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河路蘭大捷!」一道道傳訊報捷的聲音,穿州過府,直抵汴京。
御園正中,琴案上銅鼎獸煙繚繚,有名皇冠緇衣的青年正撫動琴弦,宮商角羽紛飛,悠揚凝練。這青年正是年輕有為的宋皇趙佶,正在撫琴。旁側侍立的女子丹唇外朗,正是緇袍素手的王皇後,她慈眼看著女乃娘懷里的皇兒。今歲四月,皇子出生,俊秀可敦,被趙佶賜名桓。正沉入琴聲中,為西北大捷的消息聞之動容,按弦絲上的指頭微顫,不覺抖出道長音。
趙佶起身,看著這軍報,原來是西北軍報兩節帥軍遞,胡宗回和適可求上奏,言月初有楊家後人進兵,在湟州途中,遇敵斬首數百余羌人,並在亂石灘追擊蕃人時,似乎發現青唐土司前往青唐的蹤跡,此役傷卒數十人。
「哈哈哈哈,不錯,我大宋帝國健卒果然悍勇!」趙佶眉頭顫動。
軍報上的消息,趙佶一看就透。必定是護送青唐土司的禁軍中伏,發生了變故。前方的軍卒為何不聯絡後軍,或者青唐土司為何沒有向朝廷西北報捷,他忍不住心頭發怒,但是依然強忍著沒有色變。
「來人,著曾布、韓宗彥、安燾和蔡京進宮!」趙佶讓舍人傳詔。
「院內風大,皇後帶桓兒進殿去罷,朕有國事先行政事堂!」趙佶看了一眼襁褓中的皇子和皇後,轉頭就走了。
「管家,那你先去罷!」王皇後道福,轉身吩咐宮女,收拾琴案回宮。
文德殿的門外有一個庭院,此處名為端禮門。在這個地方,通常有宋朝大臣辦公。庭院內是政事堂,包含有中書省和樞密院,兩處官員都在此議事。蔡京等幾位大臣趕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今日下朝,他們剛回家沒多久,這又要進宮,估計是急事。
「眾愛卿,都傳閱這剛到的西北軍報!」趙佶把軍報讓舍人拿下去。
「官家,這西北羌地有變化啊!」蔡京平日知永州軍,處理不少軍務。這些武夫軍報里,彎彎道道頗多,他一眼就看出來不對。
「都議一下,如何處置羌地?這青唐、湟州兩城的駐軍久無消息,估計糜爛了!」趙佶撫模著額頭。
諸羌本是唐末吐蕃舊部,宋初各帝並沒放在心上,以前軍報都是數月無事。近年,羌人四處劫掠,軍報每月數度傳到政事堂,宋廷方才下狠心出兵。趙佶登基以來,宋置中原二十六路,其二十四路在大宋疆域,西南、西北、北方駐有兵卒。北方依靠恆山險關,同遼國相安無事數十年。西南大理小邦稱臣,唯獨西北的西夏黨項騷擾,且那吐蕃舊地時有戰事。
「啟稟陛下,這河湟一帶,如果羌人不服王化,可以遣胡宗回的河州諸部進擊!西北諸軍只看守通道,依然分兵修堡,進推西夏黨項,以為策應。」曾布上前奏道。
「官家,昔日王師一介書生領軍,恩威並施,王化蠻夷,拓地千里,得西北部族三十余萬。今可選西北受降的部族勇武之士,引陝州與河州各縣弓箭社進羌,擾亂叛軍。」蔡京也道。
「嗯,上善,可多管齊下。樞密院可讓御使發兵符給胡宗回。」趙佶贊道。
「陛下龍威四海,叛逆俯首稱臣!」蔡京直接就是拍道馬屁。
「哈哈哈哈,蔡愛卿,听聞你家中下人把園林打理得不錯,皇城的玉津園景色有些荒蕪,明日讓宮中幾名禁軍去學習一下!」趙佶心情大好。
「臣閑暇打理園林,那是小事務。陛下治國,是蓋世偉業,明日臣選家中幾名下人,送玉津園,為禁軍講解一下花石林木打理!」蔡京的蔡園確實聞名汴京。
河北東路大名府,在沙麓山一條官道上,兩名灰袍僧人,正在路旁歇腳亭架著燒烤架,烤肉香味正撲面而來。沒多久,一陣馬蹄聲傳來,數十名身著八卦黑袍的少年,配鐵劍騎著矮馬趕路,為首的是名紫袍少年,正是天南玄門掌教高泰雲。這里已經是太行山余脈,附近有座鐵山寺,是百余年前所建,附近常有僧人掛單。和尚在道旁做燒烤生意,在大宋是常見之事。
「對面的客官,歇歇腳,這里有上好的烤肉和茶水,烤肉不貴,茶水免費!」一名僧人踏步官道正中。
「快閃開!」高泰雲馬速未能停下,已經呼嘯而過,高聲喝道。
「啊!」只見那僧人翻滾在地上痛呼!
「吁!」高泰雲勒了韁繩,回頭看向五丈外的僧人,目光一凝。
剛才馬速雖快,但是他眼力更快,那僧人我馬踫及身邊時,已快速翻身到旁邊。並未傷到,這是訛上他了。
眾位少年也停了下來,高泰雲伸出右手,做了個奇怪的舉拳動作,黑袍少年們翻身下馬,已經抽劍出鞘,列成四處小劍陣。高泰雲在中原新收眾多玄門弟子,都傳授南斗真經與昆吾劍陣。他的親傳二弟子穆虎臣,也率百余名外門弟子先行登州。
「蒙術,你去試探一下,小心有詐!」一名弟子下馬,亦步亦趨上前,極其緩慢地,靠近僧人。
「這特麼的,也太小心謹慎了吧!」那烤肉的僧人看著這些持劍少年,內心暗罵一句,立刻走了出來,對著地上痛呼的僧人一招手。
那假裝受傷的僧人立馬住聲,魚躍而起。
「爾等何人,為何攔住我等!」高泰雲喝道!
「哈哈哈哈,小居士,貧僧二人是化緣,就只化個緣!」那兩個僧人靠攏,走向劍陣前,對高泰雲道。
「你我沒有緣法,藏頭露尾的,是何路數?」高泰雲一邊說,一邊策馬上前,伸手入懷。
「上!」兩個僧人左右一分,身如閃電,直撲而上,手指成爪,筋骨崩現,骨節啪啪啪做響。
「 當! 當!」兩旁六名少年挺劍而上,不料卻被兩個僧人空手奪白刃,抓傷了手腕,掉劍在地。
僧人剛沖到高泰雲馬前,突然一片白茫茫的東西灑來,感覺手上好像也抓著了東西。猛然一扯,只听撕拉衣袍的聲音。
「石灰招呼!」高泰雲石灰包甩出後,抬手就是袖箭射出,右手緊跟著抽出玄陽劍直刺。
先前,高泰雲听到骨節聲響,就知道兩名僧人是內家高手,立刻倍加小心。他前世師公每次運功時,都會有骨節響,這一听就明白。這兩個僧人武藝高強,否則不會大膽在路旁對幾十人劫道。
「唰!唰!唰唰!」眾少年紛紛丟出石灰包,兩個僧人被石灰砸中面部,已經睜不開眼。
「啊!卑鄙無恥!」裝受傷的僧人肩部已經中劍,另外一名僧人手臂中箭。3大宋時期,武人多名刀明槍在擂台比武,有暗器也會禮貌招呼一下。
這些少年完全不講武德啊,悶生不吭就是石灰粉。他們卻不知,高泰雲後世經歷太多燻陶,石灰粉乃是最佳防身術,男女老少皆宜。自己才十二三歲呢,兩個大男人打小孩子才不講武德。
高泰雲沒有吭聲,閃身退出,伸手發出兩聲響指。數十名少年立刻散開,在兩個僧人周邊圍了三層,每個人不停游走出劍,高聲念著金光神咒。
「唰!」九名少年的劍同時刺出,閉目的兩個僧人閃退不及,其腿部各中數劍。眼前這劍陣,是高泰雲琢磨數月的子母連環陣。周邊對陣中之人出手,每次出九劍。刺完不管是否中了,也會飛快閃身退,游走到最外圍。劍陣不停壓縮,兩個僧人眼部被石灰弄瞎,實力受損,但依然左擋右避,身手利落。
這兩個僧人甚是彪悍,閉目打斗閃挪,防守甚密。過了一個時辰,體力終于不支,已經是手臂腿部背部中劍,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高泰雲松下心來,讓弟子取繩子,捆綁了兩個僧人,拖到路邊亭子,就地審問。受傷的少年包扎後,也相扶進亭子,席地而坐。
「說,你們為什麼要謀殺我等玄門?」高泰雲喝道。
「哼!」兩個僧人牙關緊咬,不多吐一個字。
「不就是持仗著一身內家功夫嘛,沒啥可以瑟的。蒙術,趙平生,去廢了他們武功!施展我玄門神功,給兩人來個下馬威。」高泰雲喊出自己的弟子。
「喏!謝師尊!」兩名八卦道袍弟子出來,向高泰雲施禮。
兩名僧人側耳听了,也莫名其妙,看不清眼前,不知道高泰雲要搗什麼鬼!
「哼!你個小女圭女圭,毛沒長齊,還開山立派收弟子?」一個僧人道。
「呵呵呵呵,玄門神功威力無窮,豈是凡夫俗子能明白的!」高泰雲冷笑。
蒙術和趙平生上前,手扣兩名僧人脖子後大椎穴,虎目圓睜,運起被「北冥神功」,只見二人頭頂熱氣騰騰,雙面猙獰,似乎忍受著極大痛苦。
「啊,啊,什麼邪法?你,你這是……」兩個僧人突然出聲,露出驚恐萬狀的面容,片刻之後,二僧說不出話,已經是癱軟在地,嚇得暈厥過去。
周圍弟子也是好奇,第一次看見如此恐怖的事情。他們本是中原失地流民的孤兒。高泰雲進中原後,沿途四處挑選天賦不錯的少年,平日傳授的就是劍法和內丹術護身神咒,對護法弟子的「北冥神功」並不知情!
高泰雲取出水囊,倒了些水在兩個僧人頭頂。沒一會兒,兩個僧人被涼水澆頭,醒了過來。
「說!本座耐心是有限的!」高泰雲只想知道誰是自己敵人。
「你不必猖狂,整個中原佛僧都是你的敵人!」兩名僧人狠聲說道。
「呵呵呵呵!中原佛門有五宗七派,你二人施展的拳腳威力頗大,天下功夫不會沒有出處,我在天南立教開山之前,對你們門派頗有研究。我且問你們,你二人戾氣深重,殺心成性,修的什麼戒律,參的是什麼禪??雲門三現,紅塵如鏡!萬物皆是虛幻,萬法皆成佛源。喝!」這二人的內家功法他不知道,但是招式護身慎密,出手狠毒利落。高泰雲後世,對武術套路也算見多識廣,但是沒有見過此等殺人技。他懷疑這些人不是少林禪宗,直接當頭棒喝。
「你!你怎麼會佛門……」一名僧人迷茫中突然驚覺!
「阿尼陀佛,居士佛法精深,多謝施主點撥!」另外一名僧人口頌佛號。
原來,此二人為佛門曹洞宗高手,是本寂大師的得意弟子智初和智清。十余日前,得宗門傳訊各路弟子,截殺妖道玄門凌雲子。二人的雲門龍爪手修煉有成,遂自負武功,聯手進入大名府,打探得到消息,在鐵山寺附近官道暗伏。沒想到陰溝里翻船,栽在一群灑石灰的少年手里。
「施主,我等二人本是洞曹佛門修行,今日得罪真人,事出有因。佛門傳訊天下,令我宗門弟子截殺凌雲真人。真人玄功蓋世,佛法精深,必然不是邪門妖道。今後,我二人將南下武夷山,不再留在中原,還望真人保重!」對面那僧人道。
「可惜啊,今日我等沒有菜油,為你洗眼,只能止痛醫治!你二人武功已廢,行動不便,可有意隨行我等,待中原事了,我派人護送你們南下!」高泰雲起身,讓弟子解開兩僧的繩子,擦淨滿面石灰,問道。
「如此,就多謝施主了!」二人起身施禮。
高泰雲上馬,分出兩匹馬給智初和智清,行得兩個時辰,到了館陶縣城。
「爾等何人?」這群配劍少年剛到城門口,被縣尉帶人攔住詢問。抬頭一看,只見一名佩刀男子,帶著虎步龍驤的氣勢。其人四十歲左右,頭戴折角巾,濃眉虎軀,勇氣逼人。
「縣尉為何是文人打扮?」高泰雲心中奇怪,北宋文人久習經儒,帶著武人氣質的不多啊,幾乎鳳毛麟角。他卻是不知,此人是進士,官職是館陶縣令,且身兼縣尉,文武雙全。
「本真人號凌雲子,是天南玄門掌教。月前在陝州朝陽峰傳法,受趙官家賜封建壇!」高泰雲遞上名敕道。
那縣令一看,眼前這紫袍少年,俊逸過人,帶著一種自信氣質。他也听聞朝廷消息,說有名少年在陝州建法壇,現看得名敕,知是此人。
「本縣宗汝霖,肩責守護一方,教化館陶縣。好一個少年,有請到縣衙後堂一敘!」縣令性格很豪爽,側身伸手。
「好,多有叨擾!蒙術,讓人傳信給你二師兄,告知我今日遇襲消息,吩咐他謹慎小心,我需要在館陶盤亙幾日。」高泰雲听聞此人姓宗,仔細想了想,猛然吩咐。
何處望神州?
滿眼風光北固樓。
千古興亡多少事?
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
坐斷東南戰未休。
天下英雄誰敵手?
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看著眼前這漢子,性格直爽,文武雙全。他剛是回想起辛棄疾的一首詩詞,眼前漢子的來歷被他想起。原來,此人豪爽活人,一生憂國憂民,允文允武,正是宋末名將宗澤。
「喏!」蒙術回身,派出弟子飛馬奔去。
「凌雲真人,是何人襲擊你等?我館陶縣經過治理,民風淳樸,如今已受王化,路不拾遺,附近也沒有盜寇啊。」宗澤詢問道。
「看我衣袍都爛了,受傷的弟子也多。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敘。」高泰雲施禮道。
「請!」宗澤帶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