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峰的深峽,有一條大河。波濤洶涌,奔流不息,曲折蜿蜒于大山綠谷碧峰之間。
冷陘山各峰林密,地廣人稀,參天大樹遮天蔽曰,矮荊密棘交織叢生,奇花異草遍野皆是。
山間樹頂,行走著一個人,只見他身如鬼魅,閃電飄忽在古樹之巔。
他須發皆白,一身黑袍。在樹尖東張西望,像是發現了什麼,飛身而下,前行數步,來到河邊。
河岸邊,亂石堆里,匍匐著一道身形,旁邊是一只金雕,正在低鳴。
黑袍老人走向前去,那金雕「啾」地一聲驚叫,示威似的展開翅膀,朝他扇出一股大風。
「叱!老夫沒有惡意,是想救他!」黑袍人大喝一聲,指著地上伏著的人。
那金雕聞聲,歪著頭,看了看他,收了翅膀。
「這少年是誰?傷勢如此之重?居然有金雕護主?」黑袍人近前,看見地上的人,是名少年。
突然,他見那少年腰間的劍,似乎很熟悉。
俯身拾取那劍,發現劍柄有顆寶石,刻「玄陽」二字。
「果然是玄陽劍,快有幾十年沒見這柄利劍了。」他陷入沉思,半響醒了過來。
「如今你渾身是傷,我也不敢動你,這如何是好?」黑袍人抬頭看了周圍。
他突然有了主意,走向密林邊。虎步弓身,氣貫雙掌,閃電擊出。
「轟隆!轟隆!轟隆!」三顆水桶粗的大樹相繼倒地,功力極其駭人。
他回過河邊,拔劍行到密林邊。只听「嘩啦嘩啦」聲響,他已經拖著截斷的原木出來。
「嘿哈!」黑袍人以少年為中心,在其四周搭建原木,很快起了棟木屋。
這屋子以六根巨木為柱,用巨大樹干橫架密鋪做平頂,闊兩丈,高丈余,深丈余。
少年就匍匐在這河邊的木屋子,依然一動未動。
黑袍老人取劍放地上,面向東方,雙手結印,半蹲半跪,口頌咒語。
「吘摩,細微亦體意,迦忒?,薩瓦,哈!」
他連續頌咒數十遍,起身取劍,清除木屋周圍雜物。
方圓八丈內,對地上連續出數十劍,畫地十方為界。
在少年頭頂,距離「百會穴」尺余出,地上放了一塊石頭。
然後,取出隨身囊匣盛鏡,放在石頭上。
提劍隨即離去,沒過一會兒,返身回來,腰間攜帶著一塊鼎大的石頭,把那塊石頭放下,用樹葉插入石頭縫隙,連接到少年嘴唇邊。
石頭里流出來那東西,居然是蜂蜜,冷陘山峽谷,有冰磧溝,分布有帶隙奇石盛產蜂蜜。
世人只聞蜂蜜必然產自蜂窩,在樹木蜂冢或者泥土蜂窩可得。
卻是不曾听說,石頭能滲出蜂蜜。但這確實為遼澤一絕,得天獨厚。
奚人常入冰磧溝,鑿石取蜜,世代相傳,視為蒼天神賜。
黑袍人沐浴淨手,清水漱口,面東半跏而坐,燃香取鏡出來,鏡子放在少年手里。
雙掌相合結印,只見他無名指和小指相叉于內,中指直豎相拄。食指附中指第一節,大拇指互捻無名指中節。
口中念誦咒語,食指來去往復,原來他念誦的是天竺雜部密咒《準提陀羅尼經》。
黑袍老人每日持頌一百零八遍,以秘法不絕四十九日,方才停歇下來。
高泰雲自跌落天闕峰,金雕飛起掠過。
只來得及抓到利爪,在峽谷滑翔,他內腑疼痛,月兌手跌落河中,昏迷過去,順水流而下,被激流沖到十余里外。
金雕撲向河中,抓住他,拖行到亂石灘,已經讓高泰雲傷勢加重,呼吸幾近于無。
高泰雲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到了前世,也夢見了同邵敏王語嫣大婚,夢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似乎到處是無邊的黑暗,他的意識飄飄悠悠。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有處亮光,他奮力靠攏,想擺月兌這黑暗。
眼簾挑動,他睜開了雙眼,看到一個金雕的大腦袋,還有個須發皆白的黑袍老人。
「老丈,我這是在何地?」他吃力地問,發覺嘴唇邊濕漉漉的,舌頭卷過,是蜂蜜的味道,甘甜無比。
「南無阿彌陀佛!這里是冷陘山,你昏迷四十九天,能醒過來,真命大啊。」黑袍老人長頌一口佛號。
「老丈貴姓?」高泰雲一听,知道是這個老人救了自己。
「快三十年沒用名字了,老夫以前名叫蕭遠山。」那黑袍老人撫模胡須,噓吁不已。
「啊?老伯就是威震屬珊軍的蕭遠山?」高泰雲大駭。
「嗯?你知道老夫?」黑袍老人眼中精光一閃。
「救命之恩,涌泉相報!蕭老伯,你放心,我乃玄門掌教,門下弟子數千,自當為你報仇!」高泰雲振聲說道。
「你知道我仇家是誰?快說,是誰?」黑袍老人捏住他的手,如同精鋼手箍,差點捏碎骨頭。
「嘶!你放手,你快放手哇!」高泰雲感覺手斷了。
這個人不能受刺激,發瘋了一樣,雙眼通紅,面容猙獰,手臂青筋暴起。
「哼!快說,我仇人是誰?」蕭遠山大喝,依然拉著他的手。
「是帶頭大哥,放手啊,你這個瘋子!」高泰雲氣的大罵,再捏手就廢了。
「啊!」黑袍老人飛身而起,躍入林中,他左劈右踢,樹木不斷倒下。
高泰雲躺地上起不來,樹林中「轟隆」之聲不斷傳來,驚駭這老人內力深厚。
半響,那黑袍老人出來,眼楮終于恢復正常。
他本想轉身離去,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高泰雲,回身過來,掏出水囊,給了他一些水喝。
「孩子,我只要听聞往事,就控制不住,你這劍是哪里來的?」蕭遠山問高泰雲。
「這是我撿到的,你認識劍的主人?快和我說說!」高泰雲驚喜地問。
蕭遠山沒做聲,陷入回憶,久久沒說話。
「這人上歲數了,有些記不起來了,我八歲那年,見過這劍的主人。」他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四十六前,遼國突然有名美貌女子,挑戰佛道兩派,神功驚人。」他頓了頓。
「那女子自稱李滄海,持這玄陽劍,打遍遼國高手。我當時正在寺內學藝,親眼所見比斗。」蕭遠山說。
當年蕭遠山師從國師慈賢大師,修得神足經,後來又得那李滄海指點,以弱冠之齡,修得精純內力。
更學得天竺密部神功,精擅《觀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此為摩伽陀國四大神功之一。
當世佛門講究涅槃,其菩*提功法,分三十七道品,有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
神足經,為摩伽陀國的上古奇功,是佛門最高深武學。以欲、勤、心、觀,四增上力,所得定、等、持,證道一境性。
天竺神足經分四部,《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心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勤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和《觀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各有神通。
當年天竺僧人到中土,見僧人每日靜坐,每個人昏昏欲睡,就傳授了持心不昏、不散、不掉舉的奢摩他神功。
這部天竺功法,留少林寺,被譽為武學聖典,內中有兩部功法,其漢譯明文《易筋經》,另隱天竺秘功《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
蕭遠山的神足經修為,已達化境,圓覺如意,內力深厚無匹,任何招式到手里,都觸類旁通。
此功法兼容佛門各流派的內功,可化解修行過程的心魔,堪稱世間佛門最強輔助心法。
「我尋冰石蜜,見你重傷昏迷,氣息游絲一線,不敢動你分毫,只能施以秘法,喚醒你的意識,讓你自行療傷。」蕭遠山說道。
「多謝蕭老伯!」高泰雲躺在地上,以九玄參合功調息半響,呼吸逐漸均勻,坐了起來。
「你這功法神奇無比,任意姿勢也可修習,媲美老夫的神足經。」蕭遠山看著這少年,沒做任何姿勢,已經調息療傷完畢。
「這玄功融合多門功法,內自行運行,療傷也奇快無比。」高泰雲很慶幸,有這九玄參合功,療傷又快又方便。
「我想問你,你如何知道我的事情,我仇家是誰?」蕭遠山看著他,目露精光。
「你確定不會發瘋?」高泰雲心有余悸,月兌口而出。
「我如今氣血平穩,坐在此處,暫時不會再發作。」蕭遠山說道。
高泰雲翻身爬起,離他遠遠的,站到金雕旁邊,那雕用頭蹭他的身。
「你說吧!」蕭遠山盤坐在地,深吸一口氣。
「你的大仇人有兩個,一個是江南慕容博,另一個是佛門領袖。那慕容博父子,同我有瓜葛,我重傷落崖,是拜他兒子所賜。」高泰雲一邊說話,一邊歪著頭看他。
「你是說,你從那天闕峰頂摔下來的?」蕭遠山奇怪地問。
「不錯!按理說落崖,必有弟子尋我,但這麼多天了,也沒見人來,恐怕我那些弟子凶多吉少。」高泰雲憂心忡忡。
「走,我陪你去看看!」蕭遠山想看一下,這少年掌門如此出奇,他的門派到底是什麼樣子。
到了天闕峰,高泰雲看著眼前這一切,目裂楮赤。
山下,新墳四處,沿路上山的道路,到處血跡,無量宮前殿平地,血跡斑斕,狼藉遍地。
他行到後殿,見十余名弟子躺著,缺手斷足,渾身包扎,敷著藥。
只一名手足完好的弟子,正在給他們逐個換藥,高泰雲不由得捏緊劍柄。
「青陽,其他弟子們怎麼樣?」那手足完好的弟子回頭,正是蔡青陽。
「師傅?哇!」蔡青陽平日,都是喊他大篆師,或者喊掌門。
今日突然喊師傅,足見這孩子也是撐不住了。
「別哭,仲平和其他人呢?」他沒見到親傳弟子秦仲平,四處也安靜無人。
「師傅,秦師兄率領師弟們,沿路追殺慕容復去了,無量宮失去七十六名弟子,哇!」蔡青陽和殿內的少年都哭了。
「放心,我一定要報仇,讓慕容復兩父子血債血償!」高泰雲恨聲拔劍,斬斷一張桌子。
「飛鴿傳訊,從天南總壇調集十名護法入中原,通知中原各壇佩劍弟子,到齊地梁山泊聚集,對這江南慕容世家,我要親自上門問罪!」高泰雲虎目圓睜。
「喏!」蔡青陽疾步出去。
「爾等放心,護法玄門,你們已經做得很好。本教必贍養終生,我多的是神功秘籍,修煉其他功法,你們一樣能威震武林。」高泰雲對著殿內眾弟子說。
「謝大篆師!嗚嗚嗚!」殿內眾少年,听聞生存有望,還能再學功夫,都放聲哭了。
不久,數十只信鴿,飛向遼地和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