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為他守靈

王艷還真是個合格的好閨蜜,她一直都陪著睦男。她一會兒抱著睦男哭,一會兒又對睦男講她的事、她們的事,講到動情處又放聲大笑。她一會把她拉起來坐一會,一會又把她弄到床上躺著休息會。不知疲倦又毫無章法地照在著睦男。

這時,王艷把睦男扶起來,靠著床頭坐著看阮先超整理屋子。

還別說做為一個大男生的阮先超,整理起屋子來真算一把好手,很快就把睦男的東西都放好了,而且還弄得很漂亮溫馨。其他東西都放好了,就還有兩張裝在鏡框里的照片不知道擺在哪里好。

其中有一個鏡框裝著的是她大學畢業時穿學士服拍的照片,青春靚麗、楚楚動人,那些明星修出來的宣傳照片所能帶來的美感,可能都不及這張照片溢出來的一半多。阮先超想了想,就把它放在了梳妝台上,並挪動了幾次位置,調整好角度,又對睦男說︰「放這里怎麼樣?」

當然睦男沒有回答他,因為她這些天以來就一直都說不出話來。

阮先超又拿起另一個鏡框,這是睦男和簡正去參加法律知識競賽獲得冠軍領獎時拍的。看得出她特別開心和幸福。他捧著獎狀,她拿著獎杯,他剛正不阿、滿身正氣,她英姿颯爽、陽光動人,兩個人都穿著軍禮服,挺是般配,給人一種珠聯璧合的感覺。他真想照片上的人是他和她,但他心里清楚,這只不過是他的幻想而已。

他在環顧了一下房間,想找一個最合適的位置來放置這個鏡框,最終他拿著鏡框來到寫字台前,把它放在電腦旁邊,並把鏡框與電腦顯示器調整成120度角,這樣睦男在用電腦的時候,只要一轉頭就能正對著它。

他放後又照例對睦男說︰「放這里怎麼樣?」

神奇的事情出現了,睦男騰地一下從床上崩了起來,沖到寫字台前,抓起那個鏡框就砸在地下,一聲嬌喝︰「我不要他了——」

阮先超和王艷都驚呆了,繼而又都高興起來,特別是王艷,直接沖了過來,抱著睦男就哭了起來,「終于好了,你終于好了!」

阮先超雖然也想沖過去抱一抱她,但畢竟男女有別,所以只是高興的傻笑,是帶著眼淚的那種傻笑。

高興過後,又該面對這個鏡框了。

阮先超彎下腰,小心的從碎玻璃中間撿起照片,然後輕輕地彈了一下殘留在照片上的玻璃屑。

睦男掙月兌王艷的懷抱,沖過來從他手里奪過照片,並激動地把它撕的粉碎,然後狠狠地甩在地上,用腳踩了又踩。

她這過激的反應,又把阮先超和王艷給嚇壞了,因為這與她平時的表現太不一樣了。

王艷趕緊過來,把她緊緊地抱著,哭著說︰「睦男——別踩了,咱別踩了!那可是簡政委呀——」

「為什麼呀?你那麼愛他,為什麼要這樣呀?」阮先超也很緊張,但更想弄清原因。

「我不愛他,根本就不愛他,他根本就不值得我愛。」睦男臉色鐵青,一字一頓,「如果不是他,偉強就不會死。」

王艷把睦男的臉掰過來,靠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擦著,「對,不愛他,早就該這樣了。」這是她的心里話,她一直認為睦男和阮先超才是般配的一對。

「睦男,其實這件事根本就怪不得他,他自己還在看守所里呢?」阮先超實事求是的說。

「你腦袋被驢踢了嗎?這麼好的事情,你還來瞎攪和。」王艷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睦男只有不愛簡正,你阮先超才有機會呀,真是船上人不急,急死岸上人。

他看著王艷說︰「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希望她不再愛簡主任了。」他又看著睦男說,「但這對他來說不公平,這不就成了真正的躺槍嗎?」

「你偉大,那你不干脆躺平算了。」王艷氣呼呼地說。

他還是很認真地對王艷說︰「如果這麼草率地做了決定,保不準她不會不後悔。」他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睦男幾秒鐘,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句話,「其實,只要你幸福,我就開心了,其他都不重要。」

王艷不說話了,只覺得一陣陣肉麻,一直麻到心尖尖上。

睦男盯著他看了好久,似乎重來就沒有認識過他,最後一扭頭、揮了一下手,甩出一句話,「別說了,我決定了——」

她話還沒說話完,那邊就傳來「啪」地一聲,很是響亮。

原來她揮手的時候剛好打在了王艷的臉上。

王艷立即捂著臉,嘟著嘴說︰「干嗎?」看著那樣子,就知道真的很痛。

睦男馬上側過身,伸手揉了揉王艷的臉,說道︰「班長,我想吃飯。」

她當新兵時一直叫王艷班長,後來就再也沒叫過了。

王艷見她叫吃飯,一下子高興了,「我都給你熱了三次飯了,終于想吃了,太好了。我這就給你端飯去。」說完一邊捂著臉一邊跑了出去。

阮先超見她叫吃飯,也很高興,跟著王艷也跑了出去,「哈哈,我來幫你!」

睦男的情緒還是很悲傷。她雖然叫著要吃飯,但等王艷和阮先超把飯菜端過來,她卻只吃了一點點,而且一吃完就說要去給蘇偉強守靈。

阮先超本來是不同意的,怕她見到遺體又弄出什麼事來,但他拗不過她,最後同意了讓她去,但必須是由他陪著。

他倆剛才一出門,恰巧踫到牛哥回來。

牛哥一看到睦男,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他一把拉著阮先超就走,一直到他確定睦男不會听到他們的談話才停了下來。

牛哥冒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太神了!」

「什麼意思?」阮先超很是不理解。

「純一法師一做完法事,我就趕著回來了。臨走時我問他什麼時候睦男才見好,他告訴我一回到第一眼就會看見一個正常的睦男。你說這是不是太神奇了?」

「你可別懵我,那有可能?」

牛哥正色說︰「誰騙你就是四條腿——地上爬的!」

「應該是巧合吧!」阮先超打心眼里不願意相信這些的,他也不想和牛哥糾纏這些事,轉身就走,他可不想叫睦男等他太久。剛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這件事,誰都不能說!」

牛哥搖了搖頭,苦笑說︰「明白的了!」說完,他又雙手合十,對著南峰寺的大概方向,鞠了鞠。

在睦男一再催促下,阮先超已經把車開得飛快,但她還是覺得太慢。

終于他們來到了殯儀館。

他們走進一間告別廳,估計這是這里最大的一間告別廳了。蘇偉強躺在鋪滿鮮花的殯床上,身上蓋著一面鮮艷的黨旗。他的臉明顯已經化了妝,嘴角甚至還留著那絲沒來得及帶走的笑意,咋一看,任憑誰都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他的腳前面擺放著一張臨時趕制出來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他憨笑著卻又帶著稚氣。在他的頭頂後面的牆上是用白色的鮮花拼出來的一塊方形,方形中間瓖嵌一個大大的、黑色的「奠」字,「奠」字的正上方是「沉痛悼念蘇偉強同志」的橫幅,兩側則是一副對聯,「英年托日月忠魂不泯熱血一腔鑄正氣,青春映河山大義凜然壯志千秋留丹心」,這正是他短暫的一生的寫照。

據說,蘇偉強死了以後,他們的單位非常重視,還成立了專門的治喪委員會。而這個告別廳也是單位安排和布置的。

看到這些,睦男心里稍稍有了一絲安慰,雖然他這麼年輕就走了,但最後還是得到了尊重,特別是那幅對聯,說明了對他的肯定。

低沉地哀樂,緩緩地回響,與這偌大的告別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得這里更顯得冷清。

兩位穿黑西裝的年輕人,把他們引到遺照前,然後又回到大廳的門口,垂首站立在門的兩側。

阮先超對著遺像深地鞠了三個躬,然後圍著遺體開始轉圈。這是風俗,吊唁的時候都要轉一圈。

睦男站在遺像前,佇立了好一會兒,她的心在滴血,腦海里還在不停地回響,「這一切不是真的!這一切不是真的!」

但這已經是一個無法反轉的事實了。

她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接著   叩了三個響頭。

在遺體旁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那也是在這里陪蘇偉強的唯一的一個人。他見睦男用力得叩頭,就馬上過來將她扶起。

當中年男子目光觸及睦男的臉龐的時候,頓時就被粘在了那張俊臉上,他的表情也變得驚愕萬分,月兌口叫道︰「睦男——」

睦男趕緊回應,「對不起!叔叔,請節哀!」因為能為偉強守靈的,肯定是他的至親,再看這年齡,應該就是他的父親。她猜的沒錯,這個中年男人就是蘇偉強的父親——蘇改革。睦男見到他那怪異的表情,且張口就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以為他知道了是她害死了他的兒子,所以就趕緊道謙。

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措,馬上移開目光,「是我唐突了,感謝你們能過來送偉強。」

睦男一下子覺得喉嚨被堵住了,這是她要大哭的前兆,但她硬生生地把那即將出口的哭聲咽了回去,因為她想到了偉強的遺言,「不要哭——看到你哭我心痛,以後也不要哭——」

這是多好的一對父子呀!兒子用自己的命保護了自己,而這位父親面對害死兒子的人,居然能如此豁達,這得是要有多麼寬廣的胸懷呀。

她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阮先超也緩緩地走了過來。

要是在平時,只要睦男有任何一點小小的動靜,他都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她的身邊。不過今天他沒有,因為這里是靈堂,他這個禮數還是懂的。

他一來到偉強的父親面前,也跟著她一起鞠躬。

蘇改革趕緊用手示意,並對他們說︰「快別這樣,你們能過來送偉強,我已經非常感謝了。」

這時,從後面的休息室里又走出來兩人,他們看到睦男也很是驚訝,但並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把蘇改革扶到剛才的椅子上坐好。

阮先超剛才已經轉了一圈了,現在為了陪睦男,又隨著她圍著遺體轉了一圈,然後在旁邊也找了椅子坐下,一起為蘇偉強守靈。

這期間,有兩個蘇偉強的單位的同事找過睦男,並把她帶到後面的一間休息室里坐談了好久。

阮先超本來是想跟著一起去的,但那兩個人同拒絕了,說是有事要單獨同睦男談。

但他們同睦男談話的時間確實是有點長,都一小時過去了,還沒有出來。阮先超就著急了,再聯想到睦男前段時間踫到的種種危險,一向光明磊落的他也忍不住悄悄地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開始偷听他們的談話。

這一偷听不打緊,只听到睦男歇斯底里地叫道︰「不——別逼我!」

阮先超第一反應就是睦男有危險,抬起一腳就把門踢開並沖了進去。

這一下就尷尬了,里面的三個人都因他這一踢而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並齊刷刷地看著他。

他一見里面三個人都沒有任何異樣,睦男更沒有危險,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也怔在了那里。

還是睦男反應快,一瞬間就明白了他這一反常舉動的動機,所以馬上就說︰「沒事,我沒事。」然後又跟那兩個人說︰「我們談完了,我先跟他出去了。」說完就朝阮先超的方向走了過來。

「簡主任真的需要你的幫助,」那其中一個人還是不死心,追了兩步並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睦男並沒有接,也沒有停步,說話也很干脆,「我已經想好了,麻煩你不要再提這件事。」

阮先超一听「簡主任」幾個字,就明白了幾分,他朝那追上來的人伸出了手,「給我吧。」

那人也遲疑了片刻,回頭望了望同伴,在得到肯定的示意後,才把那張名片交給了阮先超。

他接過那張名片,並沒有當時交給睦男,而是過了幾天,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才把它交給她。

睦男在這里守了兩天蘇偉強,直到火化。而阮先超則在這里陪了睦男兩天。

在這期間,吊唁的人進進出出,也有不少,但幾乎都是朋友和同事,沒有親人,除了他的父親蘇改革。

人走萬事空,從那些前來吊唁的人的臉上,都看不出多少悲傷,更多的僅是流露出來的些許惋惜和尊敬,唯獨睦男和蘇改革真正地傷了心。

這一點大家都看得出來,蘇改革傷心,那因為他是他的父親,大家都能理解,而睦男的傷心,大家就只能認為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阮先超心細如發,這些情況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他再一次羨慕蘇偉強了,如果他有那麼一天,睦男也為她這樣傷心,那他就知足了。

所有的儀式都結束以後,睦男過來向蘇改革道別,「叔叔,請節哀!」

蘇改革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點了點頭,算是做了回應,又算是對她這兩天守靈的致謝。

「我以後會替偉強孝敬你的,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吧!」說完她就跪在地上。

蘇改革和阮先超都是一驚,馬上去拉她,想把她拉起來,但沒有成功。

她叩了三個響頭之後,才在他倆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

蘇改革有點惶恐,「姑娘,何必行此大禮,有這心意我就心領了。」

睦男本來想叫他爸爸,但又感覺叫不出口,所以還是叫叔叔了,「叔叔,我以後會常去看你的,保重!」說完轉身就走了。

她急著要走,是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又開始發硬,再不走可能又要哭了,那樣就又違背蘇偉強的遺言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