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里酒水……每天能賣出去幾十碗?」鞠子洲有些驚訝︰「那麼每天要用二三十斤酒水?」
一家如此小規模的食肆都要用幾十斤酒水,那麼全咸陽呢?
那麼多的酒水需求……滿足這些需求的人……釀酒的時候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沒有二三十斤,最多也就是七八斤。」鴆笑了笑,有些得意︰「洲小弟你可別忘了,我這里的酒水,都是摻水賣的!」
鞠子洲抿了抿唇,多少有些無語。
摻水說的這麼理直氣壯,真的不會感覺奇怪嗎?
「那你這里的酒水……是哪兒買來的?」鞠子洲又喝了一口問道。
「是莫送來的。」鴆說道︰「我這里是他所分轄的區域,這幾日需求極大,每日清晨天微亮時,他便會使人送十斤酒來,月底會與我會賬。」
「不會被吏人查嗎?」鞠子洲好奇問道。
「吏人?」鴆笑了起來︰「嘿,吏人。」
他笑得開心,鞠子洲也感覺有些不對了。
照道理說,大規模的釀酒是很難瞞得住人的,而且運輸、分發……
鞠子洲又想起自己之前一次考察時候所遇到的一名丈夫——咸。
那個站在偏僻處的巷子口拉人賣酒的家伙。
莫這個名字……似乎自己就曾從他口中听到過一次!
「洲小弟,你可知,往我這食肆里送酒來的人是誰人?」鴆得以笑著,眸中閃爍難以言明的情感。
鞠子洲心神微動︰「不會是一名吏人吧?」
鴆哈哈大笑︰「洲小弟不愧是貴人,一猜就中!」
鞠子洲心念轉動,繼續問道︰「別的地方,也都是吏人在送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當差不太多,即便不是,吏人也應該是知道的。」鴆說著,喝了一口酒,眯眯眼楮,說道︰「這事情,雖說是違法之事,但它也確實是個賺錢的事……吏人也是要賺錢的嘛!」
恐怕不只是吏人要賺錢。
鞠子洲想了想,問道︰「要按這麼說的話,那麼售賣酒水的,只怕也是個了不得的貴人吧。」
「那誰知道呢。」鴆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曉︰「左右,即便不是貴人在操持這事,也定然會有貴人在此中獲利。」
「的確應當。」鞠子洲點了點頭,這會兒,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了︰這種大規模的違法事件,沒個後台的話,以秦國的監管能力,是很容易就可以察覺到的。
但這事情到現在還在做,利益鏈條甚至已經完備到了定點投放的地步——這已經足以說明,相關產業的成熟。
如此成熟的一個產業,如果秦國連察覺都未能察覺,那麼秦國也不必再想著打什麼六國了——國內監管力度如此之弱,恐怕早已經處于滅國邊緣。
「這麼說,這事情也算是貴人們默許的了。」鞠子洲嘆了一口氣。
而且吏治恐怕也應該好好的整肅一遍了。
「不對啊!」呦忽然開口說道︰「這怎麼可能是貴人們所默許的呢?這是犯法的事情啊!」
「而且鴆你在喝酒之前還要好生觀察四周,還要閉門呢!」呦很是疑惑︰「這不是恰恰說明了飲酒是犯法的事情嗎?」
鴆喝了一口酒,說道︰「小鬼,你還年輕,可能並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只能做不能說的;而有些事情,則是只能說不能做的!」
呦臉上掛滿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不懂也千萬別問。」鴆說道。
鞠子洲想了想,繼續問道︰「你還在種田嗎?」
「我?」鴆搖了搖頭︰「我有上造之爵,家中田地不少,也蓄養有五人二十歲壯年奴隸,不必自己種田。」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殘缺的一只耳朵說道︰「瞧見沒,當年我就是以此賺得了爵位……差點就死掉了!」
「上造啊!」秩有些艷羨看著鴆。
「別覺得爵位那麼好得!」鴆狠狠喝了一口酒︰「當年那一戰,我可是只差一點就被人把腦袋削掉了!」
「就算沒有上造,有個公士也極好啊!」呦忍不住說道︰「你不是只受了一次傷嗎?」
鴆抿唇,顯出無語姿態︰「我的公士是承繼了我父的!」
「能不上戰場,還是不要上戰場!」鴆語重心長說道︰「上了戰場,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但是……」呦還是想要辯駁。
此時,鴆已經不願意再規勸利益入腦的年輕人了,他擺了擺手,對著鞠子洲說道︰「洲小弟,你請繼續問吧。」
「所以你現在主要還是依靠著這小食肆為生?」鞠子洲問道︰「你每年大約可以存下多少錢財?」
鴆搖了搖頭︰「並非是以食肆為生,主要還是販酒。」
鞠子洲點了點頭︰「那麼私下賣酒這一行……你做了多少年了?」
「十幾年吧。」鴆皺著眉想了想︰「以前雖然也有私酒,但品質和供應都並不穩定……十多年前的一個冬日,我記得才有人開始往我這里定期的供酒,並且他們極其大方,一開始,我其實是不信他們的,但是他們仍舊依照我所說的量來供酒,每月收一次酒錢,絕不多收,有時甚至還主動抹消零頭,年節時候,往往會送我一壺好酒……」
「如此的作為,必定是一位位高權重的貴人了。」鞠子洲喟嘆。
秦法……雖然說是那個秦法,但是距離商君變法時候的嚴苛與毫不容情,已經百五十年了。
法律嚴苛,也擋不住人情消磨、利益攻擊。
「賣酒收入還成吧。」鴆笑了笑︰「我這里有固定的客人,多是在炎夏嚴冬才會來買酒,平日里……像這幾日這樣每日賣個二三十碗,其實很少。」
「一般人手中沒錢。」鞠子洲笑了笑,開口道出其中原因。
鴆點了點頭︰「的確,一般人手中確實是沒有什麼錢的。」
咸陽城里,雖然軍功貴族很多,但最多的,還是那些無爵的氓,以及連自己人身所有權都沒有的奴隸。
奴隸是不會有錢來買酒的,買酒的,多是那些以種地為生的普通農民。
而這些農民,恰恰手中沒錢。
所以平時買酒的人也不會多。
「我這般的生活,每年賣酒也可得七八千錢,加上食肆賣些吃食,年年可以有萬錢收入,但每年能夠攢下的錢也還是不多。」鴆搖了搖頭︰「各個方面都要梳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