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天氣微涼。
興許是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又或者是已經過了飯點，飯真香快餐偌大的門店里面，並不顯得忙碌，七八個廚師和十幾個打包員正在聊天喝茶，悠閑自得，沒了幾天前的慌亂和茫然無措。
從他們的雙眼里，仿佛能夠看見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看到高佑思進來，員工們頓時停止了交談，站了起來，有些拘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們是見過高佑思的，從肖龍波那里知道這個人是飯真香快餐的投資人和實際控制人。
「高總。」
「高總好。」
高佑思擺了擺手，顯然對這種級別的恭維絲毫不感興趣。
他目光環顧四周，隨即眉頭緊鎖，陰沉著臉問道︰「肖龍波和紀飛揚人呢？他們兩個去哪里了？」
「我在這里。」
肖龍波黑著臉走了進來，身上濕漉漉的，顯然剛才淋了雨，心情極為不好。
然而高佑思的心情比他還要差，輕哼一聲，絲毫不打算給肖龍波面子，而是當著店里員工的面就喝問起來︰「你最近究竟在搞什麼飛機？不是說好了要新開兩家分店的嗎？結果你現在都還在原地打轉？」
肖龍波臉色一變，雙拳捏緊，自從成為學生會副會長之後，他就沒被人這麼罵過了，頓時一股屈辱的情緒在心中彌漫開來。
不過面對高佑思這位金主爸爸，他不敢動怒，只得趕緊解釋說道︰「高總，不是我不開，實在是情況有變化。」
說完還指了指馬路對面︰「你剛才進門的時候沒看到嗎？我們對面新開了一家那個真香快餐，搶了我們很多生意。這個真香快餐實在是太無恥了啊，我們明明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偏偏還要把店開到我們對面來搶生意。要不是他們搗亂，第二家店早就已經開起來了。」
然而，高佑思並不想听肖龍波到這些解釋，他投資飯真香快餐是為了賺錢到，現在眼看著錢賺得要比預想中的少，當然要找肖龍波問個說法。
至于是不是真香快餐在搞鬼，他根本就不在乎。
「真香快餐過來開一個店你這就沒生意了，那不是說明你做得垃圾嗎？我不管這些，你反正必須按照合同的要求辦事，今年之內要開足十家分店，明年開春，還要去京城和白雲開闢新市場，給我搞出噱頭來！」
他才不管飯真香快餐未來的發展會怎麼樣，高速擴張帶來的隱患會不會影響到企業的潛力。
他壓根就沒打算長期持有飯真香的股權，而是打算在a輪融資的時候，就直接套現離場，先把錢賺到手再說。
因此，高佑思現在需要的是一份漂亮的財報，需要的是飯真香的各項數據高速增長。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員工端著一盆食材邊角料往外面走，被高佑思給看見了。他當即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那員工老實地回答說︰「是一些沒用完剩下的食材邊角料。」
「你哪里去？」
那員工的眼神都變得奇怪了起來，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倒掉啊。」
高佑思頓時聲調都高了幾度︰「這些食材為什麼要扔掉？」
肖龍波連忙解釋說︰「真香快餐就是這麼干的啊，當天用不完的食材，必須進行處理，避免因為顧客吃到不新鮮的食物，而讓品牌形象受損。」
高佑思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說︰「什麼食材當天就會壞？就算是三五天，食材只是稍微不新鮮而已，再說了，就算是食材不新鮮又怎麼樣？又吃不死人，你不會用重油重鹽腌制一下嗎？再多放點辣椒什麼的，讓顧客吃不出來就好了啊。「
他非常不爽地說道︰」難怪你們的開銷這麼大，這麼浪費開銷怎麼可能不大？飯店薄利多銷，本來就賺不了幾個錢，全他媽的被你給浪費在這上面了。」
雖然挨罵，但是畢竟還是大學生，良知沒有丟干淨，因此肖龍波有些猶豫地說道︰「可是這麼干，會不會出問題啊？」
高佑思一臉鄙夷地看著肖龍波︰「出個屁的問題！開飯店的誰不是這麼做的？開源節流懂不懂啊？反正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他們都已經淪落到要吃盒飯度日了，誰還在乎健康不健康啊？」
「天使輪投資的一百萬，你不省著點花，根本撐不到a輪和b輪，而且錢花得太多，又沒什麼效果的話，a輪和b輪也沒辦法爭取到高估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高佑思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肖龍波思索良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那店員端著食材，站得很辛苦，只好問道︰「肖總，這些食材還要倒掉嗎？」
「不倒了，重新放回冰箱里，肉類的話，明天一早先腌一遍，然後正常出售。」
「好的，我知道了。」
形勢比人強，肖龍波想要賺大錢，就不得不按照高佑思說的去做。
實際上，之所以造成很大的浪費，也是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表現，他光知道陸逸明每天的食材都不隔夜，但是卻忽略了陸逸明每天對原材料使用量的精確統計，並且進行預先估算。按照陸逸明的這一套算法實行下來，每天剩余的食材不到總食材的百分之五。
而且，這些食材也不會浪費，而是會在晚上的下班的時候直接作為特價食材處理，賣給那些做夜宵生意的小攤販。
對于普通人來說，不要說現在九十年代了，哪怕是再過二十年，家里面也不可能做到食材不隔夜，能不吃隔夜飯都不錯了，所以這些食材實際上還是非常新鮮的，屬于可食用的範疇。
只是陸逸明為了真香快餐的品牌形象考慮，不敢將之賣給顧客。
但是賣給攤販就沒問題，因為他們並非「顧客」，而真香快餐的食材進貨價因為數量大本來就低，再搞一波特價，賣夜宵的小攤販根本無法拒絕。
一來二去，雙方現在的合作現在基本上已經相當默契了，每天晚上九點半之後，真香快餐就會將當日用不完的食材拿出來，任由這些小商販過來搶購，先到先得，每次都能賣個干干淨淨，基本沒有浪費。
可這些東西，是飯真香快餐不具備的。
實際上，這也是所有山寨的通病，學到了形卻又學不到神，殊不知細節決定成敗。這也是為什麼說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學習是有自己的思考的，一味地抄襲和模彷，沒有自己的內核，根本就走不長遠。
一個星期之後。
肖龍波早早就起來了，上午沒有課，他便去門店那邊盯著。
「肖總。」
「肖總好。」
「嗯，大家好。」
肖龍波很享受這種成功人士的感覺，走進後廚區的時候，四周圍望了幾眼，便皺起眉頭問道︰「孔二狗去哪了？今天不是輪到他值班嗎？」
紀飛揚搖頭︰「不知道啊，他難道今天又沒按時來上班嗎？」
肖龍波不爽地說道︰「這家伙總是遲到早退，我都記住他的名字了。等這段時間過去，就讓他滾蛋吧。」
周圍幾個員工听得瑟瑟發抖。
遲到早退而已，就要被開除？
這老板也太不把員工當回事了吧？
實際上，孔二狗早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就已經來過門店了。
只不過，此時此刻，他正坐在一家咖啡館里面靠近大門的位置，一雙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看，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過了一會兒，他等的人來了。
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氣質這一塊拿捏得死死的。
手腕上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彰顯著他成功人士的身份。
孔二狗等的人，正是陸逸明。
「老板。」
孔二狗看到陸逸明進來，馬上打招呼。
陸逸明朝他笑了笑，問道︰「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孔二狗忙不迭說︰「帶了帶了！照片我都拍好了，這次絕對是鐵證如山……只不過我做了這件事，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陸總你之前答應給我的報酬……」
說著話的功夫，孔二狗把裝著照相機的黑包遞過來︰「陸總，這個先還給你。」
陸逸明二話不說，拿出一個大號信封來，說道︰「這里是五萬塊錢，等我確定照片沒有問題之後，我會給你剩下的五萬塊錢。」
他打開黑包，里面有一台相機和一沓照片。
照片拍攝的是最近三天飯真香快餐使用過期食材的各種證據。
這是陸逸明在听說高佑思要求飯真香快餐使用過期食材之後，想到的辦法。
本來他還想著打持久戰，卻沒想到高佑思居然自己主動把助攻送了過來。
這樣的好心好意，陸逸明覺得自己要是拒絕都不好意思。
當即，他便聯系上了孔二狗，在十萬塊錢的重金誘惑之下，拍了這些照片出來。
陸逸明看完了照片，又掏出一個信封來，說︰「這里是剩下的五萬。」
拿著兩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孔二狗的手激動得發抖。
他就是一個進城打工的農民，就連照相機按快門都是陸逸明臨時教的，他哪見過這麼多錢啊。
整整十萬塊，足夠他在鄉下建造一棟氣派無比的豪宅了！
看到陸逸明轉身離去，孔二狗激動地說︰「老板，以後要是還有這種好事，記得聯系我啊。」
等陸逸明消失在道路盡頭，孔二狗突然響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老板姓什麼啊？以後怎麼找他呢？」
知識之中，陸逸明都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孔二狗則是被五萬塊錢的預付金給砸暈了，壓根就沒想過這些問題。
現在錢到手了，智商重新佔領高地了，才想起來這回事。
可是陸逸明已經走遠了。
這讓孔二狗十分惋惜，感覺自己錯過了發財的好機會。
中午的時候，陸逸明在宿舍里面查看著這些照片，腦海里思索著怎麼才能讓這些照片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倪聰剛剛在食堂吃完飯回來，手里正拿著牙簽剔牙，看到陸逸明手上這麼多照片，頓時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麼呢？怎麼這麼多照片？」
湊過頭來看了幾眼之後，倪聰更加迷惑了︰「你這都拍的啥啊？你去門店微服私訪了？」
「也不對啊，這不是我們門店的後廚啊。我靠你偷拍？」
陸逸明見他一驚一乍的，便說︰「別喊了，這是飯真香的後廚，我找人拍出來的。」
倪聰大吃一驚︰「這怎麼拍到的？」
陸逸明平靜如水地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唄，還能怎麼拍到的？我花了十萬塊，收買了肖龍波底下的一個員工，讓他幫我拍下了這些證據。飯真香使用過期食材，衛生不達標，這些照片，就是鐵證，更是把柄。」
倪聰被這一番操作給驚得目瞪口呆，問道︰「這麼干真的沒問題？」
陸逸明義正言辭地說︰「找商業間諜而已，沒被抓個現形就沒問題，而且我又不是要刺探什麼商業機密，我是本著做人的良心，才選擇揭露惡行，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正義你懂嗎？」
倪聰︰「……」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等平復了心情之後，倪聰問道︰「你打算怎麼做？直接捅到媒體那里，曝光真相？」
陸逸明微微點頭，說︰「這是必須的，不僅僅是媒體那邊，我還要向市場監管部門舉報。」
「嘶……」
倪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會不會太狠了啊？飯真香怕是會被查封的吧？」
陸逸明輕描澹寫地說道︰「最輕都是停業整頓，以飯真香快餐現在的的情況，一旦無法正常營業，基本上就宣告出局了。」
陸逸明可不打算要放過這個一擊必殺的機會，商場如戰場，婦人之仁要不得。
倪聰想想都覺得牙疼，這種你死我活的競爭，讓他有些不太習慣，畢竟不久前，他還只是個剛剛踏進大學校門的學生而已。如今他才真正體會到競爭是何等殘酷。
陸逸明倒是沒那麼多感慨，在他看來，是肖龍波自己在策略上犯了錯，現在自然挨打要立正。
下午放學，陸逸明去學生會找時清雪。
學生會里人很多，其中不少人都圍在肖龍波身邊拍馬屁。
高佑思雖然對他的作為很不滿，但是畢竟投了錢的，也算上心，找了一家食品報刊來采訪肖龍波。
肖龍波剛剛接受完采訪，正意氣風發地接受著那些學生的恭維。
看到陸逸明進來，肖龍波頓時眼前一亮，起身朝陸逸明走了過來。
對于他而言，听十句恭維的話，也不如在陸逸明的面前裝逼一次。
「喲，這不是陸學弟嗎？今天怎麼有空到我的學生會來坐坐？你這樣的人物大駕光臨，我沒有出門迎接，實在是罪過啊。」
面對神情倨傲的肖龍波，陸逸明卻是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笑著說道︰「看來肖會長最近過得不錯嘛，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肖龍波雖然對陸逸明恨之入骨，但是卻依舊笑著說道︰「這還得多虧了學弟給我指了條明路。」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暗自交鋒，幾個回合下來，倒是誰也不甘示弱。
陸逸明懶得跟肖龍波多說什麼，便叫上時清雪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他意有所指地對肖龍波說︰「趁著現在還笑得出來，就多笑點吧。」
肖龍波心中不爽的同時，也隱隱生出幾分不安，黑著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急，很快你就懂了。」
走出學生會，時清雪為陸逸明打抱不平道︰「肖龍波這人真是太無恥了，抄襲了你的創意，現在還過來耀武揚威，瞧他那副嘴臉，真是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
看著時清雪粉拳緊握，一臉氣鼓鼓的樣子，陸逸明頓時感覺有趣，伸手握住時清雪的拳頭，笑道︰「算了，跟這種人生氣屬實是沒什麼必要。反正他也蹦不了多久了，就隨他去吧。」
時清雪好奇地問道︰「听你這麼說，你這是又想出了什麼陰謀詭計啊？」
陸逸明一听，臉都黑了︰「成語是你這麼用的嗎？」
伴隨著采訪見諸報端，飯真香的名氣算是有了一定幅度的提升，反應在銷量上面也很直觀，這讓肖龍波感覺到非常開心。他覺得，這份成績單，應該可以堵住高佑思的嘴了。只要維持一段時間，回籠資金，就可以開第二家店了。
其實，高佑思打的什麼主意，肖龍波並不清楚。
高佑思想的是瘋狂開店，然後跟投資人講故事，引來風投，套現離場。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把飯真香當企業來做。所以，看到肖龍波遲遲不開分店，他才會那麼惱火。
而肖龍波則是天真地認為，高佑思只是想要把飯真香快餐做大做強。
肖龍波想的是賺客戶的錢，但是高佑思想的是賺投資人的錢。
肖龍波還琢磨著要不要提前開啟b輪融資，畢竟現在市場上面，定位中高端的快餐依舊是一片空白，誰動手的速度夠快，誰就能最大限度的跑馬圈地。
只要融資成功，飯真香的門店就能快速增加。
肖龍波的野心很大，他可不滿足于中海，他還想著開更多的連鎖店，乃至成為內地的快餐巨頭！
就像麥當勞和肯德基那樣，讓人一提起中式快餐，就想到他肖龍波。
一陣急促的鈴聲，把肖龍波從幻想之中拉了回來。
「不好了，我們的店被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