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龍,這座安南王城,雖然王宮被燒沒了,城內達官貴人的府邸被燒干淨了,但城池規模還在這里,加上其地理位置優越,處于紅河平原核心地區,這里依舊是把控北交祉的重地,不可能放棄.
而南交祉,張好古把目標投向了清化.
在輿圖上重重圈出這兩個地方後,張好古沉思片刻,提起筆開始寫奏折.
如今大軍已經佔據安南,開始重建大明的交祉行省,張好古打算將交祉分化內南北兩個行省.
如同大明境內的湖廣行省面積太大,人口稠密,是大明的賦稅重地,如果只有一個湖廣總督的話,那麼他的權力太大必須要掣肘繼而將湖廣分化為湖南\湖北兩個行省一樣.
面對安南這片區域,張好古決定將其分化為南北兩片地區,同時多劃分府縣,遷移安南百姓入大明境內,再從雲南\廣西等地遷移百姓到安南,完成大明對這里的掌控.
這些都是張好古的想法,他需要向朱由校陳明自己的思路.
黃宗羲靜靜看著張好古伏案寫著折子,等張好古寫完折子吹干墨跡時,才說道:"元輔,將軍們請示雲南之事該如何處置?"
雲南之事,代指沐家和那些土司們.
如今他們據城而守,佔據了雲南三分之一的地方,之前大軍主要目標是針對安南,壓根沒搭理他們.
如今安南已經收拾掉了,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這些叛國內奸了.
張好古看了看手中的毛筆,沉吟片刻:"雲南百姓是無辜的,罪在首惡."
"寫封告示,就說雲南之亂,皆在沐家與土司勾結安南,意圖謀反,朝廷已經查明真相,各族百姓皆是被沐家與土司脅迫,現在開城投降者,朝廷不會追求其任何責任,並且朝廷會給他們分發土地,讓他們安心生活."
"讓飛球隊把這些告示撒過去,同時命秦良玉率部進駐大理府\郎平宇率部進駐雲南府,韓耀威率三千營進駐楚雄."
黃宗羲說道:"學生明白了."
秦良玉與郎平宇是震懾大理府的土司和雲南府的沐家,韓耀威率騎兵駐楚雄可兩面支援,加上飛球隊自空中灑下告示進行心理打擊,雲南的土司和沐家根本翻不了天.
至于怎麼處理沐家和土司們,張好古這里沒有別的選項給他們.
政見不合,那可以談,沒看見魏廣微和黃立極與新黨處處敵對,但張好古依舊沒說什麼嗎?
政務有不同的意見很正常,但朝廷政策下來,你只要為官,只要執行朝廷的政策;你也可以選擇不干,直接辭官回鄉,朝廷不攔著你.
至于對張好古本人有意見,乃至對朝廷有意見,這也很正常,天下人多了去了,對張好古不滿意的人也多了去了.
但那又如何?
新政推行下來,只要你不搗亂,不添亂,你就是罵了張好古八輩祖宗都無所謂.
但你為了一己私欲,對抗朝廷政策不算,還勾引外敵,引賊兵掠境,多少無辜百姓因此遭殃,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良家被禍害?
當野心家就要有承受失敗代價的覺悟.
沐家和土司是不可能留著了,別說張好古,朱由校也不可能容忍沐家和土司繼續存在,他是大明的皇帝,整個大明都要按照他的意志去運轉,尤其是如今大明國力越來越強,朱由校龍威愈重的時刻,他更不可能允許沐家和土司這樣反抗他的政令不說,還勾結外地的勢力存在了.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張好古望向雲南府的方向,對于沐家人現在是什麼表情,是什麼想法,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沐家根本翻不了天了.
一個在外敵入侵時候,勾結外敵,坐視百姓受辱不肯出城的雲南王,還叫什麼雲南王.
下達完命令後張好古繼續寫折子,前一封折子是關于化安南為交祉的折子,而這一封折子是戰報折子.
張好古這里是心平氣和,勝券在握,而沐家則是已經惶恐不安了!這才多久,這才多久?!安南十五萬大軍就被朝廷掃平了!這仗到底怎麼打的,沐家到現在都沒弄明白.
朝廷一共才來了多少兵馬?三萬!
算上後面貴州和四川調來的兵馬,加起來也不過六萬多人,六萬多兵馬就把十五萬安南大軍打的落花流水,如今還打到安南境內去了!
听說升龍都被朝廷大軍給燒了,這安南怎麼羸弱成這個樣子?!
原本沐家在安南入侵雲南時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和反應,本來就惹得雲南百姓怨恨,當張好古又讓人傳出是沐家勾結的安南,就是故意坐視百姓被欺凌殺戮好割裂雲南謀反時,雲南各族百姓對沐家和那些土司們已經是怨氣沖天了.
如果不是現在沐家和那些土司固守大本營,雲南各族百姓就不會放過他們.
如今,朝廷橫掃安南,沐家和土司相當于徹底失去了在雲南的根基,各族百姓不會放過他們,朝廷也不會放過他們,他們除了眼下這座孤城,是什麼都沒有了!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沐家族人惶恐不安的縮在黔國公府里,雖然眼下他們看上去還控至著昆明城,但昆明城里的百姓對他們那種怨恨的眼神卻讓他們不寒而栗.
而且如今他們不過只剩下了區區幾千兵馬以及強行在昆明城里征調的民夫來守衛這座堅城,眼下,也只有寄希望于昆明城能擋住朝廷的大軍了.
可是再想想升龍都被朝廷給燒了,這昆明能擋住朝廷的大軍嗎?朝廷真的會顧忌昆明城里的百姓嗎?誰敢寄希望于朱由校和張好古的仁慈?
這倆一個昏君,一個奸臣,那可都是迫害忠臣良將,好殺人的主啊!
在黔國公府內,陳氏低著頭,姣好的面孔猙獰扭曲:"怎麼就敗了,安南那些蠻子怎麼就敗了?"
"他們不是佔領了半個雲南了嗎,怎麼就這麼被朝廷給趕回去了,連升龍都丟了!真是廢物!廢物!"
一個族人沒好氣的說道:"眼下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安南敗了,那咱們的事就全泄露出去了,朝廷肯定什麼都知道了,我們要大難臨頭了!"
又一個族人哭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們!非要和朝廷作對!"
"朝廷給我們開商路,讓我們經商斂財,明顯就是要讓我們富貴終生,現在倒好,別說富貴了,命都要沒了!"
又有人喊道:"就是!你們主家的事和我們支家有什麼關系?你們為了自己的富貴現在害的整個沐家都要下地獄了!"
沐家其余人也紛紛叫嚷起來:"對!就是這樣!"
"都怪她,全想著她兒子,根本不考慮整個沐家!"
"就是,本來天波在朝廷,我們在雲南,朝廷能放心沐家也能繼續富貴下去,朝廷必然不會虧待天波,說不定還會委以重任,現在好了,別說我們了,天波在朝廷估計已經被下獄了,沐家完了,全完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陳氏陰狠的看著這些沐家族人的丑態,面對眾人的紛紛指責,陳氏冷笑道:"哦,現在怪起我來了?"
"當初同意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反對啊,眼下出了事了,你們想甩月兌關系,甩得開嗎?!"
"眼下誰也逃不了!"
一個族人說道:"不!不一定,我們眼下趁夜逃出去,還能給沐家保留希望!"
其余族人听了也是眼前一亮,是啊,現在朝廷大軍打到安南去了,不趁這個機會喬裝打扮離開,那真的就沒機會了.
沐劍波惱怒到:"跑,怎麼跑?"
"沒了沐家身份,沒了錢財,我們能跑到哪去?跑到外面和待宰的豬羊有什麼區別?"
有人反駁道:"出去還有一線生機,眼下留在昆明就是等死,朝廷不會放過我們的!"
又有人提議道:"干脆和朝廷拼了,召集家兵家將,我們殺出雲南府,把朝廷大軍堵在安南!"
有人問道:"怎麼堵住朝廷的大軍?朝廷數萬大軍在安南,從四川和貴州,廣西還能源源不斷調兵,我們怎麼擋得住?"
又有人說道:"要不我們去西洋?我們有錢財有兵馬,去西洋佔據一地自立一國並非不可啊?"
這個主意提出來倒是得到了不少沐家人的認可.
祖宗耕耘雲南兩百六十載,沐家自然不缺錢財,糧食兵甲也不缺,如今帶著兵馬去西洋自立一國完全可以啊.
那些小國有幾千兵馬就能稱王稱霸,沐家召集幾萬兵馬並不是什麼難事啊.
眾人眼下也沒人搭理陳氏了,隨著陳氏的計策失敗,她在沐家已經沒什麼地位了,誰還拿她當什麼大夫人?
可就在沐家眾人討論紛紛的時候,一個族人跑進來,神情驚恐無比:"不好了,不好了!"
"朝廷大軍來了!"
听到這個消息,剛才還討論的熱火朝天的沐家眾人瞬間臉色煞白,明明外面就是大晴天,暖洋洋的陽光灑下來,可沒人感覺到溫暖,只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沐劍波連忙問道:"朝廷大軍到了?!"
那個報信的族人說道:"到了!領頭的是郎平寧,兵馬浩浩蕩蕩,起碼上萬啊!"
一听朝廷上萬大軍到了昆明外,沐家族人更是慌亂了,當下就打算收拾財貨準備趁夜逃離昆明.
而昆明城的沐家士卒此時也是惶恐不安,外面的消息他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包括朝廷已經打敗了安南,而他們黔國公府已經被朝廷認定是叛國逆賊,就是黔國公府勾結安南才讓雲南百姓遭受如此災難的.
如今朝廷大軍到來,他們自然是害怕的不行,這要是被朝廷清算了可怎麼辦啊?
這些沐家的守城士兵紛紛討論著該怎麼辦,他們只不過是被沐家組織過來守城的,可沒想陪著沐家去死啊,他們是大明的百姓,又不是沐家的百姓.
"這要是朝廷打過來可怎麼辦啊?"
"當然是投降啊,難不成你想陪沐家一起去死啊?"
"朝廷現在都打到安南去了,這朝廷大軍來了誰能擋得住?不投降連累全家啊!"
"可沐家給我們錢糧,我們就直接投降不好吧?"
"你傻啊,你是大明的百姓又不是他沐家的奴才,朝廷給你分田地,讓你能養家糊口,讓你孩子有學上,你不報效朝廷,報效沐家有什麼用?"
"就是,如今朝廷大軍就在外面,到時候真打起來都機靈點,該投降就投降,別把自己小命送了."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大明的兵,都是明人,哪有自相殘殺的道理?要殺敵,那也是要殺韃虜蠻夷這些賊子,豈有自家人手足相殘的道理?"
"沒錯,反正朝廷大軍要是攻城,我立刻投降."
這些沐家的守城士兵低聲交流著,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自己頭上,拿下來一看,是一封告示,這些不怎麼識字的士兵立刻去找了自己的隊正.
隊正一看告示眼楮都瞪圓了:"這東西哪來的?""天上,天上掉下來的."小兵說道.
隊正從屋里出來抬頭一看,只見天空之中,一封封告示洋洋灑灑的灑落在昆明城內,不知道多少百姓多少兵將都撿到了告示.
"這沐家,要撐不住了."隊正立刻意識到,朝廷這是要準備攻城了,不然怎麼會發下來這麼多告示?
"隊正,這上面寫的什麼啊?"小兵們湊過來紛紛問道.
隊正嘆了口氣,念道:"昭告大明雲南將士,各族百姓,沐家與土司勾結安南,為一己私欲至朝廷利益,百姓安危于不顧,引來安南兵禍"
"王師南下,掃蕩魑魅魍魎,淨清寰宇,今已蕩平外敵,安南三千里之地盡為大明新土"
"沐家與土司負隅頑抗,然朝廷念百姓兵將乃被脅迫,實屬無辜.朝廷今只誅首惡,余者若棄械投降,朝廷不予追究,執意頑抗者"
小兵們看著隊正,連忙問道:"執意頑抗者怎麼樣啊?"
隊正深深呼出一口氣:"執意頑抗者,死無葬身之地,沒收朝廷發放田畝錢糧,三代內子孫不可國考從軍"
"嘶"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收回田畝錢糧,三代不可國考從軍,這是直接斷了一個家的希望啊,別說三代,沒了田畝錢糧還有沒有下一代都不一定啊.
小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瞅瞅城外安營扎寨的朝廷大軍,一個個吞了吞口水:"我們投降吧?"
隊正思來想去,小兵們投降到是無所謂,但他這樣的,恐怕會影響子孫啊,畢竟他是隊正,上面還有百戶,千戶,校尉們,大家的子孫前途可怎麼辦啊?
正思索著呢,忽然有校尉親兵來傳信了:"你們隊正呢?校尉召集各隊隊正開會."
隊正連忙趕到城門樓前,發現各隊隊正都趕到這里了,再看看那些神情嚴肅的親衛們,這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校尉這是要做什麼啊?
難道沐家打算對他們下手了?
一個個隊正心里七上八下的看著他們的校尉,只見這個已經不惑之年的校尉一臉嚴肅:"諸位,眼下朝廷大軍在外,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這校尉該不會真打算負隅頑抗吧?
別說隊正了,百戶,千戶們臉色都難看起來,那滿天的告示大家不是自己撿到了就是手下人送過來了,這朝廷都說了,只誅首惡,沐家都是只抓主家,支脈可以放過,眼下誰願意陪沐家主家去死啊?
校尉神情沉痛:"本將姓沐""乃沐家族人"
"如今主家公然作亂,勾結外敵,禍亂大明江山社稷,我身為沐家之人,是沉痛無比."
"本將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昆明無辜百姓遭受大難,今日本將要撥亂反正,擒住主家交予朝廷,來換昆明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今日後本將就不叫沐劍城了,本將改名木衛明,必將拱衛我大明江山社稷!"
說著,校尉拔出劍來:"諸君可願隨我撥亂反正?"
各隊的隊正,百戶,千戶們此時終于是松了口氣,原來是要投向朝廷啊,早說啊!
頓時,所有軍官齊齊說道:"願隨將軍撥亂反正!"
木衛明說的對啊,如今投降,那只是識時務,擒下沐家,那才叫功勞.
各級軍官回去召集各自的兵馬,听說要撥亂反正投靠朝廷後,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氣,那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很快,這部兵馬集結完畢,木衛明帶著兵馬,學著曾經的故事每個人左袒肩膀,拿著刀劍就朝著黔國公府奔去,這剛到昆明城中心的路口,就看到迎面來了另一隊兵馬,也是明刀明槍,全副武裝.
木衛明心里當即就"咯 "一聲:自己想要投靠朝廷的事情被主家發現了?!
剛要讓手下人動手,木衛明忽然發現對面的人神情也緊張無比,一個個也是左袒著肩膀.
于是乎,木衛明福至心靈的問了句:"對面的兄弟也是來撥亂反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