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九十四 我不是最先去做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以說這套用人制度運行至今,為明國治理天下的成績立下了汗馬功勞。

喬豐比誰都清楚這套制度對于大明國如今盛況的重要性。

「你絕對是清楚的,越高的職位對個人能力的需求就越高,乃至于能力之外的某些品行的要求也更高。」

蘇詠霖站起來,一邊繞著喬豐緩緩踱步,一邊緩緩說道︰「讓一個沒有能力承擔高位的人承擔高位,只會給國家帶來巨大的災難,這一點是你絕對不會不清楚的。

東漢末年的何進,沒有大將軍的能力,卻成為了大將軍,最後死在了宦官手里,淪為笑柄,更開啟了東漢末年中央大亂的序幕,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大家都清楚。

晉惠帝,一個能說出何不食肉糜的人,一個智力上有著顯著缺陷的人,卻成為了皇帝,晉國之後變成了什麼模樣,引發了什麼後果,那也是我們都清楚的。

前車之鑒,後世之師,正是有了那麼多的前車之鑒,而不僅僅是出于對革命事業的追求,我們才會竭盡全力對人才選拔和晉升制度作出調整,力求公平公正。」

蘇詠霖所說的喬豐都清楚,他知道這一切,但是……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主席,我們……」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要體現你們的特殊性,歷朝歷代對于跟著皇帝起家的人都有著非常好的待遇,謂之從龍,這也是很多人你所追求的,且理所當然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那麼多。

但是,我不是純粹的皇帝,你們不是純粹的官員,大明也不是舊王朝,我們是革命者,大明是民眾之國,是民主之國,我不允許你們用舊觀念看待新國家。」

蘇詠霖停下腳步,低著頭直視著喬豐的眼楮。

喬豐抬著頭,並不畏懼的和蘇詠霖對視,而後忽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我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事情?」

「我覺得咱們大明國選的都不是什麼官,選的是聖人,一心奉獻不求回報的聖人。」

「大明沒有給你們回報嗎?你們的職權,還有豐厚的俸祿,以及一系列的福利待遇,不算回報嗎?」

「那就不是不求回報的,是只需要一點點回報的,一點點回報的很低很低的聖人,主席,您真的覺得這樣的人很多嗎?」

「當然不會,否則監察部和司法三司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是革命,不僅能革了上等人的命,也能革了自己的命,一個懷著革命熱情和理想的人,是能做到這一點的,而你……」

「………………」

蘇詠霖和喬豐都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喬豐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我只是幫著很多老朋友實現他們的願望,我認為這對于他們來說是合理的,是他們應該得到的,他們付出了太多。」

「所以你還是不覺得你犯了錯是嗎?」

「如果這是錯誤,那麼主席,我必須要告訴您,這樣的事情,我不是最先去做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所以這樣去做的歷朝歷代才跳不出滅亡輪回。」

蘇詠霖重新坐了下來,微微嘆口氣,苦笑道︰「我還記得我給你們上過一堂課,探討了一下歷朝歷代為何逃不月兌滅亡的輪回,其中有一個原因我們做了不少討論,就是上升通道被堵死。

按照正常的邏輯,老官員退下去,新官員上位,大家遵守游戲規則,那麼朝廷就能得到新鮮血液的補充,就能始終維持活力,但是問題在于這個正常邏輯往往只是表面上的。

一個沒有背景和人脈關系的官員,靠著自身的努力,只有理論上青雲直上的可能,現實情況下,他會面臨著多重阻撓,很多人都會想要打破規則,選拔符合自己利益的人上位,排斥外人。

皇帝,宰相,頂頭上司,外戚,權宦,等等等等,都是橫在這些官員面前的攔路虎,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只為了自身利益而不是大部分人利益的朝廷能夠長久嗎?

顯然是不能的,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設定這樣的規則之後很少參與到組織部和朝廷吏部的人才選拔當中的原因,我希望這套規則獨立運轉,盡量不要受到外部干預,結果讓我知道就可以了。」

喬豐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蘇詠霖說的都是真的,也知道蘇詠霖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著他略有動容的模樣,蘇詠霖又給了他一記重錘。

「如果按照你所設想的運轉這套體系,那麼這個朝廷的上層會聚集著一群資歷深厚的江南老人,大家其樂融融,瓜分著權力,大家都很滿意,那麼本該得到晉升的人們呢?

這套體系繼續運轉下去,老人們還有子弟想要安排,有姻親想要安排,有朋友想要幫著安排,有人賄賂他們想要幫著安排,大家都竭盡所能往朝廷里安插自己的人,那會是什麼局面?

喬豐,你是為這個國家流過血的,你曾經也是滿懷憤怒向上等人發起過沖擊的!現在大明的局面有多難得,你比很多人都要清楚!這也是付出辛苦參與締造的國家,你忍心看著它走向滅亡嗎?!」

喬豐一開始還直勾勾的盯著蘇詠霖看,但是看著看著,整個人的目光就開始閃爍,開始不自覺的躲閃、逃避。

直到他再也不敢和蘇詠霖對視。

他認慫了。

喬豐是在崩潰中痛哭流涕著把自己做的事情交代了出來的。

他周圍江南老人圈子的核心人物們,老人們身邊那些趨炎附勢的家伙們,只要和他的集團有點牽扯的而他也知道的,他都說了。

等交代的差不多之後,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蘇詠霖大聲地喊了一陣。

「他們可都是跟著您北上的老人!他們的資歷最深厚!您一口氣把他們都給處理掉了,讓其他的老人們怎麼看?他們怎麼看待這件事情?會怎麼看待您?主席!您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這會讓整個大明國發生多少變化!!」

蘇詠霖听後,勃然大怒。

「用戰死烈士的性命堆砌而成的資歷當作自己求田問舍追求權力的階梯,何等可恥!何等卑鄙!何等無情!你們對得起那些戰死的烈士嗎?」

喬豐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蘇詠霖沒有繼續停留在審訊室里,他轉身自己一個人走出了審訊室,去外面透氣。

他覺得審訊室里面太沉悶了。

緊跟著他走出審訊室的是田珪子。

「主席,我……」

「珪子,你和我之間不需要為不重要的事情做任何交談。」

蘇詠霖搖了搖頭,阻止了田珪子想要說出來的事情。

田珪子于是就那麼默默地看著蘇詠霖,看著他在月光下略顯孤獨的背影。

良久,蘇詠霖轉過身來,看著田珪子。

「珪子,你說我對那些老人們,是不是真的挺無情的?」

田珪子想了想,覺得回答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難度。

「從革命者的角度來看,您這樣做毫無疑問是正確的,維持人才選拔和晉升規則的公平公正,本就是革命者理所當然需要做到的事情,若是要徇私,反而不是革命者了,只是個純粹的官僚了。

況且您並不是那種言行不一的人,您言行一致,認真踐行自己的規定,對待任何人都一視同仁,趙家三個兒子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出身而得到任何優待,只這一點,就足以讓所有人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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