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狗在濱海，其實不缺睡覺的地方。
比如只要他打個電話，周達再遠也會過來接他，拉他去他剛買的房子里睡。
或者打電話給程大雷，程大雷肯定會開著他姐那輛賓利一頓風馳電掣殺過來，把他接去別墅，沒準還會附贈酒吧嗨一下子。
要是不想麻煩別人，他也可以打車去陶然閣。
再不濟，他也可以去敲王秀琴的門，王秀琴是不可能不同意的。
畢竟蘇曉的房間空著嘛！
這樣的話，還能睡下蘇曉的床，那張床以及床上那個大熊他已經惦記很久了，想必睡上去是香香的。
當然了，他也可以去住賓館，離這不遠就有五星級賓館，也不用他掏錢，程中原會替他搞定的。
可選擇的余地有很多對吧？可他就是想睡程微芸家里。
他認為自己選擇睡這里的原因，是比較方便，不用來回折騰。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于是在喝完最後一杯之後，他先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後很自然地就身子一歪，躺在了沙發上。
走路也有點搖搖晃晃的程中原看到這一幕，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仿佛躺在沙發上的那個就是20年前的他，地點是在他老丈人家。
不由在心里直呼內行。
沒猜錯的話，兄弟這招是叫「投石問路」吧？
啊不對，不能叫兄弟，有點兒亂了。
程中原走上前去，坐在顧老狗身邊，推了推他，然後關心地說道，「小顧啊，你喝多了吧？走，叔叔帶你去酒店，開個房好好睡一覺。」
顧老狗本來眼楮都有點睜開了，一听他這麼說，就立馬又閉上了眼楮。
「好的……謝謝叔叔啊。」
說完躺得就更直了。
這時，周曉紅說道，「行了，小顧都喝成這樣了，還怎麼下去啊？不是有客臥嘛，睡那就是了。」
程中原嘆了口氣，心想你個婦道人家懂個啥。
但是也不好說破，畢竟這是男人間的機靈，男人之間心知肚明可以，要是說出來那可就不講究了。
這跟藏私房錢是一個道理——你可以跟老張探討怎麼藏私房錢最安全，但是你要是告訴你老婆，老張私房錢藏在他家吊扇上面以及西南角左數第三塊瓷磚下面，就太不講究了。
再說了，程微芸在跟前呢，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而且萬一人家是真的醉了呢，豈不是顯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很沒肚量？
程中原看向寶貝女兒，卻見她正坐在茶幾前給顧運做醒酒茶，那賢惠的樣子，就好像不是他養了十九年的女兒，而是樓下剛招來的保潔小妹。
程中原有些心疼，我的小公主啊，怎麼在別人那就成了…哦，也有自己的一杯，那算了。
顧老狗總不可能直接裝暈倒，那可就太假了，初級的新手才這麼干。
要想在女朋友家留宿，你得把握好醉酒的尺度，切忌失態發酒瘋，也不可緊閉雙眼裝昏迷，前者太沒品後者太假。
正確的方式是，你得步履漂浮，表現出想強撐著走出這屋子，但實在有些艱難的樣子。
對，最好腳再拖點地。
于是在程微芸喊他喝醒酒茶時，他就醒過來了，表現出「喝完這個我就能走路回家不打擾你們了」的高興勁兒，就開喝。
然而剛喝上一口，他就想「噗」地一下吐出來，然後大喊一聲「水里有毒」！
這醒酒茶的味道……苦中帶著薄荷味，薄荷味又讓苦味爆炸，然後竟然還有股醋酸的味道，就跟什麼東西餿掉了一樣，老實講自從進入文明社會後他就再沒喝過這麼難喝的東西。
看了眼程中原，這老哥現在也瞪著眼珠子，一副被刀子捅穿了胃的表情，又像只倉鼠一樣捧著個碗一動不動。
兩人默默地對視著，誰都希望對方能開口，向程微芸表達下抗議，這樣自己這碗也不用喝了。
程中原︰小顧啊，你是她男朋友，你跟她提提？
顧老狗︰叔你別鬧，你是她爹，你們都一家人，你提不會影響感情的。
然而兩個慫貨，竟然沒一個敢先說。
不敢說的原因，是因為程微芸的俏臉上布滿了期待的表情，尤其是那對清澈有神的眸子里，瑩瑩閃動著希望的光芒。
她希望他們趕緊夸她。
但是在短暫的等待以後，程微芸並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夸贊，于是只好開口問了。
「怎麼樣，我按照網上的教程調配的，很好喝吧？」
顧老狗和程中原繼續對視。
顧老狗︰叔啊，你是一家之主，有些話你來說比較好。
程中原見這準女婿是靠不太上了，只好砸吧了下嘴，頗是艱難地說道，「挺好的，就是…可能、大概、或許，某種意義上說，有點兒苦。」
「哦，有點苦正常的，」程微芸點點頭，「我放了苦丁、陳皮，雖然苦但是對身體好。」
程中原呵呵一笑，就不說話了，轉頭看向了顧運。
我說完了，該你了。
顧老狗只好硬著頭皮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它這個……好像有點酸哈，就挺，挺刺激味蕾的。」
程微芸猛點頭，「我特意放了醋的，是白醋。」
「也是網上的配方？」
「不是，我特地加的，我感覺醋能解酒。」
顧老狗和程中原同時嘆了口氣。
兩人都想問問，她是根據哪個化學方程式「感覺」出的這個結論？
可是兩個慫貨，又誰都不敢開口了。
程中原這個女兒奴不敢說，是因為女兒第一次給他做喝的，擔心這麼一打擊，女兒難過不說，以後就沒得喝了。
顧老狗不敢說，是因為程微芸那一副自信又期待的樣子，著實很美好，實在不忍心破壞掉。
再說，看得出她一直有在認真學習做一個普通女孩子都會做的事情，這個時候去打擊她，無疑是不合適的。
「喝啊，你們為什麼不喝啊？有這麼難喝嗎？」程微芸皺起了眉頭。
「沒有沒有，挺好的。」程中原第一個投降，連忙喝了起來。
顧老狗也就橫下了一條心，當即瞪眼道，「很好喝啊，誰說不好喝我跟誰急！」
咕咚咕咚……
兩人一口氣都干了。
就當喝中藥嘛。
程微芸很高興地說道，「我再給你們弄一杯吧，還有好多呢。」
「別，爸肚子撐了，實在喝不下了。」
「對，我也撐了，一滴都喝不下了。」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
謝謝你給我女兒面子啊。
謝謝你給我女朋友面子啊。
程中原的眼里露出一絲欣慰，這小小的插曲，讓他對顧運的看法有了更進一步的提升。
以這小子的機靈勁兒，他其實可以找無數個借口不喝，還不傷和氣的。
但是他還是喝了。
喝完眼里也沒有一絲抱怨，更沒有嫌棄，這種微表情是逃不過他程中原的眼楮的。
所以，這小子是真心喜歡自己女兒的。
很好，這也很重要。
不光程中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周曉紅，也注意到了。
她早看出來那杯東西很難喝了，要知道老程可是個女兒奴，但凡這東西稍稍還像點樣，他也不至于那麼多廢話。
剛才她還擔心顧運會耍滑頭，找個借口不喝，沒想到這孩子全給喝了。
這樣的細節，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才會有的吧？
……
就程微芸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超級貼心的事情。
因為剛剛那件事，程中原也打消了攆顧運出去找酒店的想法，大方地表示要留他過夜。
顧老狗頗是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用了吧，我下去找個賓館住就好了。」
說著就「掙扎」著要起來。
不用程中原出手，程微芸直接就給他按住了。
「不用啊，我們家還有兩個客臥呢，干嘛要去酒店住？」
于是顧老狗稍作猶豫後，就說道，「這樣啊……那，我就打擾了？」
程木頭你懂我！晚上一定要親親！
這時周曉紅笑道，「小顧啊，你又說這話了。這里就是你半個家，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這準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歡啊。
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能力又沒得挑，還對女兒好，周曉紅這會兒想想，好像就算全天下的女婿排隊隨自己挑，也只能挑出這樣的了吧？
……
顧老狗很高興，現在周曉紅和程中原都差不多已經認可自己了。
他很清楚，這幾次見面，可不是單純的吃飯，在很大程度上說，這是面試呢。
現在，面試過了。
在程家的大洗浴間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顧老狗穿著浴袍，興沖沖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剛才泡澡時，他已經想好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首先，他的客臥和程微芸的臥室只是一牆之隔，可以說設計得非常銀杏。
那麼，等到程中原和周曉紅都睡著以後，他就可以偷偷去敲程微芸的門，或者讓程微芸自己來敲門也行。
然後……emmmm……然後就針對程微芸接下來ATP巡回賽會遇到的幾個對手，展開事無巨細、循循善誘的指導和培訓。
當然了，這會兒程微芸肯定不會同意接受全面培訓的，自己也想都別想。
但是手動培訓一下也行。
以他今天的狀態，特訓到凌晨五點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就是要看程微芸配不配合。
然而他一走進臥室，就瞬間愣住了。
只見程中原也穿著浴袍，淡定地坐在他房間里的藤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他。
一男對一男！
顧老狗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的趙誠。
啊這……
程中原見顧運進來了，也就關上了門。
笑呵呵地說道，「今晚叔叔跟你一起睡！剛才好多問題咱只聊了個大概，正好今晚就聊個盡興。」
程中原看上去好像是真的醉了，不過他這樣的，就算醉了也不至于手舞足蹈，無非是談興更濃而已。
濃到，想跟顧運徹夜長談、砥足而眠。
顧老狗有點慌，心想這和計劃的不一樣啊。
這不是自己要的劇本。
看了眼房間的床，有兩張。
而另外一個客臥，床只有一張。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程中原非要給自己安排這間。
他早有準備。
丫根本就沒醉。
好家伙，果然是只老狐狸啊！
……
在程微芸家睡了一夜，早上起來的時候頭還有點昏沉。
昨晚和程中原聊到凌晨將近兩點才睡的，免費被他咨詢了兩個多鐘頭，要按照顧老狗某幾世做經濟師時的標準，怎麼也得收個一萬美刀。
反正這把是虧了。
程中原卻是神采奕奕，早上吃早餐時胃口很好。
從今天起，他一度閑散的生活終于可以結束了，接下來他就要把國外的資產全部轉移回國內，然後開啟「二次創業」了！
早餐是中西合璧的，周曉紅做得很豐盛，有牛女乃、面包，也有豆漿、油條、荷包蛋之類的。
四個人坐下來吃早餐時，程微芸問顧運，「一會跟我一起去打球嗎？我們好久沒一起打了呢。」
顧老狗想了想，程微芸下一個對手坎金娜正好自己也比較熟，以前執教女子網球的時候遇到過，所以倒是可以先讓程微芸熟悉下她的打法特點，順便也跟她講講如何破解。
于是點點頭，說道，「可以。你第一場的對手坎金娜，我之前也抽空分析了下她的技術特點，回頭我跟你說一下。」
「你專門替我分析的嗎？」
顧運點了點頭，叉了一塊面包送到嘴里，淡淡說道，「嗯，你的對陣表我都有看過，不過沒太多時間，暫時只分析了這一個。」
程微芸微微一笑，幅度不大，正對著落地窗，晨曦照在她白皙嬌俏的臉上，如同上了一層美麗的淡妝。
而她一貫清冷的眸子里，洋溢著暖暖的溫度。
「顧運，我會努力的，這次我的目標是，年底排名進三十！」
「可以，現在巡回賽拿幾個冠軍。」顧運點點頭，「WTA的國際巡回賽級別比較低，你拿冠軍的概率比較大。然後去超五巡回賽以及頂級巡回賽贏幾場大的，應該夠了。」
「那，」程微芸頓了頓，然後看著顧運，問，「大賽的時候，你可以為我去加油嗎？」
顧運笑了笑，「如果你有希望沖擊前三十，我就去。」
「那好，一言為定！」
程微芸一臉認真，眸子閃閃發光，那為夢想而努力的樣子，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