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西廠緹騎「呼喇」全部跪倒。
四公主華南季艷洋洋的收去金腰牌,兩手叉腰,歪頭側目氣勢傲然︰
「明瀾,你認得本主便好。本主問你,這多緹騎在光天化日之下圍住一個禁軍侍衛,意欲何為?!」
明瀾臉色僵硬,勉強收斂滿面陰柔之氣,揖手答︰
「公主有所不知,此人原在西廠犯案,微臣畫影涂形一年之久未曾將此犯緝拿歸案,不想他竟然混入皇宮禁軍之中。今時臣若不把此人繩之以法,任其繼續存于禁軍之列,只怕會威脅到皇宮內廷之安危。」
陸淺歌站在一旁,眯眸直視明瀾大放厥詞,臉色青紅交加。
為完成母妃交托的任務,他不得不混入大羿皇宮。之所以選擇在虎字營五隊當差,只因該編制的活動範圍有限,僅僅負責皇宮以西景亭、雜苑的巡查,與後宮絕不沾邊,因而與西廠提督明瀾能夠踫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可眼下,自己的藏身之地還是被這狡猾的閹人發現了。
對面,四公主華南季艷水眸閃轉,看看神情憤懣的陸淺歌後再次望向明瀾︰
「本主問你,他在你西廠所犯何罪啊?」
「這……」
那段污穢橫流的可恥往事對明瀾而言不堪回首,絕對不能告訴這位蠻橫刁鑽的四公主。
「他劫持貢女在先,後潛入西廠行凶,臣的左手便是被他所傷!」
明瀾神色怨懟,信口開河。
「你胡說」
陸淺歌忍無可忍,嘶吼破喉而出,紫色的眸底猩紅噴火,憤怒到極限︰
「莫要將你自己劫持良善女子之惡事強安在我的頭上。我承認斷你二指的人是我,可我沒有劫持什麼貢女!」
「好了,別吵」
華南季艷完全听糊涂了,手臂煩躁一揮,斷了兩人的爭執。
無論如何,這西廠提督的名聲在宮里宮外都不太好,對于一年多前明瀾乘坐馬車遇襲之事,華南季艷也有所耳聞。
倏然,腦中靈光一現
「哦……本主明白了!」
華南季艷一副大悟之態,手指明瀾,重重的點頭向他走近兩步︰
「明公公啊明公公,上回宮里秋祭時,是你派內侍劫持了屠暮雪……說,是不是!」
明瀾眉色大駭,一層細密的汗珠浮上臉皮,暈染了粉墨妖嬈的妝容︰
「四公主,您、您可別冤枉好人哪!」
陸淺歌如夢方醒,在一旁冷然作笑︰
「明公公,看來您的老毛病又犯了!」
明瀾怒然站起身來,眉眼擰然囂張︰
「你胡說什麼」
「行了!」
華南季艷听得不耐,舉手示意明瀾閉嘴︰
「明公公,本主不管你與陸戔先前有何過節,然即刻起陸戔便是坤寧宮外苑的禁軍侍衛,你抓人就要先問過本主!」
「公主……」
明瀾面色灼紅,兩側太陽穴青筋暴起,表情不甘而無奈。
怒意沉沉的翻動桃花眸向陸淺歌看過一眼,明瀾沉面甩袖︰
「行,算你走運!」
待眾緹騎與十名紅衣打手撤離,華南季艷揮起墨跡風干的小髒手拍拍陸淺歌的肩膀,幾分得意忘形。
「喂,姓陸的,你是不是該好好的感謝本公主啊?」
陸淺歌翻眸,重重呼了口氣,不情願的抱拳施禮,口中含糊不清一句極是敷衍︰
「屬下多謝公主。」
「哎!」
華南季艷笑得眉眼飛揚,挺胸擺手道︰
「方才本主與明瀾說得清楚,即刻開始,你便是我坤寧宮的人了。趕快回去與你五隊隊長打個招呼,明日便來本主身邊報到吧!」
陸淺歌冷眉斜挑,亂嚷嚷︰
「憑什麼啊,你憑什麼替我做主啊?」
「嘿!就憑本主剛剛從明瀾手中救下你啊!」
華南季艷笑容可掬,搖頭晃腦︰
「你若不從,本主這就將明瀾叫回,讓他拿你去西廠歸案!」
陸淺歌微微蠕動嘴唇,好像自言自語了什麼,如琉璃一般明澈的紫眸帶著極度不屑,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華南季艷一番,無奈的搖著頭闊步向前走去。
華南季艷見狀帶上她的兩個跟班在後面一路追趕,口中喋喋不休︰
「哎!本主告訴你啊,跟著本主你不會吃虧的!你犯了事,以後都由本主罩著你啊!哎,你听到沒有啊,姓陸的」
……
一日前冷青堂率領東廠三番二十番衛喬裝出京,經過一天一夜的車馬腳程,于次日晌午趕到鄰省澎郡。
兩年前東廠巡視江安白災,于亓陵郡馮太守府邸發現秘密賬薄後,冷青堂對其所涉交易、人員等訊息展開查檢,經過細密的抽絲剝繭,拿下穆陽布政史,揪出與萬氏有關的罪證,並鎖定一處極其可疑的地方,用以為那些國之蛀蟲們窩髒洗銀。
日暮時分,冷青堂帶領三擋頭趙無極與手下五名番衛趕到目的地︰
金勝典當行。
這處所在建于澎郡一很不顯眼的街區,且坐西朝東,分明就是在官道上橫排門臉店鋪的後身兒,十分詭異的背陰面。
若非分緝事的暗衛留下詳細地址,這巴掌大的店面真就不怎麼好找。
冷青堂的喬裝是一身玄色緙絲水雲紋的窄袖錦袍,外罩同色寬袖氅,
腰束瓖玉的白鞶腰帶,三千墨發高綰,一白玉竹節簪子貫穿圓髻正中,儼然一富家子弟的俊雅風流之貌。
來到金勝典當行大門前面,冷青堂眸子輕抬,見這建築不過是樓高兩層、白牆墨瓦、兩扇對開的黑漆雕花門,也無什麼顯眼之處。
唇線輕抿,又像門楣上的匾額看過,冷青堂抬步走進店鋪正堂。
一樓空間還算寬敞,正向櫃台高豎,北側設一記賬書案,此刻椅上空空,記賬先生不知去向。
南面落簾,里面不知什麼所在。
冷青堂側眸示意,趙無極領命,手托一素布包裹的錦盒走到櫃上,舉臂交給隔欄後面的伙計,面無表情的說了聲︰
「急當,無贖。」
伙計臊眉搭眼,百無聊賴的打開包裹,看了看里面一方雀藍穿針石榴花的綢緞盒子。
就在他揭開蓋子的瞬間,一團青光沖出,朦朧如煙的光絮隱隱波折出凜凜的寒氣,驚得伙計猛然瞪大了兩眼。
須臾恍惚,伙計慌忙落了錦盒蓋子,傾身俯首,訝異的目光又向櫃下方站立的那幾人臉上多看了好幾眼。
隨後伙計從高椅上躥起身形,對趙無極終于擺出諂媚的笑臉︰
「敢問幾位客官是打哪兒處來啊?」
「京城。」趙無極張嘴答道。
伙計面色稍凝,旋即又是陪笑︰
「幾位客官稍坐片刻,您的東西太過貴重,小的需要請掌櫃的看過才能給價。五兒,快,請幾位客官移步雅間,備壺好茶。」
听聞要請掌櫃,趙無極轉頭與冷青堂對過眼神。
這伙計的提議真是正中下懷啊!
很快,一小廝細步而至,對東廠幾人點頭哈腰的無不恭卑。
又見冷青堂儀表不俗,料定他定是這一行人的頭目,便好玩言語的陪從著將他們引至南側落簾的小間,茶點奉上後人就退出去了。
冷青堂對桌上的吃喝不動半分,低聲問過趙無極︰
「那頭安排下去了?」
趙無極笑意微寒︰「爺放心。」
腳步聲越發近了,繼而一深棕福壽紋長衫、胡須花白的老者拱手走進來,白胖的臉上掬笑見深,精神飽滿矍鑠。
「哎呀,听聞是京城來的稀客,老朽有失遠迎,恕罪啊、恕罪。」
掌櫃姓齊,其家境背景已被東廠查個底掉。
冷青堂站起,長身昳麗,淺笑著回禮道︰
「掌櫃過謙了,在下有禮。」
與冷青堂對過眼光,齊掌櫃一雙昏黃如披霧霾的雙目遁然瞳色見深,似有一絲炯厲的光芒掠過眼底。
「請問客官貴姓啊?」
彼此落座,齊掌櫃咧嘴含笑,神情頗是笑里藏刀。
冷青堂談笑清淺︰
「在下姓令,從京城趕回澄江老家,不想路上遇急,不得已將這友人相贈的碧珍珠典當換著盤纏。」
掌櫃低眸望向錦盒,澹笑︰
「不瞞客官,本店小本經營,實在收不起這般貴重之物啊。莫若由老朽介紹另一家店鋪,您去那處定能量個好價格。」
冷青堂淺笑斐然,冰冷的黑眸緊鎖齊掌櫃偽笑的面孔︰
「令某行走天下,頭回听聞還有收不起典當之物的典當行。若齊掌櫃的店鋪真是小本經營,又如何需挖百尺建造密道呢?」
齊掌櫃身形大震,面部五官早已扭曲,驚呼︰
「你、你到底是何人?」
剛剛的小廝五兒突然撩簾跑進來,手指外面容色驚懼︰
「掌櫃的不好了,外面來了一伙人,把咱們少爺給綁來了」
齊掌櫃神情巨變,肉手狠擊桌案,起身間對冷青堂大喝︰
「爾等究竟想干什麼!」
外面,十幾劍袖服、羊皮寬封束腰的壯漢手持明晃晃的家伙灌進小間來,將雅致狹小的空間塞得滿滿當當。
趙無極手轉實心鋼球,緩緩站起,冷眼注視齊掌櫃。那五名喬裝的番子也是躍躍欲試之態。
齊掌櫃儀仗人多內心稍作安定,面對冷青堂呼喝︰
「快把我兒放了,老朽可饒爾等全須影的離開!」
冷青堂泰然自若,微微轉眸,趙無極便從懷里模出金燦燦的腰牌扣在桌上。
齊掌櫃目瞪口呆,臉色瞬間從紅變白。
冷青堂抿笑,端起茶杯向地上一潑。茶水落地,無數泡沫激烈翻滾的同時一股白煙騰空而起。
冷青堂眯眸,目光寒利如刃︰
「而今,可否讓你的人退下了?」
齊掌櫃惶惶對著一屋的人揮手︰
「下去、下去,將鋪板掛上,今日閉門歇業。」
打手們听話照做。
待門窗的擋板掛起,當鋪里面逐漸漆黑,伙計們手忙腳亂,將幾處燈火點亮。
小間里又沖進幾人,正是喬裝的東廠分緝事暗衛,他們為冷青堂帶來一五花大綁的年輕男子。
齊掌櫃往看到他那白淨的臉上的高高腫起的青紫,頓時眉眼顫抖,顯出十足的心痛。
暗衛將男子堵口的巾帕拉下,那男子立刻對齊掌櫃哭喊︰
「爹啊,救救我!他們打的我好疼啊,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