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計七千五百石的糧食支援,是嬴政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這些糧食,如果是讓嬴政拿錢去買,他是要花不少錢的,不僅要花錢,而且要被奸商盤剝一次。
但是如今王翦願意不要錢的進獻,就著實的叫嬴政少受了一場氣,這是最讓人舒心的。
嬴政滿意地看了一眼王翦,說道︰「你將這許多糧食奉獻與我,所求的是什麼?」
「別無所求。」王翦說道。
別無所求,那就是真的要投效自己。
嬴政嘴角勾了勾,強忍興奮,問道︰「為何?」
「王孫政聰明睿智,有先君之風采。」王翦按照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回答。
嬴政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但沒有說話︰「可以,你去譴人將糧運送到營地之中,而後繼續去訓練兵士吧,這里沒你的事了。」
「哦,那我就告退了。」王翦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覺。
嬴政見到他這個樣子,大致就可以猜到他的想法——無非是覺得,進獻了如此多的糧食,卻只得到一句不痛不癢的回復,心中感覺不安穩而已。
「你倒當真吝嗇。」嬴政笑了笑,解下腰間熊宸所贈予的玉玨,遞給王翦︰「這枚玉玨,你拿去吧。」
王翦踮起腳,遠遠的看了一下玉玨,隨後喜笑顏開,將玉玨納入掌中,喜滋滋地說道︰「多謝王孫殿下賞賜。」
「去吧。」嬴政忍不住笑了笑。
這個王翦,雖然練兵有一手,但是說實話,處事的智慧,真的不怎麼樣啊!
王翦離開之後,嬴政狠狠握拳︰「好,現在糧食的問題已經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了,那麼眼下的要務,便是組建「農會」,一定程度上直接「干涉其生產生活」。」
嬴政看過鞠子洲給的策略,對于下一步如何發展是胸有成竹的。
「不過,在此之前……」嬴政抿唇笑了笑︰「熊當,你去,將王翦進獻糧食的事情,告知我師兄!」
嬴政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我總覺得,師兄是有辦法幫我弄到糧食的,只不過他不肯說,這背後肯定是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算計……不過不要緊了,再多的陰謀算計,到底不如自己手中真正掌握力量與利益來的強大!」
在這一刻,這個小孩子志得意滿︰「去告訴他,我不求他幫忙,一樣可以拿到我所需要的糧食!」
「諾。」熊當嘆了一口氣,應命而去。
看著嬴政這副模樣,熊當倒也有些欣慰——到底是個孩子,雖然心機與手段都有些太過成熟,但爭強好勝這一點好歹還是跟一般的小孩兒沒什麼兩樣的。
營地之中,五百兵士在王翦的帶領之下,慢慢磨合成一支勉強有了基本紀律意識的部隊,軍陣演練,倒也還有模有樣。
嬴政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忽然心中微動,自己一步一步,忍著心頭的恐懼,從王翦背後的方向,走向已經初初成形的軍陣。
王翦沒有怎麼注意到嬴政的到來,倒是他麾下的五百人之中,有人看見了嬴政。
緊接著,便是慢慢有人丟棄手中戈盾、跪伏下來,然後,便是所有人都丟棄戈與盾,跪伏下來。
站在點將台上指揮的王翦有些愣了。
回頭看了一眼,才知道原來是嬴政到來。
王翦撓了撓頭,跳下高台,問道︰「王孫,你怎麼來了?你不通兵事,就算來也幫不上忙啊!」
嬴政撇嘴。
他都有點習慣王翦這個家伙的性格了,只是揮了揮手,高聲喊道︰「起身吧,繼續操練。」
跪伏的兵士們听到嬴政稚女敕的聲音,這才起身,操起戈盾,重新列隊。
嬴政見此,才心滿意足︰「無事,只是來看一看,王翦,你操練兵士的能力倒是不差!」
王翦昂首挺胸︰「那是當然!」
……
「你的意思是……」鞠子洲皺了皺眉︰「王翦拿出了足夠的糧食,解了王孫政的困?」
「正是。」熊當躬身,一點都不敢失禮。
雖然鞠子洲一直都沒有過什麼凶狠的表現與超人的武力,但熊當知道,這位是個狠人。
而且,是要比王孫政還要狠的狠人!
「叩、叩、叩」
一聲聲脆響從鞠子洲的位置傳了過來。
熊當不敢抬頭,額上流下一滴滴冷汗,不遠處敞開的窗戶吹進一陣冷風,激得他一陣哆嗦,但他絲毫不敢亂動。
他甚至不知道鞠子洲有什麼手段,但恐懼就是那麼莫名的出現。
大概,是因為親眼目睹了秦王誅殺蒙衍的那一幕。
也或許,是因為對于鞠子洲這種將那樣足以害人性命的高深義理隨便說與人听,而毫不在意別人性命的漠然所震懾。
鞠子洲以指節叩在桌面上,發出脆聲。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鞠子洲閉上了眼楮,慢慢思索著,指節有節奏地叩響。
熊當保持躬身姿態,一言不發,甚至不敢隨便呼吸,生怕發出什麼響聲,驚擾了面前的這位大爺。
「其實也沒有什麼。」思考良久,鞠子洲笑了笑,終于開口。
熊當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回去吧,告知王孫政……就說,我知道了,你叫他抓緊時間做完計劃之中地事情……進入正月之後,我要開始給他講述下一課的內容!」
「諾。」熊當沒有直起腰,而是躬身,面朝鞠子洲,一步步後退,退到門口處,才轉身打開房門,離開屋子。
「砰!」熊當走後許久,鞠子洲一把將面前硯台擲落地上,一腳將面前桌案踢翻。
該死!
雖然一直知道世界是動態變化的,總會有事物突破自己的計劃,總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讓自己的一番苦功作廢,但是……但是這種謀劃許久,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成果時候被人攪局的滋味真的還是難受。
憤怒翻涌,鞠子洲深深呼吸,好長時間之後,他又將桌案擺正,把石硯撿回來,拿出計劃書,將原本的計劃作廢,重新擬定新的計劃。
既然此前的計劃已經被攪亂,那麼後面的計劃肯定也要做出相應的改變。
至于時機……那就只能等贏柱死了。
贏柱作為秦王,他死去,咸陽必有一番權力交接和格局變幻。
屆時華陽王後晉級成為華陽太後,以她為首的楚系勢力勢必是要被異人打壓的。
嬴政能不能成為太子……這就要看贏柱對于嬴政的補償力度,以及華陽王後的手段了。
到時……嬴政應該也有一些心理脆弱的時候。
鞠子洲嘆了一口氣,慢慢擬定計劃。
夜色深沉,打開的窗戶之中冷風吹拂,一道身影翻了進來。
昏黃燭火之下,銅劍反射寒芒。
鞠子洲全無知覺,依舊趴在桌案上書寫。
直到,劍刃抵在他的脖頸。
「來者可是墨者?」鞠子洲沒有抬頭,左手微微抬起。
來者掃了一眼鞠子洲的胳膊,微微側身︰「鞠先生,在等我?」
「若你是墨者,甚至墨家鉅子,那麼我的確是在等你!」鞠子洲回答。
而後,抬頭,與眼前的人對視。
「噌」短小的弩箭射出。
「叮」
墨者早已經有所準備,稍微抬手,銅劍擋住箭矢。
墨者深深看了一眼鞠子洲的手臂,笑了笑︰「以鐵物為胎,牛角為臂、牛筋做弦,弩矢才有如此精巧。」
「鉅子好眼力。」鞠子洲笑了笑,捋起袖子,摘下小鐵弩,扔在地上︰「可以談談嗎?」
詢看了一眼地上鐵弩,面露笑容,扔下手中銅劍︰「那就談一……」
「砰」
他話未說完,鞠子洲右手抄出一柄鐵劍,砍向他的肩膀。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詢有些意外,一只手從腰間抽出短劍,格開鞠子洲的偷襲,然後一腳將鞠子洲踢開。
「鞠先生當真智謀過人!」詢冷笑一聲,扔掉短劍,並將自己腳邊的一短一長兩柄銅劍踢開。
「咳咳。」鞠子洲被一腳踢開,著實有些疼痛。
他爬起身來,將手中鐵劍扔掉,說道︰「鉅子也當真是老當益壯!」
「鞠先生想談什麼?」詢發出疑問。
「當然是合作!」鞠子洲笑了笑,倒了一杯水,奉給詢︰「我覺得,鉅子不會拒絕。」
「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合作?」詢問道。
「秦政對我深信不疑!」
「還有呢?」
「我可以為墨家完善「義理」!」
詢臉色猛然一變,身上散發出凜然殺氣︰「你找死?」
「你不敢殺我!」鞠子洲揉著胸口笑道︰「我死了,對于秦國的黃老家學沒有任何影響,對于老莊家學更沒有什麼影響,但是秦墨就要承受王孫政的怒火……鉅子以為,王孫政未來如何?」
「未來可期。」詢殺意收斂︰「你不能改變我墨家「義理」!」
「秦王將死,我可以為墨家提供一些幫助,讓下一位秦王放松對于墨家的管控。」
「我還要你手中的……墨家「義理」的缺憾!」
「可以!」鞠子洲欣喜不已。
百家爭鳴,爭的,既是話語權,也是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