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治病

葉美娘有些不放心,問陳興祖道︰「要是翁舅和嚴姑問起這羊肉饅頭哪里來的,我該如何回答?」

陳興祖說道︰「照實說便是。」

待葉美娘出去後,陳冰問道陳興祖︰「爹爹,剛才你說家里水缸養著兩條白水魚,還說以後怕是,之後你便沒在把話說下去。剛才娘在,我不便問,這魚是不是不方便送與牛郎中?」

陳興祖嘆氣道︰「這到不是,哪怕家里沒魚了,我去太湖捕也要捕來送與牛郎中的。只是今日我去了一趟縣城,那魚行的韓小四已經差人說通了吳家腳店的吳掌櫃,讓他勿要收我的魚。無論我如何說,他都不肯松口,說到最後,那吳掌櫃只說收也只能偷偷的收,不能讓韓小四知曉了,價錢也只能是之前的一半,哎,我今日便只說明日答復他。而後我又去了一趟得意樓,那秦掌櫃是明確的拒絕了我,他說得意樓的魚一直都由魚行提供,他也答應了魚行,不收別人家的魚。我別無他法,最後只得再去德賢樓了,沒曾想那柳掌櫃亦是同樣的說辭。我之前一直是低估了魚行這些人的下作手段,看來這次怕是很難討的了好了。」

陳冰听後心中亦是激憤,尋思這手段頗有些逼上梁山的味道,心道︰「魚行這斷人生路的手段就是為了逼你入魚行。」陳冰沉默了片刻後,問道︰「爹爹,這事情娘可知道?」

陳興祖點頭道︰「美娘她知道的,我回來後便把這事情告訴了她。明日我再去次縣城,同那吳掌櫃再說說情,如若還是不成,為了能吃上口飯,說不得,也只能入魚行了。」

葉美娘送過羊肉饅頭回來後,發覺睡在地鋪上的陳廷耀滿頭虛汗,面色潮紅,而雙目緊閉,呼吸又顯得急促,有些不對勁,便模著他的額頭,忙喚道︰「興祖,你來看看,大郎這額頭好燙。」

陳冰忙去外頭換了一盆涼水,擰干白布,輕輕蓋在了陳廷耀額頭上,而自己的右手則悄悄搭在了陳廷耀的脈搏之上。

「這脈象急促虛浮但卻有力,數脈主病,為熱為虛,有力為實火,無力為虛火,浮數為表熱,沉數為里熱,哥哥這情形當為浮數脈了,更兼他盜汗發熱,應當只是受了風寒。」陳冰心道。

葉美娘心中甚急,扶著陳廷耀關切道︰「大郎,快告訴娘,哪里不舒服?」

陳廷耀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甚是虛弱,小聲道︰「娘,我渾身熱,冒汗,嗓子痛,乏力,手腳酸痛,娘,我好難受,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葉美娘听了心中酸楚,今日已經為一個孩兒擔驚受怕了一回,現在又要為另一個孩兒難受擔心,她這心中滋味可謂酸澀難當,卻也只能柔聲道︰「大郎莫要胡說,你不會有事的,只是小疾而已,我讓爹爹去請牛郎中了,待牛郎中來看過了,飲上一副藥後,我的大郎便會好了。」陳廷耀應了聲後,重又靠回陳冰給他縫制的軟枕上睡著了。

葉美娘見陳興祖仍舊站在那里,心中惱怒,一只手推著站在一旁的陳興祖,責怪道︰「你還傻站著做甚麼,快去請牛郎中來啊。」

陳興祖這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後,便欲出門。

陳冰心里甚是歉疚,若不是為了尋自己,哥哥也不會得了風寒,好在她把過陳廷耀的脈搏之後,心中甚為篤定,心道︰「從脈象上看,哥哥應無大礙,今日所采的牛筋草加以金銀花搗碎煎服,過的兩三日便好了。」陳冰喊住了陳興祖,說道︰「爹爹,哥哥這病我看就是受了風寒,可把我今日采來的牛筋草加金銀花煎水給哥哥送服,那草藥是能治風寒的。」

葉美娘搶先道︰「不行。二娘你又不懂醫術,怎知道大郎得的是風寒?萬一不是而又吃錯了藥可怎生是好?興祖你快去,還得請牛郎中辛苦一趟了。」

「我懂醫術。」陳冰尋思自己哥哥病了,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要給他看治的,根本就無須顧及答應牛郎中的那件事情。因而這句話她想都沒多想,便月兌口而出。

葉美娘卻有些生氣的說道︰「這你孩兒,這都甚麼時候了,還在這里胡攪蠻纏,你小小年紀,怎會懂甚麼醫術。莫要以為跟著牛郎中采了幾回草藥便把自己當做郎中了。興祖,你怎的還不去!」

陳興祖沒再多停留,拉開門簾便去請牛郎中。陳冰又替陳廷耀把了下脈,確定自己剛才把脈無誤之後,說道︰「娘,哥哥的確只是受了風寒。我真懂一些醫術,這都是牛郎中教我的。」

葉美娘並沒有把陳冰一再強調自己會醫術的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是溫言道︰「二娘,剛才娘是急了些,說話也是沖了些,先跟你說聲對不住,娘只是著急大郎,擔心他的身子,望你莫要往心里去。」

「娘,我是你孩兒,你何須跟我說對不住這種話。這天下哪有娘會針對自己孩兒說一些不好的話語,你很是疼我愛我的,這些我清楚的很,今日我歸來晚了,你開門的時候,我見你的眼圈是紅紅的,想必在家里也定然是偷偷哭泣過了,娘,你對我的關心和愛護,這些我心里都是明白知曉的。其實我心里更是過意不去的。將心比心,你對哥哥的愛和付出,也都是同樣的。娘,你平日里就愛笑,而且笑起來很是好看甜美,可今日我回來至今就沒見娘你笑過,我也是希望哥哥能快快好起來的,那樣我又能見到娘那美麗大方又動人的笑容了。」陳冰一邊說道一邊把陳廷耀額頭上的白布拿下,重又過了一邊涼水後,又蓋在了他的額頭上。

葉美娘點了點陳冰的額頭,說道︰「你爹爹說的一點兒都沒錯,你就是嘴甜會說話,盡知道哄娘開心。二娘啊,你和大朗都我的孩兒,我自然是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的。」而後嘆了口氣說道︰「哎,我是絕不會如嚴姑那般,自己親生孩兒竟也是如此的輕賤瞧不上。」

「娘,既然婆婆瞧不上爹爹,可為何翁翁也瞧不上?」陳冰問出了憋在自己心中許久的疑問。

葉美娘冷笑道︰「哼,你翁翁在這家里可是誰都看不上的。在他看來,這世上熙熙皆為利,凡是有利可圖之事他便會去做,凡是有利可圖之人他便會巴結。打完安胥之後,這糧價達到了二貫一石,這些靠著太湖的村子還好一些,其他地方的日子可就無法過了,賣兒蠰女的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你翁翁便是看中了這一點,在他看來糧價終是會降的,而且二娘你長的也是標致,在最高的時候把你賣給李員外換成二十石糧是很劃算的,因此他才慫恿你婆婆把你賣掉,而他只是在背後出謀劃策,承擔所有罵名的卻都是你婆婆而已。」

「可這家里都是與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他就不念一點點親情嗎?」陳冰對此頗為不解,在她看來,這世上親情是要遠大于所謂利益的。

葉美娘不屑道︰「親情?哼,在他眼里毫無親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若是他講親情,他會把陳玉娘送去水口鎮給五十歲的王員外做妾?那王員外到了五十歲還無嗣,便打起了納妾的主意。他到處尋合適的女子,別人家一听是去給五十歲的人為妾,都是不願意的。你翁翁原本也是不同意的,說是玉娘還小,只想許配給同村的人家,以後也好經常見著她,可當王員外把價錢出到五十貫時,他很爽快的答應了。哼,他說的到是好听,還不是用那些話語來抬高價錢。可憐玉娘嫁出去的時候只有十四歲,你爹爹很愛護這個妹妹,心中是萬分的不舍,可那又有甚麼用,兒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爹也無他法。」

陳冰忽覺惡寒纏身,她翁翁自從折腿之後幾乎不出正屋內堂,陳冰便無甚機會接觸到他,她頭一次見著自己的翁翁還是除夕那日,翁翁生的慈眉善目,說話亦是頗為風趣,使得她對于自己翁翁的印象還算不錯。她原本一直認為主張賣掉自己的是婆婆,和西屋不對付的亦是婆婆,沒想到經過葉美娘這一番話的提點之後,讓她猛然發覺翁翁才是婆婆身後的話事人,而這話事人也是打算賣掉自己的真正元凶。這如何能讓她不感到震驚。

陳冰心中感慨,暗忖今後還須多留些心眼才是,免得被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忽的對自己這從未謀面的三姑娘來了興致,問道︰「娘,那三姑娘嫁出去後可有回來過?她現在過的如何了?」

葉美娘搖搖頭,嘆道︰「玉娘五年前回來過一次,我看她骨瘦嶙峋的頗為憔悴,想來過的也並不如意罷。之後便沒再回來過了。哎,玉娘也是個苦命的人啊。」

陳冰嘆氣道︰「三姑娘怕是要恨死翁翁和婆婆了。」

葉美娘卻道︰「自古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對女兒家而言這都是命,她便是有再多的怨言也只得認命。所以,以後二娘你的婚事,我定是要擦亮眼楮好好給你把關的。」

陳冰噘著嘴嬌羞道︰「娘,怎的說著說著就說到我頭上啦,爹爹可是答應過我的,讓我永遠留在爹爹和娘的身邊的。娘怎能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呀,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葉美娘笑道︰「女兒家的總是要嫁人的,你放心,我可不會把我的二娘就如此隨隨便便的給嫁出去的,一定要挑個稱心如意的才好。就說那梅德才,他爹爹好吃懶做,還好關撲,甚是敗家。雖說他梅德才肯鑽營,木匠手藝也不錯,也頗會持家,可小心思太多了些,為人不怎的踏實,我和你爹爹都覺得要找就找個踏實些的,所以便沒看上他,他上門求過兩次親,都被你爹爹拒絕了。」葉美娘話剛說完便听見院門外開門之聲,她給陳冰使了個眼色,貼著她耳語道︰「噓!今日我與你所說你翁翁和婆婆之事,你可莫要讓你爹爹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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