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醫的解釋使冷青堂的眸色粲然一亮,大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須臾思忖,他點頭附和︰
「不錯,那人該是以毒藥換得落胎藥哄騙顧雲瑾吃下,再害死知情者彩月。對了,她宮里不是還有位掌事太監……」
司禮監內侍長安想到什麼,在督主身後說道︰
「秉督主,方才奴才問過蔚煙閣的人,都說昨晚小毛子夜值,亥時中曾見他出宮,便沒見人回來。昨日一整天,蔚煙閣也沒見異常人等出入。」
冷青堂咬牙嗤道︰
「行凶的,該是小毛子無疑。」
顧雲汐內心怒海沉沉,如壓上了一塊巨石,眸色冷凝︰
「督主,何人竟敢如此大膽與後宮嬪妃通奸,又致一尸兩命?」
冷青堂鳳目促狹一抹幽光迸射,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能自由出入後宮者,不是侍衛便是親王,可侍衛又怎敢膽大到收買顧雲瑾身邊的人,對她下手?」
顧雲汐面色凜冽,深吸一口氣道︰
「看來,能請得動這位毛公公出手之人,該是位大人物!」
身後,司禮監太監長福驟然開口︰
「督主,昨晚奴才從尚工局查看物料回來,曾見過神樂侯帶領隨從匆匆出宮去了。」
冷青堂目色機警,與顧雲汐、江太醫對過眼神,自語著︰
「又是他,還深更半夜出宮……長祿,過會兒你去神武門查查昨夜出宮記錄,務要記清神樂侯的出入宮時辰。
長安,你帶人再去蔚煙閣,趕在宮人們被發往別處前問出與小毛子交好者,打探出有用的線索,給本督挖地三尺揪出小毛子來!」
二人雙雙躬身應承,快步先行趕著去做事了。
「淮安,今日辛苦你了,」冷青堂轉身,話中有話道︰
「暫時無事了,你先回太醫院好好準備一下,本督後與你聯絡。」
「遵命,屬下告退。」
江太醫了然,今晚有場重頭大戲在等著他們幾個,悠然勾了勾唇。
目送他肩挎藥箱走遠,冷青堂低垂幽黑如深潭的鳳目,將女孩正處于神游狀態的清淡容顏納入眼底。
素白的大手自她眼前晃了多次,終于將懵懵的她喚醒。
她容色黯然使他心疼,他握住她的手,輕問︰
「還在為顧雲瑾的死傷心嗎?」
顧雲汐淺淺扯唇,眉眼淡漠︰
「我也說不清此時的內心感受,很痛也很憤怒,卻不單單只為她。十年光陰,我、她還有雲瑤姐一起長大,眼見她進宮後助紂為虐,僅為一己之私便屢次迫害雲瑤姐,即便今日落得如此也換不來我的半分同情。
可嘆宮闈爭斗慘烈,曾經將別人的性命拿捏在掌心里,可知有朝一日,自己的性命也在他人掌中拿捏著。所謂因果循環,不過如此吧。」
冷青堂欣慰的笑,一手在女孩的肩上輕拍,感慨道︰
「丫頭,你確實成熟了。」
……
皇宮東面一瓊樓前空場很大,巳時陽光正是充沛。
空地上,董嬤嬤抱著七皇子一邊曬太陽,一邊觀看三公主華南季湘踢毽子。
那毽子極是艷麗好看,一束羽毛分七彩,墊子是包金的琉璃,跟隨公主踢起來的節奏上下跳躍如一只彩色大鳳蝶,陽光下羽翼招展甚為醒目。
兩歲的七皇子華南麟看得聚精會神,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
宸王華南信則圍著一棵樹悠閑的小跑,手里甩著布老虎,玩得很是快樂,邊跑邊喊︰
「哦、哦,鬧鬼嘍,有鬼哦!」
十幾米外瓦檐的陰影下,幾位嬪妃正在扎堆閑敘,議論起有關瑾婕妤暴死的諸多小道消息。
顧雲瑤與舒妃在一旁充個耳朵,並不輕易搭話。
晨起時被闖入者陸淺歌、四公主氣得不輕,又逢顧雲瑾出事的消息傳出來,接著舒妃帶三公主登門來與她說這事。
當時見顧雲瑤容色忿忿,問明情況後,舒妃便邀她同出宮去散散心。
這邊,幾位嬪妃扎堆七嘴八舌,議論酣暢︰
「哎呀,太可怕了,據說瑾婕妤的死相很恐怖呢!」
「好端端的一個人,年紀輕輕的,如何患上腦破血了?」
「哎,去年秋祭節上可是讓她出盡了風頭,又是作詩又是變戲法的,這才是入春人就先沒了……」
女人多的地方口舌便多,一丁點事件,無論本質好壞,都會成為後宮女人茶余飯後的談資,且潛移默化間還要將事情無限放大。
舒妃與裕妃只覺無趣,面面相覷之時舒妃借機勸慰︰
「今年真是流年不順,你的孩子沒了,許妃去了,眼下連瑾婕妤也……所以我才要勸你凡事想開,盡量少給自己找氣生,活在當下吧。」
眸色暗了暗,顧雲瑤笑意勉強,怔怔的若有所思道︰
「姐姐說得極是,妹妹受教了。」
視野前方,翩然一簇火紅耀人眼目。
「貧道給眾位娘娘、小主見禮了。」
玉玄磯由打瓊樓前經過,身後跟著道童兩名,見到幾位嬪妃都在,三人停身行道家禮儀。
幾位年輕的小主看到玉玄磯,立刻眉開眼笑的湊了上去,一時間,奼紫嫣紅、鶯鶯燕燕的簇擁場面好不熱鬧。
「玉道長,您來了……」
「敢問玉道長,您這是趕去哪里啊?」
玉玄磯年紀輕輕便坐上國師之位,且又生得好容貌,極受後宮年輕小主的偏愛。
但凡宮里開壇講法,後宮位上幾乎座無缺席。
舒妃看到此景,嗤然作笑,挨近顧雲瑤小聲道︰
「看看,這些個小蹄子好像沒見過男人,也不想想,那玉玄磯是什麼身份。憑借美色迷惑皇上,說好听是國師,說難听了不過是個男寵!」
「姐姐……仔細叫旁人听了去招惹麻煩。」
「男寵」這詞有些刺耳,顧雲瑤又不好責怪舒妃什麼,只好幽怨喚她一聲,搖搖頭。
玉玄磯被眾多脂粉包圍著,精致攝人的眉眼始終帶著淺淡疏離的微笑,日光下一對瞳眸閃亮奪目,璨若星河,開口間音色潺潺清素︰
「今晚春宴,貧道將登鐘樓敲響吉祥鐘,此番需上鐘樓披紅掃塵。」
姜選侍神色恐慌,小臉緊張微白,扯著國師的大紅衣袖,說道︰
「國師大人,是該好好的敲敲鐘了。最近咱們皇宮里頭出了太多的邪門事件。去了兩位宮妃,就連皇貴妃也身染邪疾,您說會不會真有邪祟啊?嬪妾的心里好怕怕啊!」
「是啊、嬪妾也怕,」一位新晉的南采女拉住玉玄磯的手,嬌聲道︰
「嬪妾的心口此刻都在‘突突’猛跳,國師大人,您模模看、模模看嘛!」
她這一鬧,其他小主紛紛效仿,爭相往玉玄磯懷里扎,每人都在說︰
「是呀,嬪妾也是心慌……」
「國師大人,您先模模我的……」
「先模我嘛!」
「各位小主稍安勿躁!」
玉玄磯被吵得頭疼,只好漠然揚聲,笑意幽冷道︰
「小主們大可放心,春宴過後貧道自會奏請皇上,擇吉日開壇做祈福道法一場,以安人心。眼下貧道還有事做,恕不能在此奉陪各位小主了……」
「哎,國師大人別走啊……」
眼見那身著火紅的美貌男子果斷擠出人群向前猛走,年輕嬪妃們不好再追,悻悻的繼續天南海北八卦起來。
走不多遠,玉玄磯留意到自顧自玩鬧得正歡的宸王。
「哦、哦,有鬼啊,有鬼啊!」
听到他的隨意喊叫,玉玄磯眸子一眯,猛然間回想起什麼,調轉方向步步走向他,笑問︰
「不知王爺在喊哪處有鬼?」
宸王驟然停下腳步,俊美的眼目視向國師,痴痴笑起來︰」咦,又來了個貌美叔叔。我呀是听那些姐姐們正在議論宮里近來鬧鬼,才喊的啊!」
「哦?那殿下怕不怕鬼?」
玉玄磯笑意冷冽,眸色狡黠。
宸王身子徒的一晃打個冷戰,似是親眼目睹到了什麼可怕的事,面色恐慌的點頭︰
「怕,我當然怕嘍。要是被鬼纏住,人會死的。」
旁邊響起稚女敕的童音,是七皇子對董嬤嬤喊︰
「尿、尿……」
嬤嬤笑笑,將七皇子領至樹下,麻利的為他松解褲帶。
玉玄磯眉梢高挑,想到先前冷青堂曾對他講過宸王的一些事。
若想搞清事實真相,此刻正是時機。
打定主意,玉玄磯擺出溫和的態度,柔聲哄道︰
「宸王,貧道知世間有一神泉,以之沐浴,百鬼不侵,若飲之一口,則百病不患。」
宸王的眸子眨巴眨巴,「嘿嘿」笑問︰
「在哪里,神泉在哪里?」
玉玄磯手指開始撒尿的七皇子,調笑起來︰
「殿下看到沒?那水柱便是神泉啊,千年現世一回,過會兒便會消失。殿下莫再耽擱,快快前去沐浴飲甘泉之水吧!」
宸王面色悄然一暗,本能的查覺到玉玄磯的用意。
他並非真傻啊。
就為暫時不被人揭露裝傻的事實,他也曾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親手殺人!
如今,該不該讓這看似侮辱的試探,破壞了自己隱忍多年的大計呢?
對面,那雙鷹隼般銳利的俊美眸子正在粲然發光好似警惕的狩獵者,緊緊注視著他的每一寸表情變化。
雙拳在衣袖里握得死死,內心早已怒不可遏。
然只為那個最終目標,他必須忍耐。
忍字頭上一把刀,忍耐,有時便是對尊嚴的考驗。
「哈、哈,有神泉,那我去、我去。」
瞬息之間,宸王嘴巴咧成個瓢,嘻嘻憨笑著,二話不說就趴到了七皇子腳下,任憑尿液撒他滿頭,淋濕了他的交領和衣襟。
董嬤嬤大驚,又不敢驚擾嚇到正在小解的七皇子,惴惴的不做任何聲音,直到七皇子尿完。
玉玄磯安靜的看完,眸中閃過一絲精芒,勾唇笑得陰險。
三公主見到宸王被童子尿潑了身,捂嘴大笑起來,跑去招呼不遠處的嬪妃們︰
「哎,你們都來看啊,傻子喝我七弟的尿呢,哈哈好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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