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病亡

被毌丘儉稱為李信之輩,句扶和孟琰皆以為這是在侮辱馮都護。

然而馮都護卻是不以為然,臉上甚至還帶了笑容︰

「吾安敢與李信相比?」

李信的後代出了個名人,叫李廣。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李廣後人遷到了隴西,被後世稱為隴西李氏。

原歷史上,隴西李氏最終崛起于南北朝時代,曾在涼州建立了西涼。

後來又建立了一個與漢並稱的大一統朝代︰唐。

史稱漢唐盛世。

漢唐盛世,代表的不僅僅是盛世,還代表著萬國來朝,代表著世界之顛。

這是多少華夏兒女的夢想?

若是自己的子孫這麼牛逼,馮都護覺得自己躺在棺材里骨灰都要笑出聲來。

事實上,馮都護現在都已經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有趣,有趣,來人。」

馮都護把信收好,遞給身後的親衛,「收好,回到長安後記得提醒我把它交給夫人保管。」

句扶與孟琰看到馮都護這模樣,皆有些不知所以然。

馮都護想了想,又說道︰

「句將軍,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中都護請說。」

「幫我寫封信,再送到對面,就說承毌君吉言。」

「末將領命。」

前一封信是孟琰代筆的,句扶是知道的。

他只道中都護這一次讓自己代筆,是為了公平起見。

不但是他,就連孟琰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兩人沒有想到的是,馮都護是覺得,上一封信里,孟琰寫的字有些一言難盡。

也就是比自己寫的好上那麼一丟丟。

句扶是巴西郡大姓出身,他寫的字,想來要比南中半夷半漢豪族土著出身的孟琰好看一些。

其實馮都護用鵝毛筆寫的正楷字還是可以看得過眼的。

但鵝毛筆多是用于需要速記的地方,或者用于不太正規的場合。

正式文書還是要用毛筆。

否則的話,就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便如椅子一樣,平日家里或者不太要求禮節的場合,大伙圖個舒服,都是坐椅子。

但若是面陛論策或者朝議,還是要跪坐,以示嚴肅和正規。

這些習慣和禮節,並不是說在新事物出現以後,就能在短短時間內改變。

馮都護也沒想著為了這些枝末之事,強行去扭轉世人的習慣——付出和收獲之比不值得他這麼做。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這些事情,還是讓時間來做吧。

倒是毌丘儉,再次接到馮都護派人送過來的信後,有些疑惑︰

「承我吉言?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對他說過吉言了?」

不但信中的言辭讓人不知所雲,而且就連來信的字體都比上一回有所變化︰穩重,莊重,蒼勁,有力。

如果這真是同一個人寫的,那麼這兩封信筆跡,很明顯就代表著兩種不同的心情。

上一回來信,馮賊大約是抱著戲謔乃至嘲笑的心態,隨手而書,故而字跡隨意。

而這一次,則是變成了認真對待。

所以說,現在這封信上所說的話,是反話?

馮賊打算要怎麼做?

想到這里,毌丘儉臉上的疑惑 然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漸濃。

「中都護,我們要怎麼做?」

丹水的西岸,句扶與孟琰問出毌丘儉的心里話。

滔滔的丹水,在他們面前滾滾流過。

強渡的話,也不是說不可以。

馮都護領軍出征以來,又不是沒有領軍強渡過。

但很明顯,面對魏賊精心構築的對岸防線,想要強渡的話,就要做出巨大犧牲的準備。

《控衛在此》

再加上此時的丹水,水量大,水流急,並不是強渡的好時機。

最重要的是,此次攻取草橋關,不足三萬人。

因為渡水而讓將士傷亡過多的話,想要攻下草橋關,恐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要著急,此時山路難行,跟隨大軍後面的輜重還沒有完全跟上來。」

馮都護看著河水,面容平靜︰

「這一回,著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吳人。」

「毌丘儉出現在這里,就說明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後面我們可以等輜重全部到了再說。」

倚靠內線支撐作戰的好處就在這里,不用擔心後方,也不用擔心後勤短缺。

「現在,輪到陸遜出場了。」

毌丘儉出現在這里,要麼是荊州魏吳之戰已經結束了——至少也是分出結果了。

要麼就是毌丘儉真如陸遜所謀算的那樣,懾于馮某人之名,在權衡輕重之後,不得不領軍前來。

陸遜是三國時代最頂尖軍事人物之一,馮都護相信他的水平。

所以他傾向于第二種情況。

就算是有意外,那也無所謂。

大不了撤軍,反正也沒損失——只要吳國拿不下襄陽,那大漢也不是非要在這個時候拿下草橋關。

至于最壞的情況︰陸遜已經拿下了襄陽,而大漢卻止步于草橋關。

這個情況不在馮都護的計劃之內。

畢竟如果襄陽都沒有了,那毌丘儉此時最需要做的,就是收縮兵力,守住漢水以北,而不是跑來草橋關。

因為這樣無異是把後路送給陸遜,同時也是把整個南陽送給吳國。

毌丘儉此時還沒有意識過來,他所要面對的,是大漢與吳國最頂尖人物的聯手絞殺。

馮都護自認前戲已經進行差不多了,就等著陸遜出場。

他卻是沒有想到,此時正在進攻柤中的吳軍將領,此時正陷入了悲傷與恐慌之中。

原本按計劃,在探知毌丘儉離開襄陽後,吳軍應當加大投入兵力,爭取擊敗柤中的魏軍。

沒想到的是,吳軍竟是突然詭異地停止了攻勢。

吳軍帥帳里,吳國大將軍諸葛瑾,正雙目緊閉地躺在行軍榻上。

若非胸口時不時略有起伏,還能看出他仍在呼吸。

真要換了一個不明真相的人過來,怕不是就得懷疑榻上已經是一個死人。

原本應當在前線領軍的諸將,此時皆聚于此,沒有一個人說話。

就連隨軍的醫工此時也是默默立在榻尾,不再作最後的努力。

吳軍大軍的帥帳里,出現了詭異的死靜。

不過幸好,很快有打破了這個死靜。

帥帳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掀起帳簾,人未至,聲先到︰

「大人,大人!」

諸葛瑾最小的兒子諸葛融沖進來,撲到諸葛瑾的榻前,不斷呼喊著。

他身上由錦綢所制的名貴華服,此時全是泥水。

可見他在接到諸葛瑾病重的消息後,多半是沒有做任何準備,甚至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直接就日夜兼程趕過來。

否則的話,斷然不會穿著不宜出遠門的華服來到這里。

大概是父子連心,更大可能是諸葛融呼叫聲,叫醒了正陷入昏迷中的諸葛瑾。

但見一直沒有動靜的諸葛瑾,眼皮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大人?大人?」

看到自家大人醒了過來,諸葛融下意識地降低了聲音,似乎生怕一個不小心,讓諸葛瑾又陷昏睡當中。

諸葛瑾並沒有立刻完全清醒過來,但見他干癟的嘴唇動了動,喉嚨深處發出了模湖不清的「  」聲。

好一會,這才響起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三郎?是三郎嗎?三郎來了嗎?」

「大人,是我,我來了!」

諸葛融抓住諸葛瑾干枯的手,連聲說道,「大人,你怎麼樣?」

諸葛瑾有些吃力地偏了偏頭,想要看清幼子模樣。

諸葛融見此,連忙站起來,恭著身子,好讓大人能方便看到自己。

諸葛瑾雙灰暗而渾濁的眼楮轉動了一下,好一會才開口問道︰

「合肥那邊,戰事如何了?你可曾見到元遜?」

諸葛融沒有想到諸葛瑾一開口就是問這個話,他愣了一下,然後又連忙回答道︰

「回大人,孩兒從建業過來時,听聞大都督(即全琮)與兄長(即諸葛恪)皆已領軍向東與陛下在巢湖匯合。」

「陛下仍在巢湖,沒有退兵嗎?」

「還沒有退兵,听說正與賊人在巢湖對峙。」

「沒有退兵就好……咳咳咳……」

諸葛瑾突然咳嗽起來。

「大人!」

「唉!」諸葛瑾緩過氣來,一聲長嘆,「吾怕是再不能追隨陛下左右矣!」

諸葛融聞言,不禁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地落淚,帶著哭腔說道︰

「大人,你莫要如此說,你安心養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壽元已盡,豈能強求?吾枕下有一封書信,後事如何安排,里頭已詳細記之,你到時候按書信行事就是。」

諸葛瑾倒是看得開,他看向幼子,又說道︰

「吾死後,只須素棺斂以時服即可,事從省約,不可厚葬,切記切記!」

諸葛瑾才能不如其弟諸葛亮,但向來注重德行。

而其長子諸葛恪又醉心于功名,年紀輕輕就已經封侯。

次子諸葛喬過繼給了諸葛亮,才雖不及諸葛恪,但性業過之。

父子皆是質素,平日里不重享樂,身無采飾。

唯有三子諸葛融,同時也是諸葛瑾最小的兒子,非但與其父大不相同,就是與其兄亦無相類之處。

性好奢華,喜錦衣繡服。

學文博而不精,習武又吃不了苦,喜歡與賓客投壺弓彈為樂。

可謂是上不上下不下。

不過身為富貴人家的幼子,受父兄之庇護,衣食無憂,兼之早早就注定了要繼承諸葛瑾的爵位。

(諸葛恪已經封侯)

諸葛融作為一個標準的官二代,不用奮斗,就可以富貴一生。

混吃混喝地過日子,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不過在諸葛瑾看來,幼子雖然在三個孩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但勝在性情寬厚,孝順听話。

元遜(即諸葛恪)確實是才能出眾,且深得陛下信重,但過于鋒芒畢露,且性情剛愎自用。

日後怕是要為家族引來禍端。

正是因為知道兩個兒子的習性,所以諸葛瑾這才特意在榻前吩咐幼子要薄葬自己,低調一些,也好給他們多留些遺澤。

他給諸葛融交代完畢後,又呼喚道︰

「子山可在?」

諸將中地位最高的步騭聞言,連忙走上前,輕聲道︰

「大將軍,我在這里。」

也不知是不是說了一些話,終于緩過氣來,諸葛瑾的精神似乎恢復了。

原本有些渾濁的目光,此時竟是變得發亮。

同時臉上還多了一些紅潤。

說話也變得流利起來︰

「子山,我死後,記得立刻派出快馬,第一時間通知上大將軍。」

「還有,一定要在軍中大辦喪事,好讓魏賊知曉,我已不在人世……」

步騭聞言,心頭一震。

看著榻上已經變得干枯瘦小的大將軍,步騭只覺得喉嚨堵塞,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只能是重重點了點頭。

「以吾之命,換大吳取得襄陽,我諸葛瑾,又有何憾……」

此言一出,滿帳的將軍,皆是跪了下去,齊齊哭喊︰「大將軍!」

延熙四年五月,吳國大將軍諸葛瑾在攻打柤中時病逝。

步騭按諸葛瑾生前吩咐,全軍更衣發喪,揚幡舉哀,諸將皆是素麻孝衣。

軍中失了主帥,步騭臨時接過全軍兵權,率軍後退。

柤中魏軍守將正在為吳寇的反常而擔心,如今驟然得到消息,原來竟是賊首諸葛瑾病死。

他大喜之下,又生怕是吳寇的詭計,直至看到吳寇開始退兵,這才相信諸葛瑾是真的死了。

「天佑大魏,天佑大魏啊!」

柤中守將喜極而泣,連忙派出傳騎,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送至襄陽。

然後再由襄陽傳至宛城、許昌、草橋關……

就在諸葛瑾病亡的消息傳遍整個荊州時,有傳舟從建業出發,帶著十萬火急的消息,送到一直呆在巢湖的孫權手里︰

「陛下,陛下不好啦,太子殿下薨了!」

「你說什麼!」

孫權驟然得聞噩耗,覺得腦袋轟地一下,耳朵也嗡嗡作響。

但見他象木凋一般呆在了自己位置上,好一會這才 地站起身來,哪知才剛邁開步子,就踉蹌了一下,幾欲倒地。

原來是孫權雙腿發軟,一時站立不穩。

「陛下……」

「滾開!」

孫權雙目赤紅,一把推開想要上前來扶他的宮人。

他顧不得禮儀,踉蹌著走了幾步,伸手一把奪過報信的人捧著的奏章,急切地想要攤開來看。

偏偏手顫抖得厲害,好幾次都抖不開。

抖開以後,想要捧起來讀,那薄薄的絹帛如有千鈞重,讓他一直拿不穩。

「臣以無狀,嬰抱篤疾,自省微劣,懼卒隕斃。臣不自惜,念當委離供養,埋胔後土,長不復奉望宮省,朝覲日月,生無益于國,死貽陛下重戚,以此為哽結耳……」

這是太子臨終前所寫的奏章,也可以說是遺書。

是孫登特意吩咐一定要等他死了以後再送到孫權手上。

他本想再拖延一些時日,想要等北邊戰事結事。

只是最終還是撐不到那一日。

孫權才看到一半,便忍不住地淚流如注。

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到絹帛上,孫權大哭道︰

「國喪明嫡,百姓何福!嫡之不在,吾心痛如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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