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見賈母似乎心情還不錯,便借著話頭也說道︰
「老太太,上次寶玉只說身上不大好又放了學,這會子想也養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讓他也接著去念書了?
正好同璐哥兒年紀又相仿,兄弟兩個也有個伴兒,豈不好麼?」
賈母一听這話臉色便有些不愉起來︰「急什麼?寶玉身子若,讓他再歇歇也不遲。」
同時心里頭不禁埋怨自己的兒子︰寶玉是多貴重的人品?含玉出生的,榮國公的嫡孫!怎麼能和一個煙花女子養活的庶子為伴?
賈政只得心中暗嘆慈母多敗兒,總是將寶玉當孩子一般寵著,何時才能成才啊!
賈母似乎生恐賈政再為了寶玉上學的事聒噪,便對賈政道︰「你若是沒什麼要緊事,就去同你哥哥說一聲吧,還讓璐哥兒去學里念書,讓他這個當爹的也多上點心。」
賈政答應一聲去了。
回到書房,先收拾了一些課本和文具,讓個小廝包袱包了跟著,賈政便穿過儀門進了東路院。
找到賈赦將方才的事說了一回,賈赦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讀書的料子?那還是我的種嗎?罷了,他若是想念書就由他去吧,別給我找麻煩就好。
我今晚叫了侯孝康等幾個人來家里小酌,請了滿月樓新來的小桃仙,二弟要不要來湊個熱鬧?」
賈政笑著擺手道︰「罷了,哥哥受用吧,我晚上約了詹光下棋。我先去看看璐哥兒,順便教訓一二,讓他好生念書,別在學里惹是生非。」
「你多費心。」賈赦絲毫沒有要去看看自己兒子的意思。
對于賈政的到來賈璐倒是有些意外,忙放下手中的筆規規矩矩的施禮︰「請二老爺安!」
賈政點了點頭,拿起桌上賈璐剛寫的一篇字看了一回道︰「寫得倒也端正,看得出是用心了,只是沒有神韻。還應該多臨些帖子才是。」
「是。」
「方才學里太爺來過了,跟老太太說你書讀得不錯,要你回學里接著念書。」
「真的?那老太太怎麼說?」賈璐的眼里滿是期待。
賈政微微點頭︰「你想念書,老太太自然喜歡。哪個當長輩的不希望自己的孫兒能有出息?」
「多謝老太太做主,謝謝二老爺!」賈璐的聲音都興奮得有些顫抖了。
「也不用謝,只要你肯用功讀書,少惹些是非就是了,若是將來能考個功名也不枉老太太疼你。」
賈政示意小廝將包袱在桌上打開了說道︰「這是一些紙筆,還有我當初啟蒙時候用過的一些書,如今我也用不上了,都給你吧。」
賈璐仍是規規矩矩的模樣︰「謝謝二老爺。」
賈政拿起一本大學翻了翻遞給賈璐︰「這個讀過麼?」
賈璐搖頭。
賈政道︰「讀一段我听听。」
賈璐依言讀了一段,賈政問道︰「可明白麼?」
賈璐搖頭︰「不大明白。」
賈政微微一笑︰「這是聖人教導我們,大學的宗旨在于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使人答道最完善的境界……」
又是講解又是教育,過足了癮的賈政才心滿意足的要去。
賈璐卻說道︰「二老爺,佷兒還有個……還有個小要求。」
「但說無妨。」
「方才二老爺說我該多臨些字帖,我听說二老爺也是個酷愛書法的,能否借我幾幅字帖臨一臨?我肯定好生保管,不叫損壞!」
賈政听賈璐這麼听話不由得心中歡喜︰「這有什麼?明日我便使人送幾幅來給你,你只管涂就是了。往後還缺什麼也都跟我說。」
再回到學堂,學生們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賈璐,似乎眼前又浮現出賈璐突然抄起硯台拍人的場景。
誰也想象不到,這麼一個瘦弱的小屁孩下手居然如此果斷狠辣。
被打的金榮更是眼里閃過一絲怨毒的神色,到現在他的鼻子還有些歪呢,回到家還好易通被數落,自己的兩個好兄弟也都被攆出了學堂,這一切都是這個野種的責任!
現在賈代儒一再強調不可欺辱賈璐,金榮也不會頂風作案,
只要他回到學堂上來就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日後總有機會可以又收拾了賈璐又保全自己。
唯獨賈薔笑呵呵的朝賈璐打招呼道︰「賈璐,璐三叔~」
听著比自己大六七歲的人叫自己三叔賈璐還挺不適應,含笑一禮道︰「薔哥兒好。多謝你替我說了句公道話。」
賈薔擺擺手道︰「這也值當說謝麼?我就是看不慣某些人只會欺軟怕硬欺負新來的!」
說著還特意看了金榮一眼,金榮只當沒瞧見。
原來賈薔平日里只和賈蓉走得最近,二人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都是形影不離。
偏偏賈蓉恩蔭進了國子監去了,賈薔自詡是寧國府正派玄孫,又不願意同那些外戚為伍,便覺得孤單起來。
听說新來的賈璐是榮府的庶子,又是死了娘親爹不管的,這讓父母雙亡的賈薔頓時有了一絲親切感。
又見賈璐雖然瘦弱卻敢于維護生母的尊嚴跟比自己高壯的金榮動手,挨打了也一聲不吭,心中倒也有些佩服。
接下來幾天倒也相安無事,金榮也沒來找什麼麻煩,賈璐每天在學上只認真讀書,倒是越發的讓賈代儒覺得是個可教之才,不免在學里對他照顧有加。
同賈薔兩個也漸漸熟識起來,放學後二人偶爾也去左近街上逛逛,瞧瞧熱鬧,買些糖堆桂花糖來吃。
賈璐有一顆成年人的心,自然對這種小孩的零嘴不屑一顧,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賈薔似乎也知道賈璐沒錢,每次都是他掏腰包。
二人雖然輩分上是叔佷,在外頭卻只以兄弟相稱。
這一日二人又逛到一處玉石店門外,只見里頭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學徒在一台木機床前踩著踏板忙碌著,賈璐不禁心生好奇,想看看古人是如何加工玉器的,便走了進去。
「兩位公子是想看點什麼?」學徒見有人進來停了手里的活計。
「我只想看看你們是怎麼做玉器的,不知方便否?」賈璐問道。
學徒笑道︰「這有什麼不方便的,不過都是些需要耐心的活計還怕人偷學了去?公子但看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