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瘟病降而民彌堅

作者︰梅下斟茶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說著,勞紛雁一把拉起南宮佩嵐,二人便緊隨著呂塵進入了密道。待三人全部進入,又是一陣轟隆碎響,那凹陷下去的青磚古牆又升上來,隨即又嚴絲合縫與磚牆融為一體,看不出一點曾經斷裂過的痕跡。

呂塵先答到︰「這密道用的是長孫家的獨門機關術建成,世間無雙,在特殊時期,武林盟便有權啟用,如今武林多派惡病四起,也到了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那可用這密道送我們回天蠍門嗎?如今我們已然被朝廷通緝,地上行動多有不便。」勞紛雁問到。

「倒是可以,不過……」呂塵說著,幽幽轉過身來,道︰「你們得順路幫我些忙。」

「什麼忙?不會是幫你處理那些瘟疫門派吧?」勞紛雁忽然警覺,急問到。

其實,但凡想一想也想不到第二種結果了,如今武林盟開啟這密道,本就是為了處理各派災病,若是順路順手幫呂塵什麼忙的話,除了處理瘟疫還能有其他可能嗎?

「呂塵大哥,你都說你已經不是武林盟主了,這事還需要你來做嗎?」今日,南宮佩嵐很快發現了呂塵今日的奇怪之處,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把所有疑慮都問上一問。

隨後,勞紛雁卻是走近南宮佩嵐,對她保證道︰「別擔心,呂塵是徹徹底底的江湖人,絕不會投靠朝廷。他可信,不過,疫病之地凶多吉少,我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是否要幫他。」

「既是為武林,為何不幫?」說著,南宮佩嵐頓感興奮,完全一副生死無畏躍躍欲試的模樣。

勞紛雁看著南宮佩嵐這般興奮,不住地搖頭,不過事已至此,這樣回天蠍門才是最為穩妥的,而且天災人禍向來是讓人蛻變最快的時候,帶南宮佩嵐去見識一番也不錯。

所以,三人便沿著幽邃的地下隧道一路前行,終于趕到呂塵的第一個目的地。

當三人甫一走出地道時,一股腐爛的血腥之氣就瞬間鋪面而來,勞紛雁連忙以袖口擋住自己和南宮佩嵐口鼻,道︰「嵐兒,千萬當心這毒障之氣。」

呂塵也囑托他們二人防護好口鼻,雖然至今還不知道這疫病是如何傳播的,但這經過菌病暈染的濕氣還是少挨些為好。

此處門派名廬寨,是一朱姓家族人佔山立派而成,因為多年來這一族人同心同德,其力斷金,少有隔閡與糾紛,人口倒是發展極快。

可就在不久前,寨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忽然茶不思飯不想,一開始大家只以為老人年事已高,即將駕鶴西歸,並沒有多在意。

而就在朱家不慌不忙籌備喜喪的時候,寨中忽然又有多人茶飯不思,精神日漸萎靡,面容逐漸塌陷枯槁,這時,廬寨當家主朱有財這才發覺事情不對。

待朱有財急行至老人房中時,才發現老人的面容早已凹陷下去,渾身枯槁,就像披了一層肉皮的骨架,讓人甚感驚悚。隨後,他立即吩咐家人好好安葬這老人,而當其妻在為老人穿壽衣的時候,忽的一聲驚叫。

朱有財驚問︰「如何?」

隨後,其妻給他看老人的尸體,卻見老人枯瘦的身體上,竟然有了十幾處大小不一的潰爛,微微用指尖一捅那潰爛之處,那包住膿水的薄薄一層皮肉便破裂,腥臭的汁液汩汩流出,就像爛掉的桃子隻果一般,著實讓人背後發毛。

更可怕的是,那些茶飯不思的寨中人身體上也出現了完全相同的潰爛之處!

作為江湖中人,只要能活,斷臂剜肉不足為惜,所以,他當即下令讓那些人盡數剜去身上潰爛的皮肉,並將傷口放至烈火之上炙烤,借此消毒滅菌。

奈何,縱使如此,等到次日,這些人身上的其他部位還是繼續潰爛。

而且,出現這種癥狀的門人日益增多,朱有財也听聞了江湖四起的瘟疫一事,這才發覺事情頗為復雜,所以,當即上報了武林盟。

而如今武林盟被魔教掌管,魔教人顧惜自身久不來處理,這才讓廬寨的疫病越拖越重,不足月余,寨中死者超過半數。眼看事態逐漸惡劣下去,七派聯盟這才派了前任盟主呂塵來相助處理。

南宮佩嵐環顧著眼前的廬寨,瞳孔不自覺瞬間皺縮。

只見遍地的尸骸,就連草木上也斑斑駁駁染著黑紅的血跡,偶爾遇到一個人,也只是倒伏在地上或倚靠在某種物什上,雙目絕望無神,甚至讓她分不清這些人是死不瞑目還是生不如死。

更夸張的是,當她站在原地朝遠處望去時,只見整個世界,在盛夏的毒辣日光照射下,已經蒸騰起一片薄薄的血氣,連空氣都變成了微微的猩紅!

呂塵扎好口鼻,目露坦然,道︰「走吧!活著的人還想活著!」

他們在這里待了三日,呂塵指導還活著的人將尸體集中起來,要麼掩埋,要麼火燒,喪葬什麼的都一切從簡。

眾人看著親人的尸骨被盡數埋葬或火焚,縱使再悲傷,也會變得堅強,因為他們都明白,武林遇上大事了,已經到了大家同仇敵愾的時候了,無關緊要的悲壯情感得盡量掩埋,待到事態平息,所有的儀式自然會再補上來。

這三日,南宮佩嵐和勞紛雁一直在幫著大家抬尸體,埋尸體,燒尸體。若只是散發著腐爛氣味兒的還好,更悲慘的是,有的人雖然全身多處潰爛,卻沒有死透,他們已經全身癱瘓,無可救藥,但眼珠仍舊骨碌碌轉動著。

每遇到這種人的時候,南宮佩嵐就會一路說著安慰人的話,叫他們不要害怕。

可是說的多了,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幼稚。就算再怎麼不可怕,再怎麼坦然,這些人都沒救了,只能任憑生者將他們扔在尸體堆上,被活埋或燒盡。

很多人曾這樣問過︰他們已然遭受了太多痛苦,還要讓他們慘死麼?

呂塵道︰「縱使再怎麼難受,他們也說不出來了,他們那般的痛都已經忍受了,為了武林,也不差這點苦了。」

三日後,廬寨的瘟疫才盡數平息,大體合計一下,廬寨人所剩已然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

隨後,他們三人便又前往疫病更加險惡的冥暮城。

冥暮城是最早向武林盟上報門中怪病的,拖到現在,城中活人也不剩幾個,而未染病之人倒是一個不剩了。所以,對待冥暮城,呂塵的處理也算是快刀斬亂麻︰無論何人,外人不入城,內人不出城,一把火直接焚了整座城!

當焚城的打算傳到城內時,冥暮城內還活著的人都沒有異議,就算被燒死了也比被疾病拖死好。而且,這全城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今哪怕是千人同葬也比死後無人問津來得好。而且,他們相信武林盟,待武林挺過這場風波後,必定會還他們一個厚葬。

所以,當呂塵三人開始籌備焚城事宜的時候,城中還活著的十幾人全部站上城頭,他們身上都有多寡不一的皮膚潰爛之處。但即便如此,所有人的目光還是炯然發亮,他們默默地看著三人將柴草繞城堆到老高,然後潑上墨色油脂,並舉起一簇火把。

在焚城之前,呂塵在城外灰白空蕩的土地上,對著城頭上十九口人重重磕了十九個響頭,道︰「諸位武林兄弟,此生是我呂塵愧對諸位,來世,呂塵願為諸位做牛做馬來償還。」

城頭上的人卻是異常冷靜,他們已經看清楚了自己的未來,看淡了一切的生死,為了武林而死總比拖著無用的病重之軀毫無尊嚴可言地活下去好太多。所以,當呂塵對他們叩首畢,他們也不約而同在城頭上回禮。

「呂盟主大可不必多慮,我們衰朽之軀能為武林盡力,此生足矣。」

告別完畢,一把火便將冥暮城盡數燒盡。本來,呂塵強調給他們二人︰處理完畢就不要再回頭留戀。但南宮佩嵐還是忍不住含淚回頭,她見到︰重重火光之中,那些人含著笑,自刎而死,在大火吞噬他們的時候,已經全部倒在城牆之上。

如此十多日,二人終于輾轉回到潯陽。潯陽此地尚沒有瘟疫席卷,盛夏的日光還是很柔暖,周邊的空氣也依舊清爽。夏花初綻,一切還是祥和的模樣。

但南宮佩嵐的心中卻無論如何也祥和不起來了,她緊握著拳頭,對勞紛雁道︰「紛雁哥,我們一定得救出蝶兒,只有她幫大家祛除病魔!」

勞紛雁坦然道︰「我們一定能救出她的,因為有你有我有江朋!」

這十幾天,他們見識了人間最悲慘的景象,心情本應該已然跌到谷底。

但勞紛雁卻仿佛是天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他是那種蔑視即將到來的一切的人。

無論有什麼即將到來,他還是會自信而坦然地等待著,只要做好一切準備,就再無任何焦慮可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絲毫不會因還未到來的磨難而改變了他生活的狀態。

所以,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勞紛雁看上了一支發簪,便興沖沖拉住南宮佩嵐︰「嵐兒,這簪子我送你可好?」

南宮佩嵐摩挲著這翠玉簪,低吟道︰「金銀珠玉,何抵油鹽柴米,國既貧,民既困,如何還有梳妝之意。」

勞紛雁卻依舊將簪子買下,揣進懷里,笑道︰「那等風波平息我再送你!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得記得找我要啊!」

天蠍門門後的林間,日光四射,綠意森森。勞紛雁墨劍輕提,只見一陣刀光霍霍之後,一支木簪便橫空出世,他拿給南宮佩嵐,淺笑著,目光沉穩溫柔,

道︰「國再貧,民再難,天地再黑暗,卻總會過去,我們終歸還是得體面而堅強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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