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 取舍

張苞听出了關將軍話里的意思,他上前幾步,順著關將軍的目光,落到地圖上,低聲問道︰

「三娘,你想棄上黨而去太原?」

關將軍看了一眼張苞,手指落到地圖上,劃了一個圈︰

「阿兄,河東、太原、上黨三地,首保河東,次者太原,再次上黨。」

「更別說上黨現在已失大部,我若前去上黨……」

說到這里,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一向堅毅果決的關將軍,此時都忍不住有些嘆息︰

「魏文長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大漢一員猛將,放眼大漢軍中,勉強能壓住他一頭的,大約也只有中都護了。」

「我雖持天子節杖,但如果前往高平關,未必就能讓魏文長俯首听令。」

當年阿郎先受丞相遺命,後又有天子賜詔書與節杖,統領關中諸軍。

但最後亦不得不把魏延派出去攻打上黨,來個眼不見為淨。

關將軍可不認為自己的聲望,能與自家阿郎相比。

張苞聞言,微微一怔,然後也跟著嘆息一聲。

想想魏文長以前所為,任換了誰前去,怕都得要在心里多做思量。

以魏文長的性格之惡劣,三娘所言,自是也有一番道理。

正如冰凍大河,非一日之寒是也。

「只是這麼一來,他人未免懷疑三娘是故意視魏文長處于險地而不見,到時候只怕……」

關將軍冷笑一聲︰

「魏文長乃軍中老人,自謂不落于人下,擁重兵,據險關,猶失上黨。」

「若是到了此時此刻,他都不知道要守好高平關,那我去救他這麼一個無用之人,又有何意義?」

「但若是他當真能如他自己所謂,不落人下,那自能守住高平關,我再過去,亦無所益。」

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一番話,讓張苞無言以對。

「當然,我已經派人前去上黨,讓魏延立刻退守高平關。」

關將軍揉了揉額頭,有些無奈,「至于他願不願意听,那就不知道了。」

張苞想了想,又問︰

「倘若,我是說倘若,魏文長當真沒有守住高平關,到時候你又領軍前往太原,萬一賊子從高平關以圖河東,那當如何?」

張苞手里的兵力,看住軹關或許綽綽有余。

但若是要再多加一個方向,恐怕會有些吃力。

「此正是我前來找阿兄的原因。」

關將軍的手指點到地圖上的一處地方,「阿兄,此處乃是軹關陘的北端,當地百姓稱之為厄口。」

「厄口左有高山,右有深溝,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大軍駐于厄口,可俯瞰南北。」

「我希望阿兄移軍駐于此,如此,無論是從軹關還是從高平關進入河東的賊子,都繞不過阿兄。」

關將軍所說的厄口,正是後世軹關陘的最北端。

晉文公為了方便進入中原以圖霸業,曾特意拓寬此處,戰時行大軍,平日行商旅。

李唐時期在這里修築了一個關口,名曰鐵剎關,由大將尉遲恭鎮守。

莫說是從軹關和高平關進入河東,就是從太原南下進入河東,這個位置也是要必拔的釘子。

可以說,控制了厄口,就相當于大半個河東都在它的輻射影響之下。

關將軍的祖籍本就是河東,數年前她又親自率領鐵騎,穿過厄口逼降聞喜,包圍河東郡治安邑。

自然是對厄口的險要印象深刻。

張苞順著關將軍所指的位置,湊上去認真地看了好一會,沉吟道︰

「確實是個要害之地,唯一可慮者,就是就食不便。」

大軍駐扎地方,除了要考慮地形,還得要考慮供給。

南軍又是騎兵為主,對糧草的要求更是要高一些。

關將軍解釋道︰

「我不是讓阿兄把大軍全部駐扎于那里,而是兵分兩部,與聞喜縣城形成掎角之勢。」

「後面武衛、無前、突陣都會到來,此三軍皆步卒,我會讓阿兄節制他們,到時阿兄可視情況安排。」

張苞一听,略有驚異︰

「三娘不打算把他們帶去太原?」

關將軍搖了搖頭︰

「兵貴神速,我帶北軍與虎騎軍前去就已經足夠了。再說了,此三軍多是新卒,據城關而守,勉強能勝任。」

「但真要讓他們遠途奔襲與賊子決戰,恐怕尚有不足。」

唯一可慮的,就是北軍與虎騎軍此次所損耗的戰馬,恐怕又要讓涼州與隴右的養馬場叫罵連天。

培養一匹戰馬,從出生到投入戰場,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時間。

而關中一戰到現在,正好差不多三年……

畢竟關中一戰,涼州軍轉戰萬里,幾乎是把早年積累下來的戰馬損耗一空。

幸好,在打下並州之後,大漢又多了一個產馬之地。

再加上大漢的糧食產量一向不低,在隴右還開有專為養馬場供應豆料的種植園。

否則的話,大漢的戰馬,現在還真不一定能補回來。

張苞听到這些話,知道關將軍早已打算好了,當下點了點頭︰

「三娘既已有決斷,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

他吐出一口長氣,看了一眼關將軍,心里微微一嘆氣。

堂堂大漢左驃騎將軍,又是軍中老將,捅出這麼一個大婁子,居然還要一個女子站出來救急。

還想苛求什麼?

一念至此,就連張苞都忍不住地對魏延有些怨氣。

安排完河東的一切,關將軍在兩日後,終于等到了渡過大河的北軍和虎騎軍。

她沒有片刻停留,留下軍令,讓尚還在大河西邊的武衛、無前、突陳三軍,渡河之後,歸張苞節制。

然後自己就帶領大漢眼下僅有的戰略機動騎軍,向著北邊急馳而去。

正當關將軍領軍馳援太原的時候,馮都護也終于從武關道的群山里鑽了出來。

沒辦法,盛夏多雨,常見山洪,武關道大部又都是山徑,行不得快馬。

「中都護?中都護可在?」

武關城里,早幾日就守在這里的董允,看著一隊人馬進入關口,連忙上前大聲詢問。

「嗯?」

馮都護循聲望去,看到老熟人,心里同樣是一喜,越眾而出︰

「董侍中?你如何在這里?上黨戰事如何了?」

董允看著混身上下都是沾滿了泥水的人站了出來,呼喚自己的名字,連忙定眼一看,不由地大吃一驚︰

「中都護,你怎麼……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怪不得自己一直沒有認出中都護。

但見眼前的中都護,渾身上下,簡直沒有一處是干淨的。

就連頭上,也濺了不少泥水。

有的甚至已經呈白色,顯然是已經干透了,牢牢地粘在頭發上。

如此狼狽模樣,讓董允敢相信這就是大漢都督內外軍的中都護?

馮都護咧嘴一笑,還好,牙齒是干淨的︰

「得知上黨有變,我趕路趕得太急,哪知山路又太滑,故而路上摔了好幾跤。」

董允一听,再看中都護的模樣,心里頭頓時就是一陣激蕩。

但見他忍不住走上前,不顧泥水沾手,用力地握住馮都護的雙臂,動情道︰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國亂,則思忠義之士也!」

「中都護心憂國事如是,可謂大漢梁柱!」

听到董允說出這個話,中都護非但沒有高興,心頭反而是咯 一下︰

「董侍中,上黨那邊,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董允看到馮都護這等反應,心里更是感慨。

他拉著馮都護,走出幾丈遠,讓左右都莫要跟上,這才把上黨之事和長安的安排都細講了一遍。

然後說道︰

「中都護,陛下先是派人急召中都護退兵,又派我守在這里等候中都護。」

「就是想告知中都護,戰事緊急,如無必要,可以不用進入長安面見天子。」

董允說著,從懷里拿出天子詔,說道︰

「陛下詔令在此,同時允還帶來了節杖,中都護持詔令與節杖,可直接調動關中並州河東一切兵馬。」

「軍中有敢不听號令者,六百石以下,中都護可直接斬之,六百石以上,中都護可解其兵權而縛之。」

听到董允這個話,再看到天子詔令,馮都護下意識地想要整衣冠,叩拜接旨。

誰料到這一整,直接就是沾了滿手泥。

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這模樣,可不適合接天子詔令,他有些尷尬地看向董允︰

「咳,董侍中,要不,容我先沐浴後,你再宣讀陛下的詔令?」

董允也跟著笑了一下︰

「中都護這一路趕來,大是辛苦,確實應該先去沐浴一番。」

「不過陛下的詔令嘛,方才我就算是宣讀過了,畢竟現在戰事緊急,一切以戰事為重,其余從簡。」

「而且陛下還在長安等待中都護的消息,我要盡快趕回長安稟報,以安朝堂上下之心。」

馮都護一听,頓時大是意外︰

「董侍中就這麼回去?」

董允看到了中都護,似乎終于可以把吊著的心放了下來,但見他笑了笑︰

「不回去還留在這里做什麼?難道還要听听中都護打算如何退敵?」

馮都護露出一副「難道不應該正該如此」的神情。

「依允之愚見,論起領軍,整個大漢,無一人能與中都護相比。」

董允指了指自己,「莫說是允,就是魏文長,亦當屈中都護之下。」

一年前,魏文長欲再興戰事,中都護則力言時機未至。

終是魏文長得了宮中的支持,又成立河東都督府,中都護不得已巡視邊疆以避鋒芒。

誰能料到上黨戰事竟糜爛至此,最終還是要中都護府出來收拾殘局。

魏文長與中都護,誰高誰低,誰強誰弱,就算是目瞽耳聵之徒,亦當知矣!

「軍中之事,吾等既比不過中都護,就算是問了,又有何用?」

董允拱了拱手,「中都護盡管放手去做就是。」

「尚書令亦說了,中都護不要擔心後方糧草輜重之事,前方但有要求,盡管提來,尚書台將會全力配合。」

什麼叫務實?

丞相雖已離去,但他遺留下來的政治遺產,仍在發揮著作用。

中都護听到這些話,眼中有些發熱,他亦是拱了拱手︰

「請董侍中回去稟告天子和尚書令,賊子這一次,不過是佔了偷襲的便宜,這才佔了先機。」

「只要大漢上下齊心,永必定能領著將士們,平滅逆賊,重興漢室。」

「好好好!」董允亦是大為高興,「中都護的這個話,允定會一字不漏地帶到。」

兩人說完正事,董允果然沒有過多逗留。

待馮都護把身上的泥巴都洗干淨,沐浴完畢,董允已經騎著馬,向著長安飛奔而去。

而馮都護則是在武關好好飽食了一頓,然後又美美地睡了一覺。

待第二天起來,他沒有等仍領著大軍在武關道上行軍的李球等人,而是帶著親衛,直接趕往潼關。

兩日後,僅僅提前半日得到消息的姜維和柳隱二人,得知中都護要過來,早早就在關下守候。

烈日當空,一隊騎兵卷著塵土,順著渭水岸邊而來。

「唏聿聿!」

騎兵猛地一勒韁繩,不少戰馬的前蹄皆是高高騰空而起,然後重重踏下。

為首的中都護,一撩戰袍,翻身下馬,騎術精湛,瀟灑至極。

「末將維(隱)拜見中都護!」

馮都護雷厲風行地說道︰

「起來吧,戰事緊急,不須多禮,趕快前方帶路。」

「喏!」

「中都護請。」

「嗯。」

馮都護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雙腿略有怪異向外拐了拐,然後這才開始邁步。

媽蛋!

狂奔了幾百里路,莫說是馬,就是人也受不了。

大腿那里火辣辣的,估計已經磨破皮了

下馬的姿勢是瀟灑,但走路的時候,就有些受罪了。

好不容易進入關城內,馮都護毫不客氣地一坐到主位上,又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一碗水。

「咕咚咕咚……」

一口氣喝干,吐出一口氣,這才看向下方的姜維和柳隱︰

「說說,情況怎麼樣了?」

姜維和柳隱對視一眼,終是姜維站了出來,回答道︰

「稟中都護,據河東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上黨已經失守,高都城亦得而復失,听說左驃騎將軍之子魏小將軍,已經領軍退守高平關……」

馮都護毫無儀態地靠到椅子上,呵呵一笑︰

「上黨失守,意料之中耳。」

魏延對上司馬懿,司馬懿又是早有所謀,魏延不死也要剝層皮!

「至于魏昌……」

馮都護頓了一下,臉上竟是露出些許欣慰之意︰

「狗子那小子,終是不負我這麼多年的培養。」

不是看不起魏昌,而是魏昌作為魏延親自帶大的兒子,他雖然沒有繼承魏延的性子,但也聰明不到哪里去。

若非有魏容從中提醒和慫恿,魏昌未必有這等眼光,退守高平關。

「魏延有消息麼?」

姜維低聲道︰

「听說是領軍攻打長子,後面還沒有確切的消息送過來。」

「王八蛋!」

馮都護咬著牙,罵了一聲。

PS︰

不行,吐個槽,不吐不快。

這幾章一直有人說季漢的軍事才能,都點到了土鱉夫婦身上,別人都是背景板工具人。

這種話,讓我差點抓狂吐血。

看清楚局勢啊喂!

對面可是司馬懿和陸遜!

土鱉夫婦都得依靠體系的優勢,才有足夠的底氣,去面對兩人。

季漢除了丞相,還有誰有那個能力,去對抗司馬懿和陸遜?

什麼?

你說別人也可以依靠季漢現在的體系去對抗司馬懿?

土鱉能夠高效率地調動整個體系的資源,別人有那個資格嗎?

再說了,讓土鱉辛辛苦苦打下的體系為別人所用。

不說其他讀者老爺不高興,我自己都要掀桌子!

何況以興漢會為核心的體系願不願听話?

就是願意听話,那別人終于不是背景板工具人了,土鱉算啥?

女乃牛工具人?

實在不行,你們從季漢現在有的將軍里,給我提個能對抗司馬懿和陸遜的人出來。

只要你能證明他能打得過司馬懿和陸遜,你來提,下本我來寫!

小聲BB︰當然,也有可能是下下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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