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十一)

看了柳志遠進院之後一連串表現的陳冰,對此結果反而並不意外,只是心中驚訝于柳志遠是如何仿出自己的筆跡的,她睨眼看向柳志遠,似是在問︰大魔頭,這是怎的一回事?而柳志遠淺笑著對她眨了眨眼,似是回她︰你現在莫要追問,回頭我自會對你說清楚的。陳冰白了他一眼,心道︰「就你鬼主意多。」

陳大維此時心中大驚,他的心境由大喜轉為大怒,有些不可思議道︰「你,你可看清楚了?」

陳廣祖說道︰「看清楚了,錯不了,爹爹如若不信,可親自驗看。」

陳大維拄著杖,上前了幾步,親自驗看過後,心中極為沮喪,仰天嘆了口氣,挪回到羅三娘身邊,揮了揮手,說道︰「走罷,柳東家你帶二娘走罷,唔,那一百貫你得留下。」

陳玉娘上前一步,大喝道︰「慢著!姓柳的,你這賣身契是戊申月立的,而我在幾個月前便已寫信給了我爹爹,信上言明了此次歸家省親是要娶走二娘的,那時她還未賣入你家。因而二娘的婚事扔該听我爹爹的才是,她應嫁于我兒天賜為妻,哼,還輪不到你做主!」

柳志遠輕蔑道︰「哦?既如此說,那可有細帖子?若無細帖子,草帖子也成。若是全無,你何以憑證?」

陳玉娘頓時語塞,她心中懊悔不已,心想自己對天賜娶二娘之事過于篤定,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若是歸家省親之前便把帖子做好,即便二娘被賣給當今官家,我亦有地方可以說理,如今到好,自己反而無理由去反駁。她正想撒潑打滾,使上無賴的招式,卻被陣陣物體摩擦地面所產生的刺耳之聲所打斷。

院中諸人皆煩此聲,陳廷弼更是雙手捂耳,緊緊地貼在了陳冰身上,眾人齊齊轉頭望去,卻見陳廷俊吃力的拖著一只小木箱子,從西屋處往院中而來。陳廷耀瞧的真切,心中大駭,上前兩步,大聲叱道︰「陳廷俊,你作甚麼!」

陳廷俊把箱子拖到羅三娘跟前,直起腰,冷冷道︰「呵,作甚麼?我作甚麼你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你西屋做的好事情我今日就要教翁翁婆婆都知曉。」

陳冰心頭亦是大驚失色,暗道不好,她知道這箱子是作甚麼用的,心道︰「今日這事情怕是討不了好了,這怕是要鬧的天翻地覆不可。」

羅三娘有些不明所以,她見陳廷耀反應巨大,心中有些疑惑,模了模陳廷俊的頭,問道︰「告訴婆婆,這箱子哪里來的?是作甚麼用的?你說西屋做的好事,西屋到底怎麼了?」

陳廷俊環視了一圈院中眾人,他目光陰鷙,渾身似也散發著陰冷之氣,身旁的陳玉娘竟是被他看的渾身發寒。陳廷俊冷笑數聲,說道︰「年初之時,廷弼對婆婆說起過二姊坐在西屋的床上數錢,當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尋思西屋的錢向來都是交由婆婆管轄,怎的會有錢呢,尤其是二姊這樣的女子,更不可能會有錢了。因而當時我便上了心。」

陳冰與陳廷耀對望了一眼,陳冰更是驚的冷汗直冒,心道︰「那時我數的是哥哥藏起來的私錢,這錢是給我用來采買自生火材料的,怎的被三哥知曉了。哎,沒想到那時就已經被他盯上了,我還是大意了。」

陳冰搖了搖頭,雖是心中波瀾大起,卻仍是裝作面色如常的繼續听陳廷俊說道︰「只是西屋時常有人在,我不便偷入去查探,想著二姊常會尋李芸娘玩耍,便抽了空跟隨她,看看二姊都在作些什麼。然而她並非去的是李芸娘家,而是去了村西頭張二嫂的廢院子。」

羅三娘睨了一眼陳冰,問陳廷俊道︰「哦?去了張二嫂的廢院子?就在我陳家老宅子的邊上呀。二娘去哪里作甚麼?廷俊,快快說說。」

陳冰心中大驚,心中暗道︰「三哥不會把自生火之事也偷偷探知了罷?!若真如此,這事便不好辦了。」

陳廷俊

搖搖頭,說道︰「我跟隨二姊去過多次,可只要她一進門,門就被關的嚴嚴實實,完全看不見里頭是在作甚麼。我想許是二姊過于小心謹慎,那我待她不再時再去看看,興許能查出甚麼來。可惜,每次去門都是關著的,也瞧不見里頭,因而便不知二姊去這廢院子是作甚麼了。」

「還好我關照過芸娘和七娘,平日里門都要關著,說話也莫要喧嘩,這才堪堪躲過了三哥的探查,當真是萬幸啊。」陳冰長舒一口氣,心中思索著各種應對之策。

羅三娘頗為失望,有些不耐的說道︰「好了,不管二娘去做了甚麼了,你快些告訴婆婆,這箱子里頭裝的是甚麼罷。」

陳廷俊說道︰「婆婆先莫要著急,听我說完。我心想這些路都走不通,便只有進了西屋才能探清楚的,機會總是能尋到的。就在半個月之前,我偶然路過西屋,听見大哥在同二娘說這話,聲音不大,我有些好奇,便偷偷躲在窗下。原來二姊不想嫁去王家給天賜哥做妻子,大哥想讓二姊就此離家出走,還說自己身邊還有些錢財,讓二姊帶著。我心想果不其然,這西屋里頭當真是藏了錢了。我心下了然,對他二人之後的話便沒了興致,偷偷退回到了自己的東屋。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今日,我剛到後院,便听見前院有爭吵之聲,仔細一听,是二姊同三姑娘的,我悄悄朝著前院瞄了幾眼,見西屋的人均在前院之中,心中大喜,尋思這許是個好機會,便偷偷拉開西屋的窗戶,翻窗進了西屋,尋了許久,在床底下把這只小木箱子尋了出來。」

陳廷俊甚是得意的剜了眼陳冰,俯身打開了小木箱子,喊道︰「翁翁婆婆,這箱子便是我從西屋床底下翻出來的,快看,箱子里頭裝的都是錢!我數過了,足足有二十貫之多!」

羅三娘驚的彈眼落楮,一把拉開陳廷俊,俯身親自數過木箱子里頭碼放一緡一緡的銅錢,待正確無誤後,心中仍是驚詫,她冷眼看向陳興祖和陳冰,冷哼道︰「呵,興祖我兒,你來告訴為娘,為何你西屋會有如此多的錢?這些錢你又是從何處得來?哼,該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罷。」

陳興祖心中窘迫,更是有些驚異,尋思道︰「二娘賣魚一共得來了五十貫,家里只留下十貫,怎的箱子中會有二十貫的?另有十貫是從哪里來的?怎的家中多了這許多錢我卻不知曉?」他看了眼陳廷耀,問道︰「大郎,你可知曉?」

陳廷耀搖搖頭,只得裝作不知。

陳冰心知此事事關重大,心道︰「如今名義上我已賣給了柳家,因而這事須得我攬下來,決不能讓爹爹和哥哥背了這口黑鍋。再說這事情也是因我而起,更得我自己負起這個責任。」念及至此,陳冰對羅三娘說道︰「婆婆,這些錢都是我藏的,爹爹和哥哥並不知情。」

羅三娘心中不信,他狐疑的看著陳興祖,口中卻是對著陳冰說道︰「呵,那你到是說說,這錢你是因何而藏的,你若解釋的清楚,我便不再追究。」

陳冰卻笑吟吟道︰「婆婆此話當真?你可要說話算數哦。」

羅三娘冷哼一聲,並未回話,給她來了個默認。

陳冰微微笑道︰「好,我就當婆婆是認了。其實婆婆啊,你也莫怪我說話不中听,平日里待我西屋還是苛刻了些,就我捕到紅尾白水魚那日,其實這魚賣給德賢樓是五十貫,而非四十貫,我想著西屋也有須要應急之時,因而我私自做主,把其中的十貫留了下來,放在了這個小木箱子內。」言罷,陳冰抬頭看了眼柳志遠,見他亦是看著自己,心中窘迫,紅著臉,忙把頭別向一邊,不去看他。

羅三娘心頭怒極,心道︰「這小娘皮滿口胡話,五十貫錢是你一個人拖得動的?私自截留下十貫錢這麼大的動靜陳興祖會不知曉?這鬼話騙騙三歲孩兒還差不多,騙得了我?哼!」只是她並不急于去

拆穿,而是冷笑道︰「哦?既然如此,也只能解釋得了十貫錢的來歷,另有十貫錢是如何得來的?」

陳冰說道︰「婆婆莫要著急,听我道來。約莫在五個月之前,也就是上巳過後不久,德賢樓柳東家親自上花湖村尋到我爹爹,言那日夜里,長興縣縣令大人會去德賢樓吃飯,而縣令大人對城內傳的沸沸揚揚的紅尾白水魚十分感興趣,因而想要見我一見,詢問一些捕魚時所發生的趣事。我不過是鄉野女子,如何見過這等場面,當即婉拒了柳東家,可他不死心,硬是纏著我爹爹,最後爹爹無奈,只得答應了他的請求。哎,既然爹爹都同意了,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了。」說到此處,陳冰頓了一頓,微微側頭,偷偷地望了柳志遠一眼。

而後繼續說道︰「好在當夜我表現的不錯,把捕魚時的一些趣事和所遇見的怪事異聞都說與了縣令大人听,大人很是滿意,臨走之時特意賞了我五貫錢,以茲獎賞。當晚城門已關,我出不了城,便在德賢樓住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柳東家差人駕馬車送我回了花湖村,另行賞賜了我五貫錢,因而這一趟縣城之行我一共得了十貫錢。到家之後,爹爹問了些當晚情形後便同哥哥一道去捕魚了。而我尋思這十貫錢是縣令大人和柳東家賞給我的,就沒有對爹爹和哥哥提起,與之前的十貫錢一起放進了這口小木箱子中。婆婆這便是二十貫錢的由來,皆是我一人所為,實與爹爹哥哥無關。婆婆若是不信,大可問柳東家,那日的十貫賞錢他是最為清楚的。」

羅三娘听後面色稍和,心道︰「如今不是追究的時候,先把這二十貫錢收入囊中,這筆賬我以後慢慢的再跟西屋去算。」想到這些,羅三娘面露絲絲得意之色,故作大方道︰「既然是柳東家賞賜的,自然是不會錯了的,就不用去多問了。罷了罷了,這事情就到此為止,我不再追究。廷俊吶,你以後也少去打擾二娘,至于這二十貫,就先放我這里罷,暫且交由我來保管,待你西屋須要用時,再來我這里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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