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3章 文壇群英會

想要把一個熱搜打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制造另一個更大的熱搜。

然後再用海量的水軍以最快的速度,把第二個熱搜頂上去。

後世某些團體對這種操作,簡直快要是一種本能了。

就算是沒有熱搜,也要強行制造一個熱搜。

比如說我家的阿貓阿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時代的風評,其實也是一種熱搜。

可能對于三國時代的人來說,風評已經算是高大上的操作了。

但對于馮刺史來說,那就是小孩子的操作。

沒有大量水軍的熱搜,是沒有靈魂的。

巧的是,馮刺史手頭上,正好有一批水軍。

專業的那路。

還有一個送上門的托……

于是馮刺史決定︰「過幾日我要辦個宴席,給文軒洗塵。」

關大將軍奇怪地問道︰「為何要選數日後?」

馮刺史呵呵一笑︰「廖叔不是也快要到了嘛?正好到時候一起。」

這幾日,正好可以讓曹三感受一下馮刺史府上的深厚文學氣息。

比如說,曹三大早上起來時,就听到隔壁有一個女乃聲女乃氣的聲音在背詩︰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雖是孩童之音,甚至口齒咬字不是很清晰,但卻能听出幾分洛下音的韻味。

這讓曹三極是驚訝。

更讓他吃驚的是孩童所背的詩文。

此詩極是明白曉暢,曹三久在曹植身邊,也算是略有文采,此時听來,竟是呆了一呆。

此時雖已是春末夏初,但涼州地寒,院子里殘花才剛落盡,樹枝初綠。

初升的日頭照下來,鳥兒正在女敕芽間跳躍。

詩好,意味雋永。

此景又正好應詩。

曹三呆立在院中,心里竟是生起一股淡淡的惆悵之感。

同時他也升起了好奇之心,隔壁是哪個孩童在背詩?

這時,只听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不錯,雙雙,看到了嗎?你可是阿姊呢,怎麼連自己的阿弟都比不過?」

曹三一听這個聲音,頓時一驚︰原來是馮郎君!

他有些遲疑不定,暗想此詩听起來也算是上等佳文,陳王時常點評詩文,卻從未听他提起過,莫不成是馮郎君新作?

雖覺得偷听有些不太禮貌,但曹三仍是不由自主地走到牆邊,仔細聆听。

這時只听得一個女童的聲音響起︰「春眠不覺曉,處處……處處……」

女童流利地背下了第一句,下一句卻是結結巴巴的,「處處」了半天,也沒能背出來。

這個時候,馮郎君提示了一個字︰「聞。」

「處處聞……聞……」

馮郎君嘆了一口氣︰「聞什麼?」

「蚊子!」

「什麼蚊子?哪來的蚊子?」

雖然看不到馮郎君的臉色,但曹三估計應該好看不到哪里去。

「昨夜里,我被蚊子咬了!」女童理直氣壯地回答,「阿母不陪我睡,大人也沒給我講古,就知道去找姨……唔……」

「小姑女乃女乃,咱不背了,不背了行不?」

馮郎君氣急敗壞地求饒。

偷听牆根的曹三差點笑出聲來,中原傳馮郎君心狠手辣,屠殺無數,誰能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面?

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連忙用手捂住嘴巴,躡手躡腳地離開。

回到屋後,心里又升起疑惑︰這小姑女乃女乃,又是何意?

不過此時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他喚過下人,取來筆墨。

筆是好筆,紙更是好紙。

這等好紙,在中原那邊,唯有頂級富貴人家才有資格用。

沒想到馮郎君府上,自己居然能隨意使用。

曹三感慨了一下,然後提筆寫下︰「春眠不覺曉,處處?」

「處處什麼來著?」

曹三想了半天,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第二句。

因為此時他滿心思記的,都是那女童與馮郎君爭辯時的句子。

「處處聞……蚊子?」

氣得他把筆一扔!

豎子頑童誤我!

這等好詩,自己竟沒記住,曹三心頭極是懊悔,同時又似有數爪在抓撓。

陳王自武皇帝駕崩後,壯志不酬,這些年來唯有潛心研究經典,與文章相伴。

若是此詩當真是馮郎君新作,待自己返回時,得想個辦法問馮郎君要來全詩,到時陳王定然會高興。

等到第二天,曹三早早地起來,就開始在小院里漫步,其實是時刻注意隔壁的聲音。

他本想著,昨日那女童沒背好,今日應當會馮郎君會再讓背一次。

沒想到這一次听到的,居然是一個女子聲音在吟誦︰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所寫所述,正是初夏時節的景色。

比昨日那一首還要應景。

曹三下意識地就想「咦」一聲,哪知有人比他「咦」得還要快︰

「咦?這詩,你是從何得來?我怎麼從未听說過?」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念詩的女子帶著輕笑的聲音說道︰

「昨日雙雙貪玩,在院子里捉著蜻蜓蝴蝶玩,被阿郎看到後,給她念了這首詩,說是若是她能背下來,就幫她捉。」

「哪知雙雙背了半天,還是沒能背下,我在一旁,倒是默念了下來。」

曹三听得心神大震!

這馮郎君,其文才竟恐怖如斯?

其子聰慧,其妻妾亦熟背詩文……

這,這實是……怪不得陳王結交于他。

只是隔壁的兩個女子,說了幾句話,聲音就低了下去,似乎是在悄聲品詩,曹三听了半天,卻是听不清。

這讓他心頭有如數十爪在抓撓。

因為這首詩,是一句七言,比昨日的還要難記。

偏偏和昨日一樣,都是只念了一遍,他就是有心想要默,都沒辦法背下來。

接下來的三四日,曹三天天都在院子里轉悠,可是隔壁卻再也沒了念詩聲。

只有兩個孩童在那里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文當然是好文,可卻不是他所想要听的。

因為他至漢中時,漢中孩童多有念此文。

所以他知道,這是馮郎君專門寫給蜀地孩童的啟蒙文。

就這樣過了數日,若不是每天都有下人按時送飲食過來。

同時還傳馮郎君之令,說他可以在武威城自由走動,曹三還以為自己已經被遺忘了。

他實在按捺不住,讓下人代為轉達,請求見馮郎君。

只是等了半天,下人才重新回來稟報,說馮君侯現在並不在城里。

曹三不免有些失望,只是既然馮郎君不願意見他,他亦沒有太好的辦法。

以陳王之尊,主動結交一個後輩,已經算是極為難得了。

如今馮明文遲遲不肯回應,讓曹三覺得,此人未免太過狂妄。

他決定,明日再求見一次,若是再沒有回應,那就直接辭行。

只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夜色剛濃時,忽有下人前來報︰

「曹郎君,君侯有請。」

「馮郎君這個時候要見我?」

曹三听到這個消息,大是意外。

此時已臨近安寢時分,怎麼馮郎君還會要見自己?

他滿月復疑惑,跟著侍者離開自己的屋子,穿過長廊,向刺史府的前院走去。

剛踏入前院的前拱門,就看到前方一片燈火通明,甚至還隱隱有絲竹聲傳來。

看來馮郎君似乎是在宴請什麼人。

侍者領著曹三走到門口,對著守在外頭的侍衛說道︰

「煩請稟報君侯,曹使者已到。」

一個侍衛點頭,轉身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侍衛又走出來,對著曹三說道︰

「君侯有請曹使者。」

曹三越發地疑惑起來。

能讓馮郎君宴請到深夜的人物,定然是重要人物。

而自己不過是陳王的下人,馮郎君為何會讓自己過來?

他一邊想著,一邊邁步進入宴廳。

只見宴廳里的客人並不多,但氣氛極為熱烈。

主人馮郎君已離開主人座,正舉著酒樽,與一位陽剛俊美的郎君勾肩拱背。

看馮郎君這等舉動,曹三便知,他十有八九是已經喝多了。

看到曹三進來,馮郎君便放開了那位美郎君,一手拿著酒樽,一手拿走眼前案上的酒壺,步伐有些飄浮地走過來。

人未至跟前,一陣酒氣已是撲面而來︰

「曹使者來啦?來來來,吾請你飲一杯。」

已是醉意朦朧的馮郎君一邊說著,給手里的酒樽倒滿酒,遞給曹三。

曹三不好拒絕,接過來說道︰「謝過馮郎君。」

然後一飲而盡。

哪知這酒聞著極香醇,但一入喉竟是如火燒,讓曹三雙眼暴突,嘴巴鼓起。

好一會兒,他才吐出一口長氣,大叫道︰「好烈的酒!」

馮永喝彩道︰「好!爽快!」

然後又倒了一樽,如是再三。

曹三連飲三杯後,感覺月復中已被烈火燒成了一團,又如有海浪在翻騰。

馮永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酒樽一丟,然後拉著他向前︰

「來來來,待吾為使者介紹幾位親朋好友。」

曹三松了一口氣。

他怕自己再多喝一口,月復里的東西就會涌上來。

「這位是涼州刺史府長史,同時亦是吾之長輩,世代為荊州名門。」

「廖化廖元儉,見過曹使者。」

廳中最年長者對著曹三拱手道。

「見過廖公。」

曹三有些暈乎乎地還禮道。

「這位亦是府中長史,乃是涼州上士,姜維姜伯約。」

曹三看去,心里不由地暗贊一聲︰好一位美郎君!

「見過曹使者。」

……

「這是趙廣趙二郎,字義文。」

「原來是鬼將趙郎君,失敬失敬!」

曹三大吃一驚,連忙行禮道。

三千鐵騎沖十萬,趙鬼將之名,已是至關東矣!

曹三不由地端詳了一下這位趙郎君,但見他臉上有細長的疤痕,但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之色,反是為他增添了兩分陽剛之氣。

「這位是李遺李文軒……」

……

介紹完畢,馮永打了一個酒嗝,然後長吁了一口氣︰

「今日吾與名士豪杰歡飲,本是人生快事,但吾欲醉,卻未盡興,曹使者可知為何?」

「不知。」

曹三雖已有些酒意上涌,到神志尚還清醒,他現在都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為何馮郎君要讓他過來。

「卻是因為曹使者你啊!」

馮永指著曹三大聲說道,「實不相瞞,若只論文章,天下文人騷客,在吾眼里,不過爾爾。」

「唯有曹公子,能讓吾服氣,吾亦欲結交曹公子久矣,沒想到曹公子亦知我!」

「只是可惜,吾與曹公子,終究是無緣見面,唯空隔萬里,神交而已!恨哉?憾哉?」

馮永越說,越是激動,他把手里的酒壺一摔,抓住曹三的雙肩,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他︰

「吾設宴待友,卻無曹公子在座,實是吾心頭之憾,現吾有一詩,要讓你帶回去曹公子,你可要記好了!」

曹三身子一震,酒意都醒了幾分,連忙道︰

「謹遵馮郎君之命!」

同時心里暗暗嘆惜,若非天下之亂,馮郎君與陳王,應當是相知相惜的莫逆之交。

如今相隔萬里,神交而不得見面。

想到這里,曹三心里都有些悲嘆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僅僅是開頭首句,便是震撼人心。

別說是一曹三,就連在座的四人,都是身體齊齊一震!

然後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目光緊緊地盯向宴廳中間手腳亂舞的馮永。

然後又是齊齊冒起同一個念頭︰

這等磅礡氣勢的詩文,果然是只有馮侯才能做得出啊!

待听到「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復來」時,所有人皆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胸中風雷起,激蕩不已。

「趙二郎,姜伯約,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听!」

趙廣與姜維一听,臉色已是赤紅欲滴血,鼻孔猛地張大。

姜維連忙彎腰拿起酒樽,對著馮永一舉,然後一飲而盡。

趙廣則屁顛屁顛地捧上一樽酒,雙手遞給兄長。

發了發了!

兄長此文,是不是千古流傳不知道,但流芳百世那是肯定的。

到時吾趙二郎之名,亦隨此文而名留青史。

馮君侯嘴角一抽,臉色復雜地看了一眼趙二狗。

尼瑪的!

老子讓你名留傳世佳文,你讓我喝這麼烈的酒?

人性呢?

只是在曹三面前,馮君侯作戲只能作全。

當下豪爽至極地一仰脖。

「彩!」

其他人皆是大聲喝彩。

……

待听到馮永念到「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時,曹三只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天靈蓋!

雖陳王與馮郎君不得相見,但此等情誼,又有幾人能相比?

此恨,此憾,實是天意弄人啊!

「吾輩何為言有恨,萬里之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返東贈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念畢,馮永一坐到地上,狂笑不已。

曹三跟著匍匐下去,哽咽道︰

「小人懇請君侯,能把親書此文,讓小人送與陳王。」

這是他第一次喊馮永君侯。

馮君侯聞言,如同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嚨。

同時他的臉色變得精彩之極。

馮氏書法,獨創一幟,我怕曹公子看不懂啊!

曹三久久得不到馮君侯的回應,正要抬頭看去。

只听得「撲咚」一聲,然後鼾聲大起,原來馮君侯酒醉之後,當庭睡去。

很快,有兩個女子從外面走進來,對著眾人福了一福。

其中一人開口道︰「各位,君侯已醉,夫人吩咐妾扶君侯回去休息,諸位請自便。」

「二嫂三嫂只管扶兄長回去,這里就交與我了。」

趙廣連忙拍著胸脯說道。

曹三听這聲音,只覺得甚是熟悉︰這不就是前幾日念詩的女子?

他知是馮侯妻妾,當下更不敢抬頭,以免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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