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京(46)

作者︰淡墨青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孝升,你還是這麼散漫狷狂!」

和別人不同,向來姓子端莊謹慎的張自烈略覺不滿,用埋怨的語氣向他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龔鼎孳微笑道︰「很好啊!弟一路南下,到處都是官紳殺掉闖軍派駐的地方官,趕走流賊的軍隊,過了德州,一路到宿、徐一帶,已經又全部是大明天下。兩河一帶,听說也是這麼著。大局這麼好,難道弟不該高興?」

他是一直呆在燕京的,從闖軍入城再到清軍入城,都是親歷。眾人一听他說起這個話題,當然是十分感興趣,冒襄盡量心事很重,也是忍不住上前打听。

「一言難盡!」

對眾人的話,龔鼎孳反而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千頭萬緒,一時反而理不順當。

對南都這邊,他當然是一直關注的。打崇禎成功出城之後,留城眾臣的心思,也就沒有之前那麼死板了。原以為大明氣數完了,新朝鼎定,但現在看來,事情還真不一定。

很多大學士以降的官員,偷偷南走,就是明證。

然後闖軍視眾臣為奴,押入押出,鞭打喝斥,更是叫人知道,這個農民軍為主的所謂新朝,還遠遠談不上是一個合格的政權。

再下來逼贓助餉,五千夾棍打的城中眾官魂飛魄散,害怕之余,更添仇恨。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龔鼎孳深悔沒有隨陳名夏一起跟隨太子南走,不過他向來是豁達人物,也很懶散,雖然後悔,卻沒有冒著危險早早南下。

等到清軍入城,這個異族展露出明顯的混元宇內,一統河山的雄心之後,龔鼎孳不知怎麼的,想起當初李恭等人的警告,再想想陳名夏南下後的得意,這一次,他是再也不願投降!

于是決心南下,正好,清軍入城沒幾天,八旗分門駐防,龔鼎孳的舊宅也是沒有保住,而且不僅如此,從遷出的那一刻起,八旗兵分門駐防,漢人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想進內城就要有人擔保,或是有公務差事,普通百姓想進內城已經是絕無可能之事了。

那幾天內,清軍原說是秋毫無犯,但普通百姓,哪里能輕易舍棄祖宗傳下來的房舍?

于是喝斥鞭打,再到刀槍齊上,屠殺之下,當然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幾天之內,內城百姓就是被全部遷出,搬了個干干淨淨!

龔鼎孳就是親眼看到,搬遷某處時,就是先挑一家最強硬的,不分老幼,全數當場殺掉。在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之時,那些只留著一根金錢鼠尾的虜兵都是哈哈大笑,用漢人听不懂的夷語彼此說笑,慘劇當前,這些人卻能當是樂子一般,笑的格外開心。

如此凶暴殘忍的行徑,當然是嚇的京城居民戰戰兢兢,等龔家舉家出城的時候,內城之中,已經沒有一家漢人居住了!

再然後是親眼瞧見吳三桂的遼兵也駐在城中,全軍上下都已經剃頭,包括吳三桂和唐通、高第等總兵官在內,已經是全部降順。

等到了淮安,又听到新的南都消息,這才發覺,朝中大佬全部有所謂的借虜平賊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龔鼎孳到了此時,才覺得天地蒼茫,竟有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想。

留京師剃發效力于虜,非他所願。

而南都之中,頭腦清醒者似乎也無一人。

後退無路,前進不得,所以一見復社諸友,才會故意做出狷狂之態,只是用來掩飾心中的惶恐不安罷了。

再說,他在淮安也是听到不少消息,朝中大佬,頗有窮治新近南歸官員的打算,如此一來,回來之後前途未卜不說,還可能有牢獄之災!

光從這一點,他就覺得,大明氣數,似乎還是不怎麼樂觀啊……眾人見他吶吶無言,也是覺著奇怪,當即冒襄便打岔道︰「孝升,顧橫波呢?」

「哦,賤內就這下來了……這不就是?」

龔鼎孳與顧眉算是復社中娶名記而最相得的一對了,彼此相敬如賓,雖非正室,但也就是如同正室一般,龔對顧眉愛若姓命,此次留在北而不歸南,顧眉不願多事,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不過,到底是回來了。

移步于船頭的顧眉,眼前眾人也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人,于是手撐油紙傘,看向眾人時,先就嫣然一笑。

「霍!」這一下,連向來有點古板的張自烈都道︰「顧橫波艷色依舊,孝升,怪不得你窩在北邊不肯回來!」

「咳,別提了。」

這件事,委實有點不大光彩,龔鼎孳也不願多提,當下向著眾人笑道︰「怎麼樣,現在到哪里去?對了,闢疆,委你幫我尋的房子怎麼樣?」

「就在我家對面,已經花了一百二十兩典下來了,家俱現成的,也有幾個下人,你和顧橫波帶著行李,就能入住。」

「好,多謝你了。」顧眉已經下來,到了近前听到,也是笑道︰「我夫婦到淮安就先托你,果然還是托對了人!當然,諸位前來,都是孝升的知交好友,我看現在就回去,我親自料理幾個小菜,請諸位小飲幾杯。」

顧眉的詩詞什麼的,不比柳如是她們差,而廚房的一手小菜功夫,那就非柳如是等人可比了,也就是寇白門還相差仿佛。

听著她的話,在場幾個都是眉開眼笑,當即就要答應下來,不過張自烈眉頭一皺,搖頭道︰「現在不成,改成晚上還差不離。」

「對了!」冒襄也道︰「現在可真沒功夫。」

「怎麼啦?」顧眉嗔道︰「我可還想著見小宛她們呢。」

提起這個,冒襄神色就有點不大自然,董小宛和寇白門耽擱一夜才救回來,復社中頗有些人風言風語的議論,當然,董小宛是不曾受辱,但此事經過十分奇特,連他自己也有不可置信之感,相說服別人,可就難了。

張自烈當然知道冒襄的心理,于是忙接口道︰「太子殿下誓師北伐,今天就帶親軍出城,這個大熱鬧,豈能不瞧?」

「哦,此事我在淮上就听說了!」

听說此事,龔鼎孳也是十分起勁,大笑道︰「淮安那邊已經有很大動靜,大元帥府行營就建在清江浦那邊,听說還有好大的校場,軍營,不過不曾有空去看,不知究竟如何。今曰皇太子誓師,是不是要出兵前往擊闖,還是對剿賊布置,有什麼新的說法?」

張自烈搖頭,笑道︰「現在史公幾乎不管軍務了,內閣之中,在軍務的事上不過是轉呈罷了。哦,只有高公的戶部責任所在,還有一點瓜葛。現在戶部撥糧、火藥等軍需物資,都是往淮上去,似乎太子有意先在淮安練一陣兵,穩固淮徐一帶,再言進取。現在內閣與戶部,都是希望太子能率兵往太平、廬州一帶,與左鎮一處,先將襄陽四府收回來再說。」

「這樣?」

這樣一听,朝中大佬一則畏懼闖軍主力,二來怕觸怒東虜,現在一定想的就是借師助剿,然後如唐朝借沙陀兵回鶻兵那樣,給以重資,換東虜退兵。所以,關鍵時刻,絕不能北上。

而闖軍在湖北兵力並不很強,卻在湖北佔據重要的四府,左良玉兵力很強,太子若是往湖廣,可能會取得相當的戰果。

這樣孱弱無能的庸人想法,由張自烈口中說出來,只能說,這也是朝中或在野士子們倚若長城,視為天人的史可法的想法。

到這種時間,史可法等人居然有如此幼稚的想法,真真是叫人扼腕痛惜了!

龔鼎孳心里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只淡淡一笑,道︰「現在李自成全師退回山西,不過,我看東虜也不會由得他消停,最多十天半月,就會繼續追擊。闖逆實在已經不是威脅,至于獻賊,格局向來就不如闖。當今之時,東虜可能才是生死強敵。」

「孝升,此等大事,你要慎言。」

張自烈在史可法幕府,而且比冒襄更得史可法的器重,所以對一些內幕消息,十分清楚。

龔鼎孳現在自身都很難保,還得替他使勁關說,這個時候,說出叫大佬們不高興的話,委實是十分不智。

他這麼一說,龔鼎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同年至好,剛見面就爭執,十分不智。但心里有話,有如骨刺在喉,憋著不說,也是十分難受。

這個時候,他倒是想念陳名夏了,在淮上時,陳名夏曾經與他短短一唔,談的不多,但對大勢十分清楚明白,當時龔鼎孳也是十分振奮,覺得大事尚有可為。

不過,剛到南京,卻是兜頭一盆冰水,澆的他十分難受。

「好了,我們不要在這里耽擱了!」

到底還是顧眉十分爽利,見眾人有點尷尬的模樣,特別是自己夫君,那種落拓不安而故作狷狂的模樣,她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既然心懷隱憂,回去也是沒有味道,當下她便直接提議道︰「眼前這麼一場大事,豈能視若無睹,我夫妻二人,也隨諸位一起去看太子殿下誓師成軍,也就是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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