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7章 接班人

「錦城乃是蜀地月復心,與那里有關的事情,丞相以前都是要親自過問的。」

「如今卻讓阿郎自己拿主意,由此可看出丞相對阿郎的看重,難道不應該恭喜一下阿郎麼?」

馮永一听,卻是不在意地說道︰

「丞相對我,一向是不同于他人。」

張星憶終于抬起頭,白了馮永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前段時間你自己還提醒我通知漢中那邊,注意一下丞相的身體呢!」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卻反而迷糊了?」

張星憶這麼一說,馮永臉上的憂慮一閃而過,然後又問道︰

「丞相身體比起以前,確實差了很多,只是這和四娘所說的事,又有什麼關系?」

「嘁!」

張星憶不滿地打了他一下,「以前丞相不管大小事,都要親歷親為,你總是說這樣會拖垮他的身體。」

「現在丞相開始放手了,你怎麼又這般糊涂起來?」

馮永一听,臉上卻仍是未解之色︰

「丞相的身體比起以前,那是差了許多,所以現在已經不得不放手了一些事情,這個算什麼好事?」

「唉呀!妾說的是這個嗎?」

張星憶不耐煩地重復再說一遍︰

「我不是說了嗎,錦城那邊,乃是蜀地月復心之地。不論事情大小,丞相以前都是要親歷親為。」

「現在居然讓阿郎自主決定那邊的事情,阿郎難道就沒想到其他嗎?」

馮永這才反應過來︰「丞相這是在安排……」

話只說一半,就意識到了什麼,然後猛地收住了嘴。

同時看向張星憶的目光極是復雜,又是憂又是喜,同時還有一些不勝惶恐。

穿越之前,作為鍵政家的一員,馮永和大多數網絡噴子一樣,喜歡指點江山。

什麼關二爺錯失荊州,什麼劉備恨敗夷陵,什麼諸葛錯用馬謖……

一聲「鍵來」,舍我其誰?

直到穿越過來以後,親臨其境,這才明白「興復漢室」這四個字,究竟有多沉重。

特別是現在有了一對兒女,甚至自家細君在不久之後,還會再給自己添一個兒子或者女兒。

這讓馮刺史有了真正的歷史責任感。

他可以接受漢家天子不姓劉。

但不能接受魏吳兩國統一天下。

因為它們都是以世家豪族為立國根基。

並不是說世家就一定不好。

畢竟世家的祖先,也曾為天下開疆拓土。

世家子弟,也曾血染沙場,也曾縱橫朝野,保天下一份安寧。

但是現在的世家,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在試圖讓社會階層固化下來。

魏吳不論是誰統一了天下,就算它們不會走司馬晉的老路。

但最多也只不過是讓天下百姓再走一遍東漢中後期的老路罷了。

這樣的結局,對于馮永來說,毫無意義。

因為他想要讓自己的兒女繼續生活在大漢盛世。

讓他們以漢家兒女身份為榮,然後高高在上,用眼角斜看蠻荒之地的狄人。

而不是生活在家破國亡,流離失所的恐慌之中。

所以「興復漢室」,就是現在最好的出路。

大漢丞相現在極有可能是在挑選接班人。

而馮刺史知道自己是候選人之一。

想起自己以後可能就是「興復漢室」的代表人物之一,馮刺史心里要說沒有半點惶恐,那是不可能的。

成,則家國俱興。

敗,則家國皆破。

「這也是丞相對阿郎的考驗之一吧。」

張星憶默契地沒有提馮刺史後面未說完的話。

大漢才有了一點起色,從天子到百姓,可能都沒有想過丞相有朝一日不在的樣子。

張星憶現在也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所以她換了一個問題︰

「所以阿郎是個什麼打算?」

「各處的學堂背後,都有代表勢力。這一回錦城那邊想要開學堂,看來蜀地世家是真急了。」

馮永靠到太師椅背上,悠悠地說了一句。

就算是朝廷用十來年的時間,對經學典籍進行整理和注釋。

實際上也沒能比得過世家數百年積累的底蘊。

如果沒有南鄉的開掛,印刷術和造紙術的降維打擊。

朝廷想要把知識解釋權收攏到手里,至少也要百來年。

這還是以一個強有力的朝廷為前提,同時還要有比較長久的安穩統一環境。

「不急不行啊,誰能想到涼州世家會這麼擁護大漢?前有隴右姜家,中有隴西李氏,後有敦煌張家。」

張星憶也是輕輕一笑,「蜀地世家要是再不做打算,只怕大漢朝堂,就再無他們的立足之地。」

「一副好牌打得稀爛!明明可以成為大漢的從龍之黨,現在卻連涼州世家都比不過。」

親自參與了肢解蜀地世家的馮某人毫無自覺地說道,甚至還帶著嘲諷。

「也不能這麼說,蜀地的何李兩家,不就挺好?」

「何家那是三房,李家那是六房,又不是大宗,那能算數麼?」

馮永搖頭。

秦宓現在是蜀地人士的代表,職位是大司農。

九卿之一,听起來很牛逼。

但有個卵用?

實際權力還不如姜維。

姜維就算是只領幾千人,那也是實打實的兵權呢。

原本還有一個李恢。

只是對于蜀地平原以前的世家來說,來自南中這等地方的李恢,最多不過是一個鄉下佬。

而且李恢現在已經退休,享受生活去了。

一邊思索著,馮永一邊問向張星憶︰

「四娘,你覺得此事我當如何?」

張星憶似早有準備,神色從容地說道︰

「鉗制蜀地世家,本就是朝廷一向的做法。要不然,為何皇帝姊夫現在還呆在漢中,而不是回錦城?」

馮永點頭。

懂了,那就是不答應。

「只是秦宓和杜瓊,怎麼說也與我有幾分交情在呢。」

馮永有些苦惱地說道,「此事是他們提出來的,我只怕不好駁他們的面子。」

張星憶冷笑一聲,掃了一眼馮永︰

「他們若是真心想要開學堂,為何不早開?非要等涼州這邊的消息傳過去了,才突然要開學堂?」

嗯?這小四似乎是話中有話啊?

只見張星憶擺擺小手︰

「想要拒絕此事,其實也簡單得很。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蜀地想要開學堂,涼州難道就不要開了?」

「涼州這邊不是更著急?這辦學堂的人員,又不是說有就有,更別說要投入多少錢糧。」

「去年涼州白災,朝廷現在手里也沒多少錢糧,所以自然是要先用在緊要的地方。」

「對哇!」馮刺史以拳擊掌,恍然大悟地說道,「那群王八蛋!去年冬日和今年開春把糧價提了那麼多,也不怕吃撐了!」

「現在一看涼州緩過來了,又想要鬧這一出,果非人子哉!」來看書吧

這壓根就是一石二鳥之計。

一是想要提高蜀地人士在大漢的話語權。

同時還暗含著與涼州相爭的想法。

畢竟荊州集團拿走最大的一塊蛋糕就算了。

現在看到涼州世家跪得太快,蜀地本土集團終于是要急了。

這特麼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啊!

季漢在蜀地開國十余年,我們蜀地世家都還保持著應有的矜持,你們涼州才半年就全跪了?

世家的清高呢?

不是說涼州多出豪杰嗎?

這他‧媽的也叫豪杰?

叫好賤差不多!

張星憶含笑道︰

「不止。他們甚至還可以試探皇帝姊夫,是否當真決定不回錦城了。這怕也正是李平答應傳消息的原因之一。」

南邊的南中,北邊的漢中,發展日新月異。

涼州又有馮文和為刺史,日後的變化就更不必說了。

以前錦城還有個天子,現在天子都跑到漢中去了,錦城還剩下個啥?

李平心里估計也是苦逼的。

所以懷了萬一的希望,想借機問問天子還記不記得大明湖畔……

啊呸,是留守錦城的李正方,當年先帝欽定的托孤大臣。

當然,阿斗十有八九是表示漢中的相父比較帥,比較迷人。

更重要的是,漢家龍興之地,肯定是比錦城香啊!

想通了這些,馮刺史看了一眼嬌靨明媚的張小四,心生感慨︰

這玩政治的人,果然心都黑如墨水!

看起來不過是小小的學堂之事,居然還隱藏這般多的博弈。

「錦城在未來十年甚至數十年,只怕最多也就這樣了。處于蜀地中心,連接南中與漢中,倒是不用擔心衰落,但想要再進一步,難嘍!」

可以預見的是,太學遲早是要開的。

到時候各處學堂打下的基礎,將會是太學的重要支撐力量。

沒有學堂的錦城地區……

拿什麼跟其他地方比?

而太學又是培養大漢官吏的地方。

蜀地人士在打天下的時候,打爛了手里的好牌。

若是再在太學上再落後,那麼原本作為季漢龍興之地的蜀地,那簡直就要成為天下的笑話。

「漢家龍興之地,一個漢中還不夠麼?」

張星憶渾不在意地說道。

嗯,看來皇家果然是覺得漢中比較香。

最早那些年,先帝兵敗夷陵駕崩後,大漢的天似乎都要塌下來了。

小胖子在錦城睡覺,怕是天天做惡夢,夢到賊軍站在榻前。

與那個時候相比,現在在漢中的日子那可真是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帝後祭拜高祖皇帝故地後,對外有蕭關大捷,在內又得了太子,真真切切看到了還于舊都的希望。

高祖皇帝的在天之靈還是保佑大漢的。

「要是阿郎真覺得對秦公和杜公拉不下臉面,還可以給他們家的子弟一個出路嘛。」

「就如杜公之子杜禎,怎麼說當年也是和柳隱齊名于蜀郡的人物呢!這樣的話,于公能說過去,于私也不用傷人情。

張星憶又建議道。

馮刺史看了一眼張小四,仿佛听到了此女在心里 里啪啦打算盤的聲音。

別人不知道那道「人面不知何處去」,但馮刺史如何不知道?

此詩原本只有杜瓊之子杜禎知道。

而且馮刺史還千叮囑萬囑咐,萬不可說與他人听。

然後馮刺史在秦府中見到杜公子時,此人居然掩面而逃。

直到後來張小四當著自己的面背這首詩時,馮刺史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說這讀書人,真是入娘的蔫壞!

答應了的事情就當是放屁。

要說張小四此時提起杜禎,沒有存了某些心思,馮刺史還不如相信小四懷了孕。

只是對于自家女人這點小心思,馮刺史也不點破,基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現在刺史府的留府長史是關大將軍的老叔。

以前雙雌並立的勢態有被破壞的趨勢。

張小四想要加強自己嫡系的心情,可以理解。

反正這個事對于刺史府也是好事。

基層官吏可以拿學生和老兵填充。

但有能力擔任刺史府各部曹官吏的人才那是真難找。

前面與涼州世家做了PY交易,各家塞過來的子弟,能力肯定是有的。

但涼州刺史府里塞滿了涼州世家子弟算怎麼回事?

馮刺史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塞點蜀地人士,良性競爭一下,也是好事。

「柳隱自不必說,我記得杜禎與柳伸在隴右之戰後,皆在隴右任官吧?」

柳隱、柳伸、杜禎三人,並知名于蜀郡。

柳隱被最先被張小四向馮刺史舉薦,在街亭一戰大放異彩,拼老命保住了馮刺史的後路。

柳伸杜禎兩人則是在隴右之戰後,調任隴右。

「都不過是郡里的署官,听說干得還不錯。刺史府現在人手不足,調他們過來,也算是因政績升遷。」

張小四輕描淡寫地說道。

呵呵,听說?

馮刺史瞄了張小四一眼,你要是真沒有提前做了調查和準備,我就相信你現在肚子真有我的種。

不過能與柳隱並知名的人物,想來能力也不會太差。

「這個事情,你看著辦,大司農的公子我記得是叫秦淵吧?」

「把秦家公子也調到刺史府就太過刻意了。」

這一回張小四卻是搖了搖頭,「阿郎調任涼州刺史,護羌校尉又把治所遷到了金城。」

「平襄那邊還有不少工坊和草場呢,算是個肥差,阿郎倒是可以舉薦他去那里任職。」

什麼叫以權謀私?

什麼叫權力出租?

什麼叫權色交易?

黑暗,真黑暗!

六月的涼州,就在黑暗和炎熱中過了一半。

「皆說涼州乃是寒涼之地,去年那場白災,吾算是知道何為寒。但這涼呢?吾終知矣!」

李明坐在樹底下,搖著茅草編成的草帽,給自己扇風,感嘆了一句。

此時的蜀地,是又濕又熱。

而涼州,卻是又干又熱。

你站在日頭底下,可以把你曬得月兌皮。

但你坐到樹蔭底下,卻是陰涼無比。

試著把腳伸出樹蔭,滾燙的日頭立刻讓他知道什麼叫上身涼,腳上燙。

「這涼州風情,果真是大異于蜀地。」

兩個多月的鍛煉,讓一坐在泥地上的李明,亦是優哉游哉,再不覺得自己有多麼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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