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墨義

「嬴政!」鞠子洲見到嬴政神態,心神略微恍惚,有一種正在照鏡子,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一樣的感受,他定了定神︰「你可願意,與我一同,破滅舊的神聖性?」

「政,願!」嬴政立刻跪伏,成五體投地的姿態。

「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完成大志,破滅六國,一統九州,使四海同風、九州共文?」

「政,願!」

「你可願意,與我一起,樹立新的……神聖性?」

嬴政深吸一口氣︰「政,願與師兄一起,完成大志!」

鞠子洲死死地盯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嬴政的後腦。

這一位這片土地之上、這個文明當中的歷史上第一位皇帝,如今跪伏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反抗意圖與能力,只消他鞠子洲拿起利器,便可輕易結束其生命!

鞠子洲看著跪伏的嬴政,好片刻,將他扶了起來︰「好,那你我便一齊努力吧。」

「師兄……」嬴政起身,望著鞠子洲︰「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你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做!」鞠子洲笑了笑︰「你現在的問題,靠自己,是解決不了的!」

「只有「話語權」更高的人,才能夠幫助你解決掉由「話語權」所帶來的問題!」

嬴政面露疑惑︰「師兄的意思是,要讓王後來幫我?」

「不!」鞠子洲搖了搖頭︰「記得秦王陛下侵吞了你的功勞了嗎?」

「記得!」嬴政咬了咬牙。

何止記得,簡直永世難忘!

「既然秦王拿了屬于你的功勞,那麼他也就需要給你補償!」鞠子洲笑了笑︰「未來的「太子」的位置,就是他給予你的補償!」

嬴政驚訝。

「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也都能感受到,秦王活不久了!」鞠子洲笑了笑︰「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謀求一個可以讓自己名傳千古的「功」,而在國中徹底解決掉了「國中之毒」的功勞,便是這個他所需要的「功」!」

「這個「功」他拿走了,但是你的能力,與我的智慧也從中體現了出來!」

「所以他還有機會拿到另一個「功」,這個「功」的名字叫做……「識人」!」

「所以只要他在,那麼他就必定會在你父親登臨大位之前,將下一代倒的「太子」之位指定給你!」

「只要他開口,那麼一切的謠言,就會被作廢!」

「只有事實與話語權,才能夠對抗話語權!」鞠子洲說道︰「所以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

「而話語權最高的秦王陛下,會幫助你,擺平這一切!」

嬴政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鞠子洲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窗外已經是繁星滿天。

大雨之後的咸陽,星空格外美麗。

「我就先回去了。」鞠子洲說道︰「你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畢竟明天還有事情要做!」

嬴政點了點頭︰「那我送送師兄。」

鞠子洲點了點頭,闊步前行。

嬴政緊隨身後,將鞠子洲送到宮門外,躬身相送。

看著鞠子洲的背影,嬴政清秀小臉上,一片陰翳。

走出王宮,鞠子洲松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背後一片潮濕,已然被冷汗浸濕!

論述「神聖性」這種東西,其實基本上就是在刨現有的所有國家的根。

如果不是因為嬴政正在被人以散播謠言的方式侵奪「神聖性」的話,鞠子洲是肯定不敢就這麼輕易地與他討論這一切的。

但是……嬴政受到迫害的機會太少了!

現在贏柱將要成為「秦王」,之後是嬴異人。

兩位秦王加起來也就三年時間。

再然後,嬴政就要繼位為王,屆時,即便是鞠子洲有潑天之能,他也沒有辦法找到如此好的機會!

所以,他只能冒著大風險,與嬴政這個既得利益者中的既得利益者談論這種刨根的東西。

如果嬴政再大一些,或者他得了「太子」的位置,鞠子洲再與他談論這個,那麼想都不要想,鞠子洲今天決計沒有可能走出王宮宮門。

但是嬴政現在並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孫」。

而且他還在一定程度上,面臨著失去血脈帶來的「神聖性」的危險。

所以鞠子洲像個渣男一樣,可以趁虛而入,與他討論這樣的事情,並且為他樹立相應的觀念,讓他產生塑造全新的,可以被自己完全把握的「神聖性」的念頭。

但,也是需要防備的!

因為這種行為算是在賭。

與教授嬴政「義理」不同,與嬴政談論血脈貴族的「神聖性」,是不折不扣的高危事情。

所以即便是走出了王宮,也需要幾天時間觀望。

一有不對,立馬跑路!

鞠子洲回望巍峨秦王宮,松了一口氣,闊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客舍。

夜幕降臨,墨家鉅子詢又一次跳窗來到鞠子洲的房間。

「鉅子請坐。」鞠子洲躬身以請。

詢見到鞠子洲沒有持弩,也沒有拿劍,于是緊繃的臉上也松了一口氣,他解上的兩柄銅劍,並且在胸口處取下藏在衣服下面的皮甲,解下綁在腿上的短劍,放在一旁,躬身一禮︰「弟子拜鞠先生。」

此時知識珍貴,一字便足可以為師。跨越「家」與「家」的束縛,墨子受了鞠子洲「義理」的傳授,自然應當奉其為師。

鞠子洲點了點頭︰「墨者與道家都不講求虛禮,鉅子不必客氣。」

詢再拜︰「那麼弟子便不客氣了……請教鞠先生。」

「教!」鞠子洲回應。

「請問,我墨家應有的「義」的主體,應該是誰人?」詢問道。

他想了想,說道︰「世間人有千千萬萬,以「身份」排定,足有三百業,那麼「身份」也應該有三百之多,「墨者」也只是其中之一。」

「墨者既要行義,那麼是不是應該以「墨者」這個身份的「義」為基礎挑選出我們的「主體」呢?」

鞠子洲挑眉。

兩天的時間里能有如此結論,不愧是先秦百家之中唯一有清晰直觀的思維邏輯的學派!

鞠子洲想了想,說道︰「鉅子有如此思考,當真算是智慧過人。」

「那麼既然想到了這一節,請問鉅子,「墨者」這一身份,發端于何處?墨者的「義」又該作用于何處?最重要的事情是,墨者需要,對誰人負責?」

詢皺起眉。

「墨者起于「下民」,發于「小人」。」

「墨者的「義」,自當是為「小人」「下民」謀利。」

「墨者需要對誰負責……」詢搖了搖頭︰「請鞠先生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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