過,沒想到今天還是有人拿當年的事數落小計,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洛班主听完明彩的話,眼里明顯有些難以置信。

她當初在江南處理事務小住了三個月,期間被朋友推薦去听了一次小明月的戲,便從此迷上了她的嗓音,但是後面她幾次抽空去戲樓听小明月的戲,都撲了個空。

直到她離開江南,也再沒有听到過小明月的唱腔,也因此厭惡上這個不守行規的戲子,卻不想,在她走後還有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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