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訓誡東廠提督

作者︰四月的顰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金殿之上陣陣尖叫聲起,久居深宮的女人們何曾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當即抱頭紛紛,驚聲喊嚷著。

顧雲汐怔然緊盯地上沒了一絲氣息的女子被人抬出殿外,重重喘了幾口,眸色清明如鏡,唯有身體里的熱血正翻滾洶涌,從內散發著從未有過的熱度。

心,猶如被鬼手攥死一般,在宮婢觸柱的剎那停止了跳動。

她知道,芳墨的死,無疑等同于將許妃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果然,璟孝皇帝緩緩從龍椅上坐起,身子緊繃,兩道如刃的眸光從抽搐的的眼目里陡然射出,凝聚在許妃錯愕啞然的面容上。

半晌,他幽幽問話帶著一絲顫音,仿佛縹緲無根︰

「許妃,你可看見了?芳墨自知罪責難逃當場觸柱身亡。你呢,你認罪否?」

許妃冷冷一笑,容色安然︰

「臣妾冤枉,臣妾不認。設計瑾婕妤害她御前失儀確是臣妾所為,然臣妾從未陷害過裕妹妹及皇嗣,更無嫁禍于皇貴妃……」

「住口!」

帝君一記怒喝打斷她︰

「別再稱裕妃‘妹妹’,你根本不配!」

「……」

許妃噤聲,驚詫的神情在和帝君的四目相對間逐漸變得淡漠,輕輕勾唇慘淡一笑將眸光微垂,不再看向對面那站立咆哮的九五之尊。

璟孝皇帝被一腔怒火灼痛了身心,眉心緊鎖沉沉合目,驟然一記龍吟迸出︰

「傳朕口諭,儲秀宮許氏心腸毒戾品行不端,結黨弄權、迫害宮妃殘殺皇嗣。現朕念其誕下七皇子,免其死罪,即日起褫奪妃位打入冷宮。御林軍即刻出宮查抄尚書府,將許瑯軒連同家眷打入天牢,擇日問斬。」

許妃听得神情大異,膝蓋在蹭紅毯向前倉皇爬了兩步被內侍攔下,她不甘心,掙扎著裂聲高呼︰

「皇上,臣妾真的沒有陷害裕妃,臣妾冤枉啊!此事與許家無關,臣妾求您放過臣妾的老父、放過許氏滿門吧,皇上」

「拖下去!」

帝君煩躁鎖眉,不耐的揮手。

許妃忽然發狂,奮力推開圍向她的內侍,挺身站于堂上,容色凌厲,精致的五官靜靜流淌出絲絲清冷與獨立。

有風汩汩的灌進來,吹得許妃宮裝滌蕩,水袖凌空飛舞。

她好似傲雪寒梅迎風綻放,由內向外散發出一股子沉穩與冷凜的氣質。

滾滾驚雷好似節日的禮炮在寂夜無垠的上空接二連三炸開,像是上天的裁決,想要破碎人間的種種陰謀與罪惡。

許妃沉冷的聲音伴著雷聲,回蕩在蕭瑟空曠的大殿之中︰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沒有做過陷害他人之事,若然強行送臣妾去冷宮,臣妾寧願咬舌自盡也絕不蒙冤受辱。臣妾願等,等皇上分清是非黑白,還臣妾與母家清白之日。」

「……」

一聲悶雷,催得蒼穹下的勤明殿整體兀自抖了兩抖。

人心惶惶。

帝君從呆愣的狀態下驀地清醒過來,眨了眨干澀的眼目,肅然沉面,漫聲道︰

「好,朕如你所願,即日起你還呆在你的儲秀宮,朕要將你終身幽禁,與你此生……不復相見。」

清淚滾滾而下,許妃對帝君冷然輕笑,唇瓣翕動再無一聲發出,淒淒轉身,垂手一步一頓的出殿去了。

冷青堂始終容色靜默,雙眸幽深廣泛如夜,內里鋒芒跌宕,激烈的一閃而過,一股炙烈的洪流正在體內無可抑制的橫沖直撞。

他暗自感嘆世事無常。

許氏元嬌,多麼清冷傲嬌的奇女子,也曾獨佔聖寵,想不到竟在一朝一夕之間淪為宮闈肅殺的犧牲品,殃及輝煌的尚書府也如同高閣大廈,一夜傾倒而不復。

冷青堂此時比誰都要清楚許妃之冤,而害她的人必是萬玉瑤無疑。

那奸妃的一石三鳥之計委實妙哉!一出手便輕易摘了裕妃的龍胎,借機嫁禍拉許妃下馬。

順帶,依芳墨剛剛所陳之言辭,等會兒多疑的帝君必會遷怒于東廠。

然而萬玉瑤制定此毒計之時,有一點疏忽,即她料定萬禮在南苑那頭已經解決了吳庸,才得以將妖胎論之罪責順利推到許妃的頭上。

只要東廠接著將吳庸獻到帝君面前,以往之事必然真相大白,許妃得以洗清冤屈。

可如此一來,萬玉瑤必會破釜沉舟,在帝君面前拿雲汐的身份說事。

橫豎裕妃中招,萬玉瑤身邊的假雲汐便失去了利用價值,萬玉瑤大可將她供出來,任帝君發落。

繼而走到最後一步,假雲汐為求自保,免不了向帝君交代出他冷青堂與孿生兄弟的身份。

腦中心中混沌不堪,冷青堂自認從沒面對過如此凌亂的局面。

太多的事環環相扣,猶如西洋鐘表內部的機械齒輪,在運轉間相互咬死。

稍有不慎,他走錯一步的話,便會將這盤棋推入死局!

冷青堂狠狠咬牙,暗自下定決心,此時還不能交出吳庸,絕對不能!

一夜過去了,外面天光大亮。穹空依舊陰沉沉的,烏雲壓頂,像有一場暴雨將至。

錢皇後想到什麼,側身輕問帝君︰

「皇上,許妃伏法,七皇子該由哪位妃嬪撫養才好?」

帝君須臾凝眸,撒目看向一側宮妃。

她們頓時表情惴惴,個個頷首垂目,神色閃躲。

帝君輕嘆,答︰

「罷了,將七皇子帶去端本殿由嬤嬤們撫養吧。」

錢皇後復雜的眸色一轉,應承︰「是。」

帝君神色晦暗,兩指捏住眉心按壓著緩了緩心神,緩聲開口時嗓音異常壓抑︰

「朕乏了,都散吧。東廠提督留下,朕與你有話講。」

冷青堂內心一沉,臉上卻持著平淡,頷首輕聲一句︰

「臣遵旨。」

轉頭吩咐顧雲汐道︰

「你退到殿外等我。」

顧雲汐表情麻木的看了看督主,沒有半點反駁,腳步踉蹌著跟隨人群,緩緩退到了殿外。

諾大的宮殿里獨剩璟孝皇帝與冷青堂二人,明黃與湛青的身形,肅然與恭卑,一坐一立。

帝君吩咐章公公獻上熱茶一盞,也將人支到了外面。

氣氛一時凝固,靜得沉悶,只听到隱隱的雷動,如盤踞在二人腦頂之上。

帝君呷口熱茶,咂舌那刻杯蓋撞擊杯沿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殿宇里異常的尖銳磨耳。

正向射來的眸光凌勢如刀,冷青堂輕淺垂目,只覺頭皮微微發麻。

不出所料!

璟孝皇帝倏的舉臂,冷青堂忙是抬眼欠身走近,恭敬的托茶杯于手中,規規矩矩放到一側的桌案上。

「東廠提督對許妃一事做何看法?」

帝君眯眸,視線跟隨冷青堂走動的身形徐徐游歷著,對目標牢牢的不肯放松一寸,抿唇之態顯露出幾分奸詐。

冷青堂置下茶杯細步回到原地,躬身語氣虔誠︰

「皇上處斷得公正,臣與其他官員,自是一切听從皇上的安排。」

「呵呵……」

璟孝皇帝驟然擰起絲絲冷笑,眉眼陰險的飛揚而起︰

「你倒乖覺,在朕面前無抵順從,背後的小算盤卻打得精明。你到底在盤剝些什麼,別以為朕不知!」

冷青堂內心一顫,急急撩動蟒袍跪倒在地,俯首道︰

「微臣惶恐,微臣做事有何不周之處,還望皇上寬宥。」

「哼,朕問你,你是否與儲秀宮私下結盟,想要推舉七皇子為太子?」

冷青堂霎時面色微白,惶惶匐身解釋︰

「皇上明鑒,臣萬死也不敢橫生此誅心的念頭。」

「你不敢?」

璟孝皇帝眸色血紅,冷厲揚聲一記,怒斥道︰

「你不敢?彼時朕帶閔氏夫妻游園,屠暮雪隨即落入河中,難道不是為協助許妃陷害瑾婕妤而為?屠暮雪是你的人,你身為東廠提督自然知曉前朝後宮同氣連枝卻要協助嬪妃爭寵,挑得後宮人仰馬翻、雞犬不寧的又是為何?!」

帝君越說越氣,話到最後直接化作沉吟嘶吼,在頭上滾雷的不息伴奏下,傾嘯而出︰

「你以為朕不知民間都在傳些什麼,你以為朕真到了眼昏耳聾、听不見也看不見,便由得你來取代朕,在宮外做你的‘立皇帝’」

「皇上,臣惶恐,臣從未有過此等不忠之心,墾請皇上明鑒。」

冷青堂接連叩頭,在他卑微驚恐的外表之下,卻暗藏著一顆仇恨之心。

伴君如伴虎,帝君性情多疑無常,又經萬玉瑤的毒計挑撥,便輕易的抹去了對冷青堂、對東廠的全部信任。

好,今日的忍耐,只為他日的爆發,終有一天我會向你親手討回曾經失去的一切!

聆听擲地有聲的撞響,帝君眸光精亮,好像兩簇火星冉冉不滅,一刻,不屑的笑︰

「既然你在宮外甚得民心,索性再不必到宮里來了,春宴之前未得傳召不得再靠近宮門一步,滾出去!」

「是,微臣告退。」

冷青堂起立,轉身之際,絕俊的臉上,一寸陰影霎時凶戾。

走出勤明殿看到顧雲汐,冷青堂淡然一句︰

「天亮了,咱回東廠吧。」

顧雲汐依舊魂不守舍,容色無悲無喜,只管跟著督主一路走。

還沒走出百米,他們遇到柳秉筆帶領兩名手下來迎督主,他們都知昨夜宮里出事了。

冷青堂吩咐他到司禮監派來馬車,與顧雲汐乘坐著回到東廠。

一進正廳,程千戶與擋頭們都在,俱是得了線人報信,知曉宮里頭裕主子落胎之事。

晴兒被神情恍惚的顧雲汐嚇了一跳,立刻湊過來搖晃她的身體,口中不停呼喚。

冷青堂走過去,眸底猩紅,隱忍著一腔悲憤,輕聲細語道︰

「丫頭,我知你此時心里很不好受,我們已經出宮了,這里是東廠,你可以放聲哭出來,沒關系。」

顧雲汐細眉動動,泠泠水目望向地面,輕啟唇瓣淒聲問︰

「督主,為何姐姐的孩子沒了,他們為何說是許妃陷害了姐姐……為何好人,終是不得好報……」

淚水奪眶而出,顧雲汐抽抽噠噠哭泣著,再次控訴了一番,引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冷青堂眼目濕熱,再顧不得其他,瞬間展臂擁她入懷用力的抱緊,顫聲呢喃︰

「你盡情哭吧,哭出來,會好受得多。」

女孩的頭深深埋進督主的胸膛,「哇」的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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