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敵當前

趙煦直起身,伸了個懶腰,笑著道︰「你怎麼來了?」

劉美人嫣然一笑,端著碗上來,眼波流轉的道︰「臣妾听說官家夙興夜寐,擔心官家過于勞累,特意給官家做了魚湯,官家快嘗嘗。」

相對于孟美人‘本分守禮’,劉美人身上多了一份親近,與趙煦說話沒有過多的深思熟慮的謹慎,話語里也帶著撒嬌的味道。

趙煦正覺得餓了,接過來道︰「我嘗嘗。」

劉美人更高興了,繞到趙煦身旁,伸出一雙白皙小手給趙煦按捏著肩膀,猶自的道︰「臣妾知道官家喜歡喝魚湯,特意跟御廚學的,官家快嘗嘗,要是不好喝,臣妾回去再改。」

趙煦嘗了一口,點頭夸贊道︰「不錯,咸味正好,這一喝還勾起食欲了。」

劉美人當即高興的要跳起來,伸過頭道︰「官家,臣妾在御廚那還做了一些吃的,我這就讓他們送過來。」

說著,就要親自跑出去。

趙煦笑了,連忙拉住她,道︰「不用送來這里了,送去福寧殿,朕喝幾口就回去。」

劉美人臉上紅潤一閃,輕輕應了聲,急急的吩咐人去通知御廚。

趙煦喝了幾口,便牽著劉美人回了福寧殿。

一秒記住

……

第二天,一夜勞累的劉美人還在熟睡,趙煦與一群禁衛在球場上蹴鞠。

只不過沒有以往那麼激烈,相對溫和,以免吵醒劉美人。

一群人花式表演,球在飛來飛去。

半個時辰後,劉美人醒了,趙煦與她一起用膳,她回去後,趙煦便在書房里稍作休息。

陳皮拿著三道奏本,小心謹慎的進來,遞給趙煦道︰「官家,中書房送來的。」

中書房是政事堂下的一個機構,主官是中書舍人,負責朝廷內外奏本的進出。

趙煦看了他一眼,拿過來看去,神情微異。

繼而打開後面兩道,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彈劾高太後的,指責她‘擅權稟國,禍亂朝綱’。

陳皮站在桌前,低著頭。作為宮里的大太監,實際上的黃門令,他看得出來,這道奏本真正的來自誰。

趙煦知道沈琦緊張送來這三道的用意了,盯著三道奏本,沉吟一陣,道︰「傳範祖禹來見朕。」

範祖禹是鴻臚寺卿,這三道奏本,明顯是以他為主,其他兩道是隨聲附和。

「是。」陳皮不動聲色的應著。

陳皮剛走,一個黃門急匆匆進來,道︰「啟稟官家,十一殿下要偷出宮,被禁衛攔住了。」

趙煦眉頭一挑,看了眼眼前三道奏本,微微點頭,雙眼冒凶光的道︰「帶他到我這來。」

「是。」黃門應聲,快步退出去。

沒多久,趙佶張牙舞爪,大喊大叫的被抓進來。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昂~我咬你們啦……」

趙佶被禁衛攔腰抱著,說著就真的抓著禁衛的手臂,張嘴咬了過去。

禁衛面不改色,將趙佶帶進來,道︰「官家,十一殿下帶到。」

趙煦見趙佶完全沒個正行,懷里還抱著畫軸,眯著眼,對著禁衛擺了擺手。

禁衛放下趙佶,轉身往回走。

趙佶雙腳一落地,掉頭就跑。

「你邁出門檻試試。」趙煦看著他,淡淡說道。

趙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眨了眨眼,片刻後他忽的笑嘻嘻一跳,轉過身,大步走向趙煦,一臉的天真爛漫道︰「官家,我今天是要來給你看看我的畫功有沒有進步的……」

說著,趙佶就一本正經的打開畫軸,要拿出他的畫,仿佛真的是來給趙煦看他畫功的。

趙煦面無表情,緩緩站起來。

趙佶猶自拿出畫,面上不動,聲音卻急了,道︰「官家,你看著我線條,用墨,筆法,是跟蘇先生學的……啊……」

趙煦拽著衣領,將趙佶堵在牆角。

門外陳皮以及眾多禁衛紛紛抬頭望天,對于慘叫聲充耳不聞。

習慣了!

等範祖禹來到趙煦書房的時候,就看到趙煦坐在桌子內批閱奏本,趙佶在一旁舉著板凳,鼓著臉,翻著大眼楮瞪著他。

範祖禹帶著忐忑而來,沒敢多想,恭謹的向趙煦行禮,朗聲道︰「臣範祖禹,見過官家。」

趙煦唔的一聲,抬頭看了眼,笑著道︰「免禮,找範卿家來,是想問問夏人使臣的事。」

範祖禹心里一突,他還以為是他上書彈劾高太後的事,小心的觀察著趙煦的神色,範祖禹謹慎的道︰「回官家,由皇城司彈壓,那嵬名阿山很是很老實,沒有再冒犯,只是一個勁嚷著要見官家。」

趙煦合起手里的奏本,點點頭,道︰「範卿家辛苦,你找個時間,模模他們的底,朕就不見他們了。既然已經開打,就沒必要那麼多的虛假客套的了,等大戰結果吧。」

範祖禹不敢大意,抬起手道︰「臣明白。」

「關于鴻臚寺合並入禮部的事,」

趙煦拿過茶杯,若有所思道︰「章相公應該與你們談了,大部制,是朝廷的共識,集中力量做大事,提升效率,掃除拖諉陋習,是必然之舉。與鴻臚寺上下好好說說,莫要有過多想法,朕與政事堂,對鴻臚寺的差事還是很滿意的。」

見趙煦絲毫不提他彈劾高太後的事,範祖禹越發緊張,繃緊臉色,道︰「臣領旨意。」

「嗯,去吧。」趙煦喝茶之前說道。

範祖禹見就說到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脖子發冷,猛的一縮脖子。

「臣告退。」範祖禹萬分小心的抬起手,動作很慢,想等著趙煦的訓斥。

但他退後到門口,抬眼悄悄看去,見官家始終沒有說話的意思,已經拿起手邊的另一道奏本準備批閱。

官家邊上的趙佶,正對著他咧嘴歪眼的做著鬼臉。

範祖禹心頭惴惴,站在門口又一恭謹的行禮,急匆匆離開福寧殿。

趙佶見範祖禹就這麼走了,似有些無趣,翻著大眼楮,百無聊賴的在趙煦書房里看來看去。

趙煦盡收眼底卻懶得理他,繼續批閱奏本。

範祖禹出了福寧殿,沒有再去青瓦房,徑直出宮。

剛剛出了宣德門,等候著的一個鴻臚寺少卿連忙迎上前,道︰「郎官,官家有何示下?章相公那邊怎麼說?」

範祖禹沉著臉,擺了擺手,大步轉向鴻臚寺方向。

少卿神色一凜,不再多問,緊跟在範祖禹身後。

直到出了皇宮地界,範祖禹才一臉肅然,道︰「官家對我彈劾太皇太後只言片語未提,就隨口說了夏人以及鴻臚寺合並入禮部的事。」

少卿面露疑惑,道︰「這樣的小事,何須將郎官特意叫到宮里?」

範祖禹神情凝色,道︰「官家這是在點我。」

一個臣子彈劾皇宮內廷本就忌諱,何況還是曾經垂簾听政的太皇太後,當今官家,趙煦的祖母!

一個不好,真要是再來個杖斃,都沒處說理!

少卿看著範祖禹的側臉,低聲道︰「郎官,現在該怎麼辦?」

鴻臚寺卿公然彈劾太皇太後,不論是‘新黨’還是‘舊黨’,肯定會掀起一場大波瀾。

範祖禹也想問,但能問誰?

他連青瓦房都沒去,就是故意躲著章惇!

「先回去再說。」範祖禹道。

少卿跟在範祖禹身後,兩人急匆匆的返回鴻臚寺。

鴻臚寺內的嵬名阿山被關在偏院里,一群夏人憤憤不平,將鴻臚寺安排的飯菜全數給打翻在地。

一個高大夏人,怒瞪著送飯菜的衙役,道︰「這就是你們宋人招待我們的飯菜?狗都不吃!我們是大夏的使臣,讓你們的皇帝來見我們!」

他對面的衙役特別有底氣,瞥了眼四周牆壁,那後面都有皇城司禁衛,不冷不熱的道︰「想吃就這些,打翻了今天就沒有了。至于官家,是你們想見就見的?等著!」

衙役說完,轉身就要走。

一群夏人大怒,紛紛擼袖子就要圍攻這個衙役。

衙役臉色驀冷,當即抽出腰間佩刀,冷聲道︰「敢亂來,格殺勿論!」

嵬名阿山陰沉著臉,按住了其中一個人,寒著臉,道︰「告訴你們皇帝,怠慢我大夏使臣,是要付出代價的!」

衙役盯著嵬名阿山,道︰「少來這一套!老實呆著,要是亂來,你們別想活著回去!」

夏人大怒,哇哇大叫,卻都被嵬名阿山壓著。

嵬名阿山深吸了口氣,道︰「我不為難你,你盡管去傳話。」

衙役冷哼一聲,插回刀,大步離去。

衙役走後,夏人其中一個壯碩大漢滿是憤怒的盯著嵬名阿山。

嵬名阿山強壓胸內翻騰的怒火,陰沉著臉道︰「我們不能空來一趟,等太後大勝宋人之後,看他們還怎麼囂張!」

夏人這樣一听,這才憤怒稍減,眼神里的殺意涌動。

又過了幾天,趙煦正在垂拱殿審閱政事堂上呈的‘方田均稅法’,這個新法,主要是用來丈量全國土地,清算人口,用以整頓賦稅,增加朝廷收入的。

這是王安石時代的新法,確實有很大作用,但並沒有完全盡全功,除了‘舊黨’的全面抵觸,還有就是宋朝的官制,地方上人浮于事,想要貫徹新法,簡直難如登天。

趙煦認真的看著,章惇等人新起草的‘方田均稅法’顯然有了一些改動。

陳皮進來,道︰「官家,鴻臚寺里的夏人,一個勁的要求見官家。」

趙煦嗯了一聲,旋即思索片刻,忽然道︰「燕王那邊怎麼說?」

陳皮緩緩低頭,道︰「燕王,又病了。」

看著‘方田均稅法’方略的趙煦眨了眨眼,自語般的道︰「又病了?哼,讓政事堂發布公告,就說燕王病重,太皇太後渴求天下名醫。」

陳皮怔了下,繼而腦後陣陣發冷。

趙煦的命令很快傳到政事堂,政事堂那邊還沒有傳話給開封府貼公告,慈寧殿就已經知道了。

趙顥蒼白的臉上,露出恍惚之色,道︰「你說,官家說我病重,招募天下名醫為我治病?」

長史看著趙顥,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問題,他覺得趙顥的臉,真的蒼白了幾分,猶豫了下道︰「是。」

趙顥有沒有‘病重’,其實趙顥與趙煦都心知肚明,無非是裝病躲大理寺卿的位置,但趙煦突然來這麼一手,就足夠令趙顥心驚膽戰了。

‘病重’的消息傳播開來,那病重不治就很自然了。哪一天趙顥突然死了,天下人也怪不到趙煦身上!

趙顥慢慢皺起眉頭,輕輕吐了口氣,道︰「當初還是做的露骨了一點,讓我這大佷子記恨上了。」

長史沒有說話,涉及到‘皇位’爭奪,再寬仁的皇帝也不會手軟!

想到這里,長史心里暗嘆,上次向太後的謀劃其實算是周全的,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位官家突然表現出的果決,只身出現在宣德門下與他們對峙,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趙顥默默思索好一陣子,道︰「躲不過去了,還得找母後。」

長史連忙上前,扶起趙顥。

兩人找到高太後的時候,就看到高太後正在逗一只猴子,極其高興。

「哎呦,這猴子,還真是好玩……」高太後手里拿著一個點心,隨手扔出去,不遠處藝人牽著的猴子,立馬跳起來接住,吭哧吭哧的吃起來。

高太後看的更加高興,連呼‘好玩’。

周和瞥著趙顥進來,又看了眼高太後,見高太後正高興,他便沒有提醒。

趙顥站在不遠處躬著身,蒼白的臉上沒有以往的畏縮,皺著眉,沉色穩重。

好一陣子,高太後揮了揮手,笑道︰「不行了不行了,再玩下去,老身非被樂死不可,今天就到這吧,周和,看賞。」

周和連忙應著,將藝人帶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高太後,趙顥母子。

趙顥上前,噗通一聲跪地,道︰「請母後救命。」

高太後臉上的笑容滿面斂去,面無表情的道︰「現在知道怕了?不自作聰明了?」

趙顥跪在地上,沉默很久,道︰「孩兒已經沒有那奢望,只求苟活。」

高太後看著他,也不知信與不信,淡淡道︰「既然官家說你病了,那就是病了,在我宮里好好養著,日後會好的。」

趙顥听明白了,又一磕頭,道︰「謝母後庇佑。」

高太後看了眼外面,眸中是一片冷色,慢悠悠的道︰「官家要打仗了,你不要添亂,回去寫一道請罪奏疏。」

「是。」趙顥頭磕在地上,恭敬的道。

就在這時,一道信鴿突然飛入皇宮,帶來了環慶路的一道消息︰西夏大軍提前到了,大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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