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
塵土紛揚,夾雜著如沙礫一般的雪粒。
君昭瀚一身銀白亮眼的鎧甲,冷厲霜嚴,斂藏了往日里舞文弄墨的書卷氣,將王者霸氣盡數外露,讓人無法逼視。
君昭瀚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肅殺又充滿銳氣的千軍萬馬。
君昭瀚和對面的御顏熠對峙許久,終于瞥向親昵地跟在御顏熠身後的女子。
那女子和容清紓相貌如出一轍,只不過,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濃濃的妖艷,沒有容清紓半分的靈動。
即便皮囊一模一樣,但只要是明眼人,便能看出,這女子不是容清紓,「御顏熠,枉我忍痛將清紓托付給你,你便是如此待她的?」
君昭瀚歷經了沙場廝殺,原本的書生意氣,都化作了殺伐決斷的殺氣與煞氣。
以往,都是親近地喚著御顏熠阿熠,如今,也變成了連名帶姓,似乎是想和御顏熠徹底劃清界限。
君昭瀚話音未落,冰冷的眸光又刺向容延朗,「還有你,容延朗,清紓被御顏熠欺凌至此,你還如此為他賣命?」
容延朗心虛地躲開君昭瀚的質問,沒有開口說話。
御顏熠笑得雲淡風輕,絲毫不在意君昭失望氣憤的話,「你早已與她斷絕兄妹親情,她是死是活,又與你何干?」
「況且,容清紓虧欠我良多,我又為何要一再掉進同一個坑里。順便,再奉勸你一句,既已和容清紓斷絕關系,便不要多管閑事,趟這趟渾水。」
「別忘了,你是一軍主帥,為了區區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辜負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的期望,實在是得不償失。」
君昭瀚越听越是氣憤,手中的紅纓槍直指御顏熠的咽喉,「御顏熠,即便我和清紓斷絕來往,但你如此玩弄她人的真心,我也要為民除害!」
御顏熠見君昭瀚不再廢話,他也沒有再多費唇舌,朝身後的「既然如此,便看你安瀾鐵蹄強橫,還是我古御兵強馬壯!」
「冥頑不靈!」
韶國的靈堂中,容清紓反復地喃喃自語,「不相干的女人?」
風遷宿肯定地點頭,「清兒,這確實是御顏熠的原話。」
風遷宿見容清紓仍舊偏向御顏熠那邊,索性使出了殺手 ,「清兒,御顏熠和君昭瀚兩軍交戰,君昭瀚見不慣那女子頂著你的皮囊,便搭弓朝那女子射去一箭。」
「誰知,御顏熠居然以身相護,替那女子擋下那一箭。」
容清紓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什麼?」
風遷宿立即伸手扶住容清紓,「清兒別生氣,我當時听到御顏熠做的這些糊涂事,也氣憤不已。可是,你和御顏熠終究是過去的事,人的眼楮長在前面,都是要往前看的。」
「御顏熠辜負你沒關系,你還有我,我絕不會像御顏熠那樣,對不住你的。」
風遷宿說了些什麼,容清紓根本就听不進去,只見到風遷宿嘴巴一張一合,腦袋里一片嗡嗡作響,「遷宿,顏熠怎麼樣?是不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此時此刻的風遷宿,就像是容清紓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除了緊緊地抓住他,容清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容清紓在韶國待了一個多月,和風遷宿幾乎朝夕相處。
可是,風遷宿見到的,大多是掛著一抹恬淡安適的笑意,或是眉目間帶著些許的憂愁。
風遷宿從來沒有見到,容清紓會這麼激動無助,就像是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的乞兒,丟失了自己最後一塊銅板。
「清兒,御顏熠受傷後,便被容延朗帶回了古御大營。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只怕是,三長兩短了。」
御顏熠受傷的事,終于讓容清紓忍不住了。
連日來受的委屈和屈辱,和今日的絕望無助全都混雜在一起,讓容清紓哭得就像一個卸下所有偽裝防備的孩子一樣,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歇斯底里。
風遷宿試探地將容清紓擁入懷中,輕輕地拍著容清紓的背,「清兒,御顏熠那邊,有好多你教出來的青囊館名醫坐鎮,會沒事的。」
容清紓突然投入了風遷宿的懷里,像只流浪無助的幼貓一樣,抓住風遷宿的衣襟嚎啕大哭,「遷宿,我只有你了,所以,你能不能幫我?」
風遷宿藏下眼底的猶豫,「清兒想讓我如何幫你?」
「我不想再被困在這里,什麼也做不了。」
風遷宿只是安撫著容清紓,「清兒,別心急,再耐心等幾日,我們便能出去了。」
容清紓的睫毛上還掛著盈盈的清淚,對風遷宿乖乖地點點頭,看著好不楚楚可憐,「好。」
風遷宿見著如此听話乖巧的容清紓,一時之間,竟有些晃神。
風遷宿說是幾日,卻足足等了七日。
這一日,容清紓才幽幽轉醒,便看到坐在床畔的風遷宿,和一大群隔著帷幕跪在地上的朝臣。
「遷宿,這是……」
風遷宿對那些朝臣熟視無睹,只是親昵地扶起容清紓,「清兒,不必理會他們,我們一切照舊即可。」
「容姑娘,韶國現今無人主持大局,您就勸勸大皇子,讓他不要在意往日之事,盡早遵循先帝遺詔繼承大寶,率領韶國的精兵強將,擊退古御和安瀾的勁旅。」
容清紓眨巴著清亮如星子的眼楮,「遷宿,韶國不是有韓廣霖當政嗎?」
容清紓一提到韓廣霖,朝臣便忍不住對韓廣霖破口大罵,「韓廣霖自命不凡,總是自以為是。」
「自以為拿著容姑娘威脅御顏熠和君昭瀚,他們便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了。結果,這個舉動反倒是激怒了他們。」
「現在,古御和安瀾連成一氣,一同對抗韶國。不過三日的工夫,便被他們奪下兩個城池。韶國如今,攏共也只剩下十個城池,再這麼下去,韶國便要亡國滅種了。」
「這些,都是因為韓廣霖的餿主意。即便他寫下輪台罪己詔,百姓們也不想再讓韓廣霖這個昏君再坐在那張龍椅上了。」
古御和安瀾連成一氣?
難道,御顏熠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容清紓壓下心底的疑惑和嘴角的冷笑,天真無邪地看著那些朝臣,「所以,你們希望讓遷宿取而代之?」
容清紓說得這麼直白,讓那些朝臣都愣住了。
他們確實是這樣的想法,不過,卻不能將這種想法放到台面上來說。
但是,容清紓堂而皇之地戳破他們的心思,他們總不能說不吧。
不然,還怎麼繼續下一步。
「容姑娘果真聰慧過人,眼下,韶國需要一個有魄力才能的君主,帶領韶國對抗強敵,走上復興之路。放眼整個朝野,此人,非大皇子莫屬。」
容清紓大概猜到,這便是風遷宿說的,能出去的機會。
這些朝臣,當真是翻臉比翻書快。
當初,還說風遷宿爛泥扶不上牆,一心跟著韓廣霖打天下。
如今,因為韓廣霖一招走錯,立馬便轉而投奔風遷宿。一個個落井下石,恨不得將風遷宿踩到塵埃里面。
他們當真以為,只要他們提出什麼,風遷宿都要無條件地全盤接受?
容清紓既然要裝無知,便要將無知貫徹到底,「遷宿,我們該怎麼辦?」
風遷宿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容清紓的腦袋,「諸位王公大臣,之前,韓廣霖已經放話,讓我在這邊給父皇守靈。雖然,停靈七日後,父皇便已葬入皇陵,但沒有傳來任何諭旨,可以放我出去。」
「為表孝心,我在此立下牌位,日日祭拜。我曾對父皇發願,要在此守孝三年。三年未過,我絕不踏出此地半步。」
朝臣恨不得立即將風遷宿的思想掰回來 「大皇子,在此守孝只是小孝,為先帝守住韶國的千秋基業,才是大孝。若是,因為在此守孝,卻葬送了韶國的國土,那這守孝,還有何意義?」
容清紓面對著群臣求救的目光,卻定定地望著風遷宿,「遷宿,無論如何,我都陪你。」
風遷宿眸光閃過一絲異色,「好……」
什麼?
他們是想請容清紓幫忙,容清紓怎麼越幫越忙。
朝臣真的要被容清紓氣死了。
不過,朝臣勸了風遷宿一個早上,都沒有任何的收效,現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容清紓。
所以,朝臣即便恨不得問候容清紓祖宗十八代,還還是笑眯眯地朝容清紓拱手,「容姑娘,大皇子是困在淺灘的蛟龍,你當真願意,讓他一輩子如此庸庸碌碌,無所作為?」
容清紓沉思地低下頭。
朝臣們再接再厲,「大皇子,容姑娘已經眾叛親離,在韶國無依無靠,大皇子難道想讓她一直如此,無名無分地留在您身邊?」
風遷宿嗓子一啞,「清兒……」
容清紓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朝臣,「遷宿,你決定就好,不必顧及我的。」
「若是我答應你們的請願,那清兒……」
事到如今,風遷宿的小小請求,他們又如何不會答應?
「大皇子,容姑娘與安瀾毫無干系,與古御也斷絕來往。自此以後,便是我韶國百姓。大皇子想如何,都是名正言順,朝臣絕不會再說二話。」
就這樣,風遷宿和容清紓便出了那處宮殿。
並且,那些朝臣行動迅速,不過三日功夫,便廢除韓廣霖帝位,將其圈禁攝政王府,再為風遷宿準備好登基典禮。
只不過,另外一件事,卻讓風遷宿犯愁了。
究竟是讓正妻韓織歡為後,還是立容清紓為後,這讓風遷宿糾結地輾轉反側。
畢竟,在風遷宿被困靈堂之中,是韓織歡冒著得罪韓廣霖的風險,想方設法為風遷宿周旋,才讓那些王公大臣願意迎風遷宿為帝。
至于容清紓,風遷宿多是出于前世的虧欠和內疚,還有今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