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李裹兒

李裹兒雖是女兒家,但在李顯的眾子女中頑皮勝過諸兄弟,成日里四處闖禍,賊溜溜的連看守都看她不住。爬樹上房,下水捉魚,就沒有她不玩的,而且極愛 嘴,天生一嘴巧舌,挨打挨罵都轄制不住她,也從不愛讀書識字,成日里就只會玩,動不動耍得王府的士卒奴僕追著她轉悠,很讓李顯夫婦頭疼,韋妃隔三差五必要將其打罵上一頓,但也因如此,她在諸姊妹最突兀,其實也最得李顯夫婦寵愛!

李裹兒受寵,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光宅二年元旦,皇太後武則天改元垂拱,當年三月,下詔由均州遷廢帝廬陵王李顯于房州。

離開均州時,廢皇後、廬陵王妃韋氏已經有了將近九個月的身孕,故而這一路對她而言可謂是飽嘗辛苦。

均州到房州總共不過三百五十余里路程,一行人竟足足走了近一個月還未能到。

眼看著距房州只剩下五六十里的路程,過午用罷午飯,韋妃感覺胎氣已經動了。

兵士如狼似虎的催促著,韋妃只得勉強躺在車上捱了將近三里的路程。

陣痛愈發頻繁,韋妃知道是要生了,只能爬著拱開車門,一聲慘叫,便喊停了隊伍!

李顯趕緊撥馬趕到近前,扒開車門一看,不禁嚇了一大跳,韋妃的羊水已經破了,車里滿是腥羶之氣。

李顯哪曾見過這等架勢,急急忙忙滾下馬來,連跑帶爬的去喊其他女眷。此時,他懷里綁著的襁褓里裹著女兒李仙蕙,結果讓他這麼一折騰,也是放聲大哭,只听得這行道之上,孩童的嚎哭聲、韋妃的慘叫生、兵卒的呵斥聲,真真鬧了個聲震天地!

韋妃的乳母王氏見狀,帶著幾個年長有見識的老嫗急忙上前,哄著李顯帶著人到行李里去找襁褓。

李顯連著翻了幾車的箱子,都不見有襁褓。

韋妃那邊折騰了不到半個時辰,嬰兒就生出來了。

車里的王氏探出個腦袋,滿臉是汗的報說生了個女兒,並向李顯要包裹嬰兒的衣物和斷臍帶的家伙。

李顯無奈,只得把身上穿著的一件半舊錦繡罩衫月兌下來,撢了撢塵土送進了車里,只穿著中衣跑到押解的軍官處借了一口軍刀也遞進了車里,自己也擠擠夯夯拱上車去看那初生的女兒,看著王氏用軍刀斷了臍帶,再用他的衣裳把沒洗的小女圭女圭裹好了,才放下心來。

因沒有襁褓,無奈用舊袍裹之,故而李顯給這個新出生的女孩兒起名叫裹兒。

待韋妃生罷了孩子,這一行人的腳力也就快了,三天以後就到了房州。由此,李顯一家開始了潛居房州十幾年的生活。

正因為有這一番經歷,故而李顯與韋氏對李裹兒十分疼愛。

此刻,見韋氏哭哭啼啼的模樣,李顯也黑下了臉,忍不住對李裹兒斥道︰「還不趕緊向阿娘賠罪?」

李裹兒哪還有之前的神氣,垂著頭低聲下氣的向韋妃說著好話。

不一會兒,李裹兒便把韋妃給逗笑了。

瞅著又哭又笑的這娘倆,李顯搖搖頭向王府後院走去。

來到客廳,下人奉了茶,李顯獨自一人靜靜坐在那里。

這些年來,李顯雖然被幽禁,但消息也不算閉塞,他第一時間就知道武三思到了房州城。

李顯一家在房州這十幾年里,朝廷一有風吹草動,武則天就會派人來「慰問」,李顯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可是這一次很奇怪,朝廷沒有什麼大的變故,武則天為何會派人來房州呢?

更何況,派來的人非同小可,是梁王武三思。

武三思是李顯的表兄,也是權傾朝野的親王,深受武則天器重,坊間傳言武則天有心讓其擔任大周太子。武三思此刻趕赴房州,這里面究竟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意義呢?

就在李顯苦苦思索之際,一個身影輕輕來到他的面前。

「父王,遇到什麼難事了嗎?」來人小聲問道。

李顯從紛雜的思緒中驚醒過來,發現立在自己面前的是李重福。

李重福是李顯的庶長子,原良娣宇文氏所出。庶出諸子女中,李顯對李重福稱得上頗得善待。

李重福天生木訥,口舌極笨,不善交際,好離群獨處,秉性也出奇怪異,加之相貌在眾兄弟姊妹中最不濟,因而在眾兄弟姊妹中也沒甚人緣。

不過,在李顯看來,李重福雖然沉默寡言,但還算穩重,有些事情也願意與他商量。

李顯正要開口,卻見韋妃急匆匆來到客廳。

「什麼?宮中特使前來宣旨?」李顯听罷不由吃了一驚,問道,「是梁王殿下親自來的嗎?」

「不是!」韋妃搖搖頭,「像是皇宮的兩名侍衛!」

武三思沒有來?

是宮中的兩名侍衛?

李顯的腦子飛速運轉,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追問道︰「刺史府可有人陪同?」

韋妃搖搖頭︰「沒有!就他們二人!」

李顯臉色大變,急忙對李重福吩咐道︰「趕緊去把俊兒喊來,對了,讓他帶著劍來!」

李顯口中的俊兒,正是李重俊。

李重俊是李顯的第三子,原宮人房氏所出,其母是房遺愛之女,因母家獲罪被貶為宮婢,房氏在李顯眾姬妾中姿色最美,但卻早年病勢逝。李重俊兩歲就失去生母,飽受奇苦。李顯私下疼愛李重俊也是常有的。

李重福不知在這個節骨眼上,父親為何要讓李重俊帶劍趕來,不知所措愣愣盯著李顯。

「還不趕緊去!」李顯低聲喝道。

「哎!」李重福答應一聲,趕忙向外跑去,差點絆了一個趔趄。

李重福走後,韋妃臉色變得蒼白,顫聲道︰「莫不是陛下要……」

「我也不知道,先去見見他們再說!」李顯沉聲道。

……

「他在動唉!」李重俊俯身貼在如玉的肚皮上,笑著道。

如玉坐在炕上,瞅著李重俊像調皮的孩子一般,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突然,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李重俊直起身來,來到門口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听來人急促的說著什麼。

李重俊回頭看了一眼如玉,掩門與來人到了屋外。

二人說話雖然聲音很低,但如玉還是听出對方是李重俊的大哥李重福。

片刻後,李重俊回到屋內。

他吻了吻如玉的額頭︰「玉兒,父親找我有事商量,你先休息,我去去就來!」

說罷,李重俊從牆上取下佩劍,急匆匆出了屋子。

瞅著李重俊的背影,如玉心頭涌上一絲不安來︰商量事為何還要帶劍?

想起李重俊的過往,如玉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如玉第一次見到李重俊,是一個黃昏時分。

或許是上天冥冥注定,從這一記刻起,如玉的生活徹頭徹尾發生了改變。

那時候,李重俊是一名少年劍客,雖然年輕卻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令人生畏。他並不天生是個劍客,只因母親早亡,父親獲罪流放,因寂寞而游蕩于江湖。

在很久以後,如玉才知曉的︰他那流放的父親,竟然是曾經的皇帝、當今陛下的親兒子李顯。

陪伴李重俊一起闖蕩江湖的是裴岳,之前裴岳也是一位出名的劍客。後來,李重俊將裴岳收至麾下,二人配合極為默契,很快在江湖中闖出「黑白劍客」的響亮名號。

那時候,李重俊殺人之後會得到數百兩銀子。其實,他並不需要這些錢,但卻從不拒絕。他花錢如流水,吃飯、喝酒、逛青樓,很快便會將銀子散盡。心情好時,也會憐憫路上的乞討者,隨意丟下幾錠銀子,引來一陣敬仰聲。

在刀口上度過的歲月,沒有歡喜,沒有悲傷,沒有對生的貪戀,沒有對死的畏懼。或許直到有一天,要殺的人反過來殺了他,宿命也就終結。

那個黃昏,李重俊剛殺完人,空著肚子坐在河岸。

落日如血染紅他的白衣,他不想吃飯,不想干任何事,只是覺得應該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裴岳在遠遠的地方守著,也不去打擾他。

這時,一個渾身破爛的少年乞丐隨意地走了過來。

沒錯,那時候因為父母被流放,如玉由大家閨秀淪為乞丐。

當然,她是穿了男裝的少年乞丐。

望著坐在河邊猶如雕塑的李重俊,十七八歲的年紀,身著一身白衣,面上帶著淡淡憂郁,如玉心中不由有種悸動的感覺。

好一會,如玉微微一笑,信步向他走去。

「客官,給些錢吧!」清朗的聲音在李重俊的耳邊響起。

如玉清淡的面容上洋溢著如夕陽般柔和的光芒,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綻放開來。

李重俊的眼楮依然在遠方凝視著,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乞丐。

如玉接著道︰「阿娘說過,喜歡凝視夕陽的人一定是善良的人,客官給些吧!」

李重俊被那句話震驚了,慢慢回過頭來看著乞丐的雙眼︰「這輩子第一回有人說我善良。」

說這話的時候,李重俊的目光化成了水樣的溫柔,絕無一絲的桀驁與陰冷,像是冬日里溫暖的陽光落在了如玉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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