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十二)

陳冰心中冷笑道︰「這簡直就是肉炊餅打狗有去無回呀,都吃進狗肚子里了,它還能給你吐出來不成?」

「你捕到紅尾白水魚之事在長興縣城內傳的是沸沸揚揚了,五百貫賣給我德賢樓亦是城內之人茶余飯後的一大談資。二娘,似乎這花湖村內卻並未有人知曉啊,否則你婆婆怎會不知?」柳志遠極輕的話語聲在陳冰身後響起。

陳冰悄悄轉過身,背對著院中眾人,小聲對柳志遠說道︰「大魔頭,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五十貫已鬧成這樣,要是知道實際是五百貫,怕是西屋以後永無安寧之日了。」

柳志遠卻搖搖頭,說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你婆婆總有知曉的那一日,若是知曉了,你可想過如何應對?」

陳冰嘆道︰「若是真到了那日,我實話實說就是了。這錢還是暫且寄放在你處罷,我也沒有私吞了的打算,我若是真的打算自己用了,那日同你商議醬油之事時便不會為錢而煩惱了。哎,若是婆婆為人公允的,把錢用在家中或是想些錢生錢的法子的,讓我拿出這錢的,我絕不皺半分眉頭。可我知道,這錢只要我拿出來了,婆婆便會移作他用,這家中和西屋是一文都用不上的。」

柳志遠點頭道︰「好,寄放在我處你放心便是。」

文五娘性子懦弱,常受陳廣祖打罵之外,也不受其嚴姑和翁舅待見,因而在這陳家地位甚低。她也曾想過去改變,一則是其天性使然,對人對事皆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二則也是未尋到甚麼合適的機會。

而就在前些日子,她與娘家人去了趟縣城,趕了回朔日望湖寺的***,從中獲知了一條令其吃驚不已的事情。當時她便沒了繼續趕機會的心思,尋了個理由獨個兒回了家。原本興沖沖的她回了家中冷靜思考一番,心中掙扎之後,還是決定暫緩告知自己的嚴姑。

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事情已逐漸在文五娘心中淡忘了。而今日所發生之事,又將她這份記憶從心底喚起,她心中猶豫,不知該如何選擇之際,她見陳冰同柳志遠二人之間眉來眼去似是頗有情愫,她心中醋意大起,心道︰「自己嫁進陳家十余年,從未得到過情感上的關懷與呵護,二娘小小年紀,憑甚麼能有?!不行,我不能讓她日子過的比我好,這事情一定要讓嚴姑知曉。」

文五娘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狠狠地看向西屋之人,拉住了羅三娘,說道︰「娘,我前幾日隨著娘家哥哥去了一趟長興縣城,在望湖寺趕***時遇上了周三娘,她是我兒時交好的一個妹妹,當年嫁去了縣城,因而我與她便少了聯系。我與她多年未見,那日乍見之下驚喜不已,便與她說了許多許多話。她問我知不知道花湖村出了一個小女英雄?我從未听說過花湖村出過甚麼大人物,還是個女子,忙問她是誰。周三娘卻說這小女英雄是花湖村陳家陳二娘。我為二娘感到自豪的同時,心中更加覺得好奇了,便問她二娘又如何是女英雄了。周三娘便把事情經過詳細說與我听了。」

于是,文五娘便把那日在長興縣城陳冰勇斗得意樓秦掌櫃,以及之後賣魚給德賢樓的經過說了出來,最後文五娘說道︰「二娘那日捕的紅尾白水魚確是賣給了德賢樓,只是價錢並非她適才所言的五十貫,而是,而是……」

羅三娘雖是不明就里,可還是听出了些弦外之音來,忙追問道︰「而是甚麼,你到是快說啊。」

文五娘環視了眼院中諸人,院牆上已趴著不少來看熱鬧的村人。文五娘知這事已被自己鬧大,心中暗生悔意,可瞥眼瞧見柳志遠不知何時已站在陳冰身旁,將其護在了自己身後,心中那股子酸意變得更甚,她把心一橫,卻仍是有些怯生生的說道︰「這錢,這錢不是五十貫,而是五,五百貫。」言畢,文五娘如釋重負般輕閉雙目,心中嘆道︰「自此之後,我就和西屋劃清

界限分道揚鑣了。」

柳志遠心中嘆氣,心道真是怕甚麼來甚麼,他暗中喚過柳無忌,輕聲道︰「我並未帶多少錢來月柳園,這樣罷,你速速回一趟德賢樓,讓柳忠把二娘剩余的四百五十貫備好,差柳三立刻送過來,路上不許耽擱了,動作一定要快。」柳無忌應聲後,不願在眾多不相干人中使輕功離去,便暗暗退到門邊,趁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陳冰身上時,這才催動內力,運起輕功,一個閃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院內眾人,除了陳冰和柳志遠之外,余人盡皆震驚,葉美娘更是驚的雙手緊捂雙唇,陳廣祖也一改適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立直了身子,雙手叉胸,不再輕倚木門,面露之色比之剛才更顯貪婪。新

院外看熱鬧的人眾听了無不發出驚嘆之聲,李芸娘和孫七娘也擠入了人群之中,孫七娘听了亦是大為驚嘆,李芸娘卻是知曉這件事的,她尋思二娘這回怕是真遇上麻煩了,心中為她擔心不已。

羅三娘心中驚詫不已,她張大著嘴,怔了一怔,隨後目露凶光,轉頭看向陳冰,大聲喝道︰「二娘!五娘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陳冰心道︰「大魔頭,你這烏鴉嘴,說甚麼偏偏來甚麼。」她嘆了口氣,回道︰「婆婆,二嬸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紅尾白水魚,柳東家確是五百貫收了的。」

羅三娘和陳大維對望一眼,齊聲說話,羅三娘說道︰「你為何要私藏這錢?」而陳大維卻是說道︰「這錢如今在哪里?」

陳冰忽的問道︰「婆婆,這錢若是給你了,你會作何用處?」

羅三娘一怔,未及細想,便說道︰「自然藏起來了,無論東屋還是西屋,要用時問我取便是了。這些細枝末節的,你又何必問。」

陳冰不置可否的搖搖頭,羅三娘心中焦急,忙問道︰「這錢現在在哪里?你為何要私藏起來?」

陳冰回羅三娘道︰「這五百貫並非我不願意拿回來,實是我一人無法拿,因而當日只攜帶五十貫回來,至于不告知家里的緣由,我適才也已經說了,不錯,我是對婆婆不信任,害怕肉炊餅打狗有去無回。」

陳大維听後大為失望,心道︰「只帶了五十貫回來,那另外的四百五十貫仍是在德賢樓了?哎,若是在他處,還容易誆騙過來,在姓柳的那里,就有些難了。」

羅三娘心中氣極,心中罵道︰「你這小娘皮!這在罵我是狗嘛!」她怒目圓睜瞪著陳冰,冷言大聲道︰「把你養大了,你翅膀也硬了,也有了後台了,瞧不上我這個老婆子了,好好好,好的很吶。哼,陳興祖!如此大的事情,你竟然一點都不知曉?怕也是故意隱瞞著我罷?!」

陳興祖心中同樣十分震驚,有些惶恐的回羅三娘道︰「娘,我,我真的不知啊。」而後轉身對著陳冰責備道︰「我看你翅膀是真的硬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怎的不對爹爹和你娘說的?你還當不當自己是這個家的人了?難道你還想私吞了不成?!這錢你趕緊拿出來交予婆婆,免得遭受責罰!」陳興祖從沒如此嚴厲責罵過陳冰,見她癟著嘴,眼汪汪的看著自己,心中亦有些過意不去,嘆息道︰「這錢交予婆婆後,家中就有錢了,我和大郎就不用再去太湖捕魚了,你和你娘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的擔心了,這不是很好嗎。二娘,你說是不是吶?」

葉美娘卻想的遠比陳興祖來的多,來的遠,護女心切的她想到過去西屋所遭受的種種不公的待遇,心想︰「既已撕破面皮,又何須留有情面!」她拉過陳興祖說道︰「興祖,上回你把四十貫給了嚴姑,之後還不是天天出太湖捕魚。莫說五百貫,即便是五千貫,該讓你捕的魚一條都不會少的,在這家中的作用和地位,難道你至今都看不清嗎?」

柳志遠內力精深,葉美娘這話說的雖輕,但他卻听的一清二楚,心中

暗暗點頭,心道︰「這世人熙熙皆為利,呵,還是二娘的母親看的通透啊。」

陳冰說道︰「爹爹,這錢我要來也沒用,更沒想過要私吞,若是爹爹要,盡管拿去就是。我知道若是爹爹拿了這錢,定是會用在家里的,或是翻新屋子,或是給家里添置些物件,或是想些錢生錢的法子。若是如婆婆適才所言,便成了私人之物,也不會用于家中,因而這錢我是斷不會交予婆婆手中的。」

陳興祖左看看葉美娘,右看看陳冰,他本就是無甚主見之人,如今更是為難,他輕閉雙目,一拍大腿,蹲子,哀嘆道︰「可那是我娘啊,她說的話我怎能不答應啊。」

陳大維默然站在一旁,一聲未吭,似是在思索著甚麼。他忽的伸手拉住要發作的羅三娘,說道︰「三娘先莫要著急,你先扶我進屋,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說。」

陳冰與葉美娘對望一眼,也不知陳大維打的甚麼主意。李芸娘對陳家熟門熟路,繞進了前院,忙問清陳冰發生了何事,陳冰也未瞞著她,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說與了她听,李芸娘越听越是心驚,責怪道︰「哎呀二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的不對我說呀,你,你當真要被賣進柳家作婢女呀?以後我就見不到你了,那可如何是好啊,你婆婆當真狠心,又將你給賣出去了。」說著說著,心中一急,竟是小聲哭了出來。

陳冰安慰道︰「作婢女總好過嫁去王家,況且柳家在這花湖村是有園子的,許是就在這園子里伺候那叫無瑕阿姊的呢,好了,莫要哭了,你看看你,臉都哭花了,不好看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仍未從正屋出來,反而陣陣爭吵之聲從屋子傳出。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羅三娘這才攙扶著陳大維,慢慢出了屋子,重又站回原先站立的地方。

陳大維環視著院中人眾,搖搖頭,嘆氣道︰「興祖啊,我和你娘商量過了,這四百五十貫你讓二娘取來交予她婆婆,你我就此分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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