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八)

「你倒肯用心,追到蓬溪山來了。」

慕容峋反應一瞬,「開什麼玩笑。你為何來,我也是一樣。」

「這樣。」顧星朗煞有介事點頭,「我陪內子回來看老師。你也是?」

「我有沒有說過,」慕容峋熟練動一圈十指,雙手互掰咯咯作響,「去年冬天通信那次,我就很想與你切磋一番。」

當然就是那次。顧星朗笑退半步,「千萬別。都是要去看老師的人,這會兒切磋了,爬山沒力氣,弄髒了衣服,上了山也不好看。」

「那就管住你的嘴。」

「你這叫諱疾忌醫。」顧星朗再笑,「越不提,越難有進展。此處不是蔚宮,遠離朝堂,又在她熟悉的故地,我若是你,便趁此機會加把勁。人嘛,心情放松了,也更願意處理比較柔軟的問題。男女都一樣。」

慕容峋看他半刻,「你倒熱心。」

「你當初既主動問了,」顧星朗笑意不減,又湊近壓低聲量,「都是蓬溪山的姑娘,我也算有些經驗,樂得分享,不必客氣。」

慕容峋待要再接。

被一道清泠泠嗓音打斷︰

「此刻出發,到達正好近晌午,既都要去,不宜再遲,這便走吧。」

顧星朗點頭,「先各自上車?」

「嗯。」阮雪音答,「出了這段狹道,前面有一處可停,從那里進山。」

「慕容兄,」顧星朗手一抬,「請吧。別忘了剛才的話。」

「剛才什麼話?」上得車,阮雪音回味片刻先前慕容峋表情,甚覺怪異。

「悄悄話。」

「都說紙筆往來最易交心。」她觀他志得意滿,「你可是拿著人家短處了?」

顧星朗展顏,「何談短處?夫人言重。不過是些男人間尋常話題,難得一見,隨便聊聊。」

男人間尋常話題。阮雪音挑一挑眉。按淳風的說法,不過是酒和女人。

但這倆都是國君。該不至于。

「你問了麼?他怎麼也來了?」

「沒問啊。我以為你會問競庭歌。」

「還沒來得及。」阮雪音沉吟,「但我問了她兵士的問題。」

「我這邊也回來消息了。」顧星朗點頭,「跟我們一樣,只有暗衛。」

「撞上了?」

「嗯。還算默契,沒人動手。」

「你們倆同時入崟國境,此刻又一起上山,我不太踏實。見完老師,你盡快離開。這里沒有蔚軍,但崟軍招手就來。」

崟蔚若有盟約。她沒往下說。

「我好不容易上去一次。」顧星朗瞪眼,又輕拍她手背,「放心。別忘了崟國也在暗涌。阮仲有求于我。且還是那句話,我不是來送人頭的。有準備。」

馬鳴接連起,兩車先後停。四人下車,雙方隨侍皆領了旨意去附近村鎮相候。競庭歌同阮雪音在前,顧星朗與慕容峋緊隨其後,仿佛只是任意一鑽,瞬間消失于浩瀚青翠間。

「要不要回頭跟你夫君說一聲,再怎麼留標記也沒用,我們上山的路徑,每次都不一樣。哪怕他記憶力驚人下回一絲不錯照原路走,也到不了。」

競庭歌手里搖一桿松枝,仿佛隨口,語氣卻嘲弄。

顧星朗自進林子便開始撿石頭玩兒。撿一塊,丟一塊,已經進行了十幾個回合。

「知道沒用就讓他玩兒。」阮雪音道,「緊張什麼。」

競庭歌轉頭看她,「夜宿挽瀾殿真是徹底將你收買了。方才質問我兵士的時候那副樣子。」她極夸張一個寒戰,「不就是睡了他的床?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以為你受教于蓬溪山多年,總與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她一個白眼,又去望高木葉縫間不甚清晰的碧空,

「隨隨便便賞下些所謂盛寵,點個燈給天下人看撐出來仿佛天大的顏面,就拉你進了他的營帳?阮雪音,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十四歲即位為君,將舊臣新貴排在棋盤上當黑白子玩兒,三國紛紛送嫁公主貴女,他來者不拒,一一收了封四夫人。你還真打算給他當幾年寵妃,最後听著新人笑自己夜夜哭是不是?」

阮雪音未及回應。競庭歌換了口氣繼續︰

「就算他長長久久待你一個人好。」這般說著,回頭半眼,有些距離,該听不見,「這世上哪有多少男人能一輩子對一個女人好?越是如此,越說明他有所圖。恐怕從點燈開始,就都是策略。」

「這話是你教的上官妧吧。」終于覓得機會,阮雪音插話進去。

「什麼?」

「她去年就跟我說過了。你換些話術。另外,粉羽流金鳥只作蓬溪山信使,你總讓它往煮雨殿丟消息,有違門規。」

頃刻靜默。鳥雀清鳴或振翅之聲遠遠傳過來,此起彼伏,更顯得山林深寂。

「要說門規。」競庭歌冷哼,「一會兒見了老師什麼步驟?開門見山麼?」

「我只說回來拿藥。順道見你。別起這麼大動靜了,吃飯或打理藥園時閑聊吧。可以先從四姝斬聊起,總歸她囑我查過,你那邊又都是上官夫人的線索。就聊,看老師如何應對。」

競庭歌考慮片刻,覺得未為不可,又挑眉,「你拿什麼藥?那麼一大箱子還不夠你施展的?」

阮雪音一呆,「不是被你拿走了好些?我沒的用了。」

「我才拿走多少?且你日日嬌養在後宮,病了自有太醫治,哪有什麼用藥機會?」她一頓,頗不可思議,「總不是要斗情敵?給紀晚苓使絆子?」她面露嫌棄,「別告訴我為了個男人你還要宮斗。」

「你這幾年,」阮雪音淡聲,也去望林木間漏下來天光,「有些走火入魔了。有空關心我在祁宮的事,不如多盯盯自家門前。上回你問阮墨兮路數。她干嘛了?」

又頃刻靜默。山路漸陡,顧星朗在後面問要不要牽。

阮雪音揚聲回不用,繼續走,等著競庭歌回話。

「這路究竟誰熟?以前沒他,你不也好端端走了十幾年?獻殷勤。這種男人最要不得。」

「阮墨兮。」阮雪音不接她話,續上先前問。

再頃刻靜默。

「她隔三差五過來,替慕容峋說項。」競庭歌答,表情難得不自在,「勸我入後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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