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許家的宅院里，看著風塵僕僕從天津趕過來的林七筠，許白微微露出了笑容，這個時候林七筠和船隊的回來，顯然對他來說，是利好的消息，對于那些剛剛投資到四海商行的人來說，也是一針強心劑。
「托大人的服氣，林七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林七筠頗有些英姿勃發的意思，回答著許白的話，而許白的精神狀況，也顯然出乎听到意料，在許白身上，絲毫看不到被彈劾了丟官去職的那股頹廢氣息。
「見到大人也一切安好，林七也總算是放心了，這一趟按照大人的吩咐，幸不辱命，林七和大友家談了一個結果出來！」
「說說吧！」許白點了點頭，听著林七的稟報。
林七開始詳細的說了起來，從她出海的那一天起，在海上經歷過什麼，等到抵達了倭國大友家的領地，又經歷了什麼，大友家的上上下下對這支船隊的態度，已經她和和他們之間的接觸過程，事無巨細的全部給許白說了了起來。
許白微微的點頭著，偶爾會問幾句，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林七筠在說，而從林七筠的口中听來，這一趟倭國的開創航線的旅程，算是無驚無險，水到渠成。
「有意思的是，倭國那邊，一直都是在用咱們大明的銅錢，他們的銅錢實在是鑄得太差，所以，接下來往那邊的貿易，我想著主要是以這銅鐵，硝石，書籍，瓷器，茶葉，絲綢為主，這些東西，只要能抵達倭國，都是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利潤！」
「書籍，瓷器，茶葉，絲綢這些東西，運出去就賺錢我是知道的！」許白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咱們大明也不缺，不過，銅鐵和硝石這些，就不用多考慮了，意思一下就可以，不用作為我們貿易的主要貨物！」
「銅鐵硝石這些利潤太大了！」林七筠有些不大死心︰「一船銅鐵硝石運過去，至少利潤在十倍以上，倭國那地方，白銀極多，但是這些東西，卻是不甚豐裕！」
「正因為不甚豐裕，所以，才不能讓他們豐裕！」許白臉微微一沉︰「你忘記你林家是如何入罪的了麼，對我大明來說，草原之上的那些是外敵，倭國也是外敵，若是不加限制的供給他們這些東西，那我們就在資敵，到了最後，我們做的這些，都被反噬大明！」
他看著林七，言語嚴厲了一些︰「這種事情，咱們可以做，因為我知道如何掌握分寸，今日我給你將話說清楚，這個大友家，無論是銅鐵，還是硝石，我們可以少量的給他們貿易一些，供他們自保，這對咱們的買賣是有好處的，但是再多就沒有了，就如同在邊關上，和瓦剌的人的互市，你真以為邊鎮將領和朝廷，都不知道這邊民們偶爾會將鐵器之類的，拿去換瓦剌人的牛羊什麼嗎，只要不是大宗的賣給他們，私下里那點互通有無，大家能睜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大人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嗎？」林七苦笑了一下，這一直是她的心結，當初整個林家入罪，她知道林家有錯，但是，要是讓她覺得林家有十惡不赦的罪過，那她是打死都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在她想來，和瓦剌人之間的買賣，不是他林家一家在做，為什麼偏偏就是林家倒了大霉。
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她歸結于林家的運氣實在不好，得罪了太子，至于買賣上的事情，她倒是覺得是枝節末梢了。
現在看來，許白對這事情上的態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堅決，銅鐵硝石，這些東西是可以鑄錢，造兵器鎧甲，造火藥的，這些東西，都是可以用來打仗的，而瓷器茶葉絲綢什麼的，無非是些日常用物而已。
「對，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許白笑了起來︰「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只要我有能力，我四海商行必定這麼做，而其他人，最好不要犯在我手上！」
「大人這是和銀子過不去啊！」林七臉上有些復雜︰「只因為這種事情，對朝廷不利麼？」
「這事情以後再說吧，別人怎麼做，我現在管不了，但是四海商行這邊，我已經對你說清楚了我的意思了，這其中的分寸，你要掌握好，如今你是四海商行的大掌櫃，身份不比往常，你做什麼，可是很多人都看著的！」
許白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有些強硬的轉換了話題，他心中的這種情懷，對商人家庭出身的林七筠來說，可能沒什麼觸動，畢竟連鐵器都敢送到瓦剌人那邊的人，怎麼會在乎給倭國再送去一些銅鐵硝石。
他不指望自己的人都明白他的想法，說到底，錢要賺，小節上他甚至可以不去深究，但是，大節上，他不能有所虧欠。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林七筠點了點頭︰「大人將四海商行的股份拆賣，這事情在天津的時候，楊千戶和孫掌櫃，都給我說了，先前回來的時候，我就想著，若是咱們商行真的有一支船隊，別說區區大友家和貿易，就是長崎那邊，整個倭國的買賣，咱們都可以獨佔了！」
林七筠眼楮放著光︰「不僅僅是倭國這邊，在釜山那邊，咱們也可以將買賣獨佔了，那些零散的大明海商，要麼入我四海商行，要麼，就干脆不要做這一行了！」
「四海的賬面上，現在不缺銀子，船隊是要有的，但是急不來，一步一步穩扎穩打最為可靠，至于那些零散的大明海商，咱們一時半會也吃不下他們，不過，幾個利潤大的貨物上，這個要做的獨佔，但凡四海經手的貨物，那麼，別的海商，最好販賣到別的地方去，若是在海外，他們和咱們爭利，那麼，回了大明，願意收拾他們的，可就不僅僅只是咱們四海商行的人了，咱們大大小小的這麼多股東，真以為他們是銀子丟進來，什麼都不管了的嗎？」
許白說道︰「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行事要低調，添置船只、人手什麼的，能做主的你自行作主，做不了主的，可以來找我，詹事府往咱們四海派了一些人，你不用管他們，就當是商行養了一些閑人就算了，畢竟四海的盤子大了，太子這邊也不得不做出點表示，到時候，福建廣東，甚至江浙一帶，該開設的分號，盡管開設，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情多了！」
「皇帝不差餓兵，四海的股份，給你留了五百股，這銀子比起當初你拿出來籌集四海的銀子現在看起來是少了點，不過，若是你加把勁，翻個幾倍我也不覺得奇怪！」
許白笑著說道︰「大掌櫃吧，自然有大掌櫃的待遇，你莫要說在我身邊，只見為我奔走，不見絲毫好處！」
「這還真要多謝大人了！」林七筠有些喜出望外︰「林七就算為了自己，也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大友家的線搭上了，對那個大友詩織，許白就不怎麼關心了，兩人閑聊了幾句，在閑聊中，許白也只是吩咐林七好生維持大友家的關系，至于如何維持之類的，許白卻是再也沒什麼明確的吩咐了。
如果說四海商行是一艘大船的話，許白覺得，太子無疑是這艘船的船主，而自己則是妥妥的這艘船的船長，他只需要定好目標，告訴自己的大副，要去做哪些事情，那些事情不能做，接下來的事情，他就不用多操心了。
他可以在自己的船長室里，舒舒服服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而只有這艘船出現了問題遭遇了危機的時候，才是他再出現的時候。大部分的時候，如何操控這艘船，交給自己的大副和水手們就好。
「不過，大人，還有一件事情！」在結束兩人的談話之前，林七突然有些幾分忸怩起來。
「那個瑟琳娜，大人還有用處麼？」
「什麼個意思？」許白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也是，我居然忘記了她了，當初留下她，是因為她對西洋的海戰之術多有熟悉，精通海上航行，如今如果你要添置船只和人手，這個女人，的確是可以派的上大用場的！」
「大人很看重她嗎？」林七筠的臉色有幾分古怪起來︰「要是大人對她有大用的話，那就算了！」
「不不不，你倒是提醒我了，讓我在我這里，教授我那些連船都沒上過的家丁們，實在有些浪費人才了，去四海那邊，才是她的正經去處，這個事情，我回頭琢磨一下，也調配一些家丁，跟著她去四海，這海上的事情，延請招攬人手那是必須的，但是自己的人也要培養！」
「那好吧……」林七筠點了點頭︰「大人沒有別的吩咐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
許白看著她離開，心里頗為滿意，剛剛若不是林七筠提醒，他還真忘記瑟琳娜這個女人了，要怪只怪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在許白身邊，都沒有什麼存在感，以至于還要人提醒，才能想起她來。
想到自己很早以前，就留下這個人才，許白對自己的高瞻遠矚頗為滿意，畢竟不是誰都能意識到，在這個時代，西方人的造船和航海技術，實際上已經遠遠比大明先進了，至少，他們可以到大明來，現在大明卻去不了西方了。
林七筠看木然著一張臉，回到京城四海商行的總號，比起天津分號來，這四海商行的總號，甚至略顯寒酸，不過這沒關系，這寒酸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很快就會變樣，以林七筠的才能和幾乎手上花不完的銀子，四海商行的擴張，那只是時間的問題。
「你回來了！」
看到林七筠走進小院的大門，大友詩織的雀躍的迎了上來︰「北京城好大，我依著你的吩咐，在你回來之前，哪里都沒有去！」
「乖！」林七筠笑著模了模大友詩織的腦袋︰「你手下的那些人，也都挺安份的吧！」
「嗯，當然！」大友詩織很是自然的點了點頭︰「他們是我父親賞賜給我的家臣，我的命令，他們不敢不遵從的！」
「那就好！」林七筠點了點頭︰「過幾日我帶你出去，好好的玩一玩，不過，今日見了許大人，許大人交代下來的事情有點多，我只怕整出眉目來，要些功夫！」
「沒關系的！」大友詩織笑盈盈的說道︰「你做你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的！」
「那個瑟琳娜，我準備給你要過來！」林七筠猶豫了一下︰「想著為你好好的出口氣，不過，許大人給她安排了差事，怕是要等些日子了！」
「若不是她，我也遇不到七七你不是！」大友詩織笑著搖搖頭︰「我是很不喜歡這個南蠻女人，不過，若是讓七七你為難的話，我也不是一定要找她的麻煩！」
「你呀……」林七筠微微心里一動，突然感覺鼻子有些發酸，大友詩織的哥哥，死在了瑟琳娜的手里，而自己的哥哥，死在了許白的手中，自己和她的仇人，如今都在自己身邊，不僅僅不能報仇，反而這報仇之心，一天天的就這麼淡薄下去，難道說，有些人，就白死了嗎？
自己的仇，可能永遠都報不了了，林七筠很清楚，只要林家還在，她就沒什麼報仇的希望，但是，大友詩織的這殺兄之仇，是完全可以報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弄死她的！」仿佛為大友詩織報仇，也是讓自己念頭通達一些，她對著大友詩織承諾道︰「許大人會將那個女人調撥到我們四海商行，只要有機會，我一定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她，為你報仇！」
大友詩織的兩只大眼楮，在林七筠的注視下，慢慢的浮現出了層層霧氣。
「七七，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大友詩織輕輕說道。
「好了好了！」林七筠見她這模樣，微微笑了起來︰「別哭，哭花了妝容，我可就沒法帶你出去吃飯了，北京城里好吃的東西，可比天津還要多，在海上的時候你不是說回來之後，要嘗盡大明的美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