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雪晴疑惑地看向顧運，「增發股份給你？你吃得下嗎，除了賣秘方的錢，你還有資金麼？」
程雪晴覺得，如果顧運還能拿出資金來，那就代表他的高中生身份是假的，或者至少是表面上的，他背後肯定還有個勢力在支持。
連程家都調查不出來的勢力，這讓程雪晴有些警覺。
顧運不緊不慢地起身，拿起程雪晴跟前的小茶盞，又把鍋里剩下的一點湯給她盛好，放到她面前。
然後說道，「我當然沒錢了，只不過你增發給我一定要錢麼？」
程雪晴覺得自己好像听懂顧運的話了，馬上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免費增發股票給你？」
說到這里她就忍不住苦笑一聲，對方到底還只是個高中生啊，想得果然很幼稚。
就算控制了董事會，掌握了50%以上控股權，也不代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
要知道如果免費增發股份，這明顯涉嫌利益輸送，到時候長銀資本他們直接去監管部門告，肯定一告一個準，這麼一來別說增發的計劃泡湯，甚至連他們兩個都要去坐牢！
她一邊用調羹輕輕攪拌小盞里的湯，一邊想著該怎麼跟顧運說這個淺顯的道理，當看到這次碗里還有幾塊切成丁的果肉時，心情一下子就開朗多了。
這家伙，總算想起如何正確對待女生了？
「顧先生，有些事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程雪晴盡量用了溫和的語氣，對顧運說道，「如果我們這麼做了，到時候很可能人財兩空。這里面不光涉及商業原則的問題，也涉及到法律法規的問題。」
話只說了個大概，程雪晴覺得自己很善良地顧全了顧運的面子，畢竟這個年紀的少年是很敏感的，要是被喜歡的人指出錯誤，一定會很尷尬——尤其是被人生當中喜歡的第一個女孩挑錯。
顧運依舊笑盈盈地看著程雪晴，他早知道程雪晴會這麼說，但是他又想讓程雪晴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女人，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又從名校畢業，人生路上到處都是數不清的鮮花和掌聲，雖然現在遇到了些挫折，但是還不足以讓她看清自己。
她太自信了，也太驕傲了。
顧運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她清醒地認識自己，知道自己比碗里剝了皮的荔枝還女敕。
程雪晴見顧運不說話，卻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微笑，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忽然有點不太自在。
不禁問道，「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顧運輕笑一聲，隨後說道，「其實如果你能跳出固有的思維框架，就會發現不花錢獲得股份的辦法有很多。」
程雪晴很是不信地「呵」了，然後說道，「那麼，還請顧先生指點一二？」
「有種投資叫‘戰略投資’，想必程總在哈佛商學院一定學過。」顧運不緊不慢道，「朱沙角古鎮開發公司如今深陷危機，要想救活古鎮，唯一的辦法，就是與我的秘方捆綁經營，這個程總承認麼？」
「這個我承認。」程雪晴點了點頭，畢竟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那麼我有沒有正式與貴公司簽合同，承諾這些秘方一定只限定于在古鎮使用呢？」
程雪晴舀了一勺的水果湯剛放到嘴邊，聞言手便頓住了，凝眸看著顧運沉吟了會，好像明白了什麼。
沒錯，他沒有義務承諾這個，而一旦他在古鎮外也使用秘方開店，那麼古鎮未來的核心競爭力將蕩然無存。
核心競爭力的打造就是戰略的一部分，所以他指的戰略投資是……
到底是哈佛商學院的高材生，程雪晴終于認為自己听懂了。
「我明白了，顧先生的意思是，以秘方限定在古鎮使用為籌碼，來置換古鎮的增發股份？只是這樣的話，還是有點」
顧運輕輕擺了擺手，說道，「確切地說，是授予古鎮十五年的秘方全球獨家總代理權益，外加承諾三年內注資1.5個億，來獲取古鎮35%的增發股份。」
頓了頓，他又微微一笑，「這筆交易的必要性，相信你在公告中非常好寫，因為在事實上，秘方確實能成為古鎮戰略上的核心資產，且1.5個億的注資，本身也足夠收購目前古鎮35%的股份了，無論哪一點都無懈可擊。這樣還算利益輸送麼？」
程雪晴的手依然舉著調羹，卻是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顧運。
這……的確無懈可擊。
首先把秘方的獨家代理權作為資產換取股份，這在國際上非常通用，早前的國際奢侈品牌進入本國時，也往往采用這種方式，只輸出品牌和技術給全國總代理，但是卻要佔大量股份，甚至有些會索要控股權。
所以在操作邏輯上是沒問題的，如果長銀資本一定要找茬起訴，也只能聚焦于這個秘方值不值古鎮35%的股份。
從事實上講，它當然值。
但程雪晴知道，這個問題並不是主觀判斷的，如果上了法院，不可能說法官覺得這些秘方好吃就值這個價，它是需要真實的商業運營來證明的。
那麼這個……
稍稍想了下，程雪晴便忽然抬頭，又一臉驚訝地看了顧運一眼。
這家伙好像早就安排好了？
程雪晴發現，此前及後續的秘方拍賣會，正好能驗證秘方有多值錢——僅僅3年的運營權，他就能拍出至少8000多萬，那麼15年的全球獨家運營權，估算成古鎮目前5億殘值的35%，也就是1.75億，完全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說是折價授權了。
到時候所有拍得運營權的買主都是直接證人，而那些合同就是證據，人證物證俱全，完全可有效證明這筆交易的合理性。
想到這里，程雪晴不由微吸了一口涼氣，眼前這個高中生的思維之縝密，布局之精細簡直超乎自己的想象。
難道這世界真的存在……某種意義上的天才嗎？
除了震驚，程雪晴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有點慶幸，慶幸他是自己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只是現在，還有一點她不明白。
照她的分析，其實根本不用再出資1.5億，那些秘方也足夠換取35%的股份了。
那麼他為何還要承諾三年再出資1.5個億？
他不是說沒錢麼？
程雪晴越想越好奇，她發現顧運就像一本書，這本書的封面很小清新，讓人看著賞心悅目，然而書頁卻厚重無比，仿佛她永遠都讀不完書里的內容，甚至都未必讀得懂。
好在……他喜歡自己，以後可以慢慢請教？
這個念頭一上來，程雪晴又莫名地多了一種優越感。
長得好看的女孩，運氣果然不會太差。
……
顧運見程雪晴發愣許久，也不接話，疑心她是不是沒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這樣的話，她到底有沒有從哈佛畢業就值得考證了。
這時，程雪晴終于說話了。
「顧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完全贊同你的想法。只不過，除了秘方，顧先生還打算再出資1.5億麼？」
「對。」顧運點點頭，「三年內出資1.5億，不是現在。」
「錢從何來呢？」
「當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程雪晴明白了。
背靠著古鎮，他賣賣食材三年內也能賺到這些錢了。
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照我看，即便顧先生不出這些錢，這筆交易也可以通過監管。」
其實她沒必要提醒顧運這個的，因為顧運要再投1.5億，對她來說是好事，畢竟這筆錢投進來，她作為股東起碼也能增加幾千萬的權益。
可是程雪晴發現，跟解開顧運身上某些疑問比起來，這幾千萬簡直一文不值。
主要是爺爺說過，對身邊人要仔細觀察，顧運現在好歹也算是某種意義上離自己比較近的人。
加上他喜歡自己，對自己的企圖心很明顯，所以自己了解下他，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了解麼……又不吃虧的。
程雪晴是這麼想的。
顧運笑了笑，挑了個最淺顯的理由，說道，「這1.5億當然是要徹底杜絕官司了。做生意麼，和氣生財。」
程雪晴覺得這話在理，但是又不在理。
在理的是，再加上這1.5億的承諾，相信長銀資本都知道這官司是肯定打不贏的，應該不會再費那個力氣來找茬了。
但是不在理的，現在他都明著在稀釋長銀資本的股份，還怎麼和氣生財？
顧運說到這里，便起身去做燒烤了。
程雪晴閑著沒事，便也起身站到顧運身邊，看著他把腌制好的肉串放到已經燒得通紅的炭烤架上，不緊不慢地烤著。
「做燒烤其實比做菜更費心神，你知道為什麼嗎？」顧運問她。
程雪晴想了想，說道，「是因為沒有鍋麼？」
「算一方面吧。」顧運一邊輕輕轉動肉串，一邊說道，「做菜很容易得出固定模式，比如小火燜五分鐘，如果是烤箱的話就更精確了，多少度多少分鐘，可以毫無差錯。」
把一串烤的色澤發黃的肉串放到盤子上，顧運又道，「但是你看這一排肉串，每個肉串底下的炭火明旺不一，而每個烤架的高度又不同，這些隨機條件表明，燒烤受到的不確定因素影響很多，因而從來沒有固定模式。」
程雪晴思忖了下，然後說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說商場也是如此？我們要統籌各種因素，才能制定策略？」
顧運微微一笑，「不，我是說，我燒烤的功夫很厲害，不是誰都能有這個水準的。」
程雪晴無語地白了顧運一眼，這貨還真是自戀啊！
「開個玩笑。」顧運把烤好的一個肉串遞給程雪晴，然後又道，「我的意思是，要做好燒烤，最簡單的方法不是關注炭火和爐高，而是要盯住你手上的肉，只要你心里知道肉變成什麼顏色、呈現什麼香味就是最佳口感，那麼你就不會失誤。」
又放了兩串生肉上去，顧運繼續道，「同樣，你要執掌集團，你也要盯住這件事的本質。」
「本質？」程雪晴舉著肉串，內心掙扎著要不要吃，畢竟她很久沒吃這種「垃圾食品」了，而且現在是晚上，吃肉容易胖。
「對，你要掌控集團，本質不在于你能不能救活古鎮，而在于你爺爺還能否控制集團的董事會，乃至股東大會。」顧運緩緩道，「你在這里表現得好，自然有利于爭取中立的股東支持你，但也難保長銀資本那伙人會用其他手段讓他們倒戈，就像他們拉攏濱海創投一樣。所以，這件事的本質，就是你和你爺爺，能否斗垮長銀資本，讓他們沒資格再做你的對手。」
程雪晴舉著肉串，不由地緩緩點頭。
好像……是這樣的。
如果長銀資本不倒，自己就算救活古鎮，董事會履約讓自己進入集團擔任高管，很可能也只是沒什麼實權的「高管」，對于執掌集團毫無用處。
其實程家和長銀資本的爭斗程雪晴都是知道的，只是顧運讓她明白了，兩家的爭斗不存在誰棄子認輸就可以了，而是必須有一方倒下，否則無論自己有沒有救活古鎮，這場戰爭都不會停止。
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提醒自己，要立即稀釋掉長銀在這里的股份，不讓他們享受古鎮發展的紅利。
這家伙真的是高中生嗎？為什麼覺得他跟爺爺比都沒差多少？
收了心緒，程雪晴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盡快召開董事會，立即稀釋掉他們的股份。」
顧運覺得程雪晴還是很聰明的，一點就通，只是缺乏點經驗而已。
說到底，程家人確實都有經商的基因——可能程大雷的出生是個意外。
顧運相信自己說的這些，程煜一定知道，未來也肯定會告訴程雪晴，只是身為爺爺，他或許出于不想孫女有太大壓力，所以暫時沒說。
但是顧運一定要說，因為只有讓程雪晴徹底認清局勢，拋棄一些不必要的幻想，她才能更堅定地配合自己。
烤了十幾個串，顧運把它們都放進盤子，然後端到石桌上。
兩人重新坐下。
就剛剛的話題，顧運說道，「我覺得你明天就應該發召開董事會的通知，三天後召開董事會，以免夜長夢多。」
程雪晴微微頷首，不過隨即，她說道，「顧先生，我發現一個問題。」
「請講。」
「按照你的方案，我粗粗算了下，等董事會結束之後，你可能手上就有接近50%的古鎮股份了。」
看著顧運，程雪晴的目光又微微有些清冷，「到時候不光長銀資本成了小股東，連我都是小股東。顧先生，我可不可以認為，你說這麼多做這麼多，是在謀求控股整個古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