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好合

小氣否,譏刺否,當事者初衷于輿論而言從來不重要。

鑒于此,輿論于當事者而言,也不該重要。所謂兩不相傷。

奈何當事者往往受傷。輿論升騰,輿論蒸發,嘰喳的人群從不負責。

老師講,不要在意旁人怎麼說。每個人基底準線皆不同。

原來等在這里。于她于競庭歌,都是解困當下的金玉良言。

今日十五,銀月正圓。臨入帳前阮雪音盯著那明明渾圓卻總像差了寸許的玉盤好半晌,幽幽嘆了口氣。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年年如此,嘆什麼。」顧星朗已經在帳內躺平,嫌悶,又將紗帳撩起來,

「趕緊進來。什麼時辰了。」

「下個月今日,是你生辰。」阮雪音依言進去,正越過對方要鑽自己被窩時慘遭攔截,當場進了狼窩。

「打算送我什麼?星星不要。」

他攔腰抱著她。

「今年沒星星。想要也看不到。」

顧星朗挑了挑眉。「還好去年我看得久。」

「久麼?在明光台上好像沒呆過半個時辰。」

「我在挽瀾殿露台上看的。」他不愉快,「不是你跟我說等到半夜景致更佳?」

「沒想到你會真等。」

「我也沒想到。」

兩人都默了默。

「可能我不來才是對的。這時局里多了競庭歌和我,仿佛徹底亂炸了鍋。」

「可能。」顧星朗輕點頭,下巴點在她發際,「但也沒法重頭來過了。」

「听說你準了惜潤回母國省親。」

「嗯。近日便可動身。」

「天長節怎麼辦?」

「還有一個月,足夠。趕得回來就好,趕不回來也無妨。小事。」

「我是在想,」阮雪音稍頓,「我這禁足,最少也要一個月吧。」

「又打什麼歪主意?」

「讓我跟惜潤去韻水城。」

他低頭看她,「沒完沒了了?」

「我想完人家不想了。」她仰頭看他,離得近,兩人眼睫都長,映著暖光在對方臉上投下成片陰影,「那也別嗦了。我入局,各憑本事。」

「你跟著去做什麼?幫白君立儲?」

「嗯。」

顧星朗退開半寸,難得鄭重,「看上誰了。」

「不好說。一個都沒見過,所有認知僅限于耳聞。去了之後,見機行事。」

「小雪。」他再默半晌,「這件事我也可以做,本來就在做。你是知道的。」

「就憑書信往來和你在韻水城的排布?」

「我很少失手。你也是知道的。」

「讓我分擔一些。」阮雪音靜聲,「蒼梧那頭不消停,競庭歌連同阮仲不知道擺的什麼局。這次之後,我總覺得山雨將至,鎖寧城說不得哪天就要鬧起來。祁宮後庭局面太復雜,你很難不被牽連。」

「牽連。」顧星朗嗤一笑,只氣聲,她還是听得真切,「誰牽連誰,還不一定。」

阮雪音心下一跳。「你要動手麼?」

他聲音並不冷。很奇怪。神情也不冷,只顯得淡。

「我這算國仇家恨了吧。」他視線越過懷中人流瀉的漆黑緞發,再往前,到了內側帳紗,依然遠,不像在看任何實處,

「阮仲要起事,慕容家要趟水,這樣的機會,此後十年恐怕都不會再有。」

他頭一次明確對她說及此事,且直接說到了仇與恨。

「你在鎖寧城——」她心跳加快。

「自然有排布。上個月不還去過麼。」

見上官宴果然只是順便。她在地下書屋遇阮仲之時,他正在行事。

要繼續往下問麼?她突然心腦打架,蓬溪山翠竹搖曳聲和崟宮如溪的雨聲同時響起來。

她是中立的。從入師門那日起便是。

但鎖寧城要不要管。她沒有真的面對過這一題。

「你是,」半晌她問,「你是要借崟國隔山打牛,還是已經確認,這事跟阮家也——」

顧星朗輕笑出聲,「隔山打牛。怎麼听著這般笨拙。」

「隔山打虎听著威風,」阮雪音撇嘴,「可惜想表達的是力有不逮。但誰在乎呢?自以為是的人太多,可能終其一生都不知道用錯了詞。」

「我有沒有說過,你話多起來,跟競庭歌一般刻薄。」

阮雪音自覺還好。總歸不是重點。她小心再看他,

「鎖寧不是蒼梧,且相距甚遠。慕容家要插手,哪怕借兵給阮仲,到時候臨場的也最多一個霍衍,你打算——」

「擔心了?」他收回目光。

「還好。」她眼睫扇了兩扇。

「還早。」顧星朗慢聲。

不早了。她記得他說過,阮仲會在兩年內動手。

就此聊死。彼此都不願再往下。好半晌沉默,終繞回上一題。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此刻看來,韻水城的事反而好辦些。穩住白國,也是防患于未然的一步。你就讓我去試試。」

「即使沒什麼人認識你,依然太冒險。白君對你,不會太友好。」

該是持續了約一柱香時間的口舌之爭。

「你讓我去,我送你件生辰大禮。」她契而不舍。

「無論什麼禮都不換。」他心比金堅。

她湊到他耳朵里說了句話。

顧星朗呆了呆。

「拿此事玩笑我真的會生氣。」

「不是玩笑。真的。」阮雪音道,「都處理了。一粒沒剩。我也不打算讓鳥兒再去拿。」

又半刻停滯。

「怎麼突然想通了?」

「沒想通。只是不願再這般拉扯,折磨彼此,也給旁人可趁之機。」她頓了頓,一咳,「且你不是說了麼?真有那日,孩子你照顧。」

「狠心至此的妻子和娘親,」顧星朗語氣叵測,悲喜皆非,「天下女子恐無人能及你。」

「不是狠心。是將萬事想到底,計最壞而行最好。」

「這麼一算,」他若有所思,「你這大禮還真能趕上天長節送。」

阮雪音反應一瞬,伸手捶他。

他展顏如孩童,「一個月,絕對診斷得出了吧?所以不要出門了,萬一在韻水城生出害喜之癥——」

「哪里這麼快了。」阮雪音終沒繃住紅了臉。

燈燭明滅,湖色紗帳影綽綽沾上暖光。

顧星朗環著她腰肢的手再緊,衣料摩擦,身體相熨,「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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