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所,什麼事?」一名年輕警官推門進來,「怎麼,這家伙不配合工作?」
說著話,那位‘小李子’摩拳擦掌的看向李鳴,冷哼一聲,沉聲問道︰「梁所問你話呢,還不老實交代?」
「我交代什麼?我交代過了啊!」
李鳴正生著悶氣,心里有些抵觸情緒,覺得這位梁所長,是不是拿人好處了,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的,反反復復就一句‘老實交代’?
之前不是原原本本的‘交代’過了嗎?
本來,他對這地方還挺敬畏的,覺得是個討公道的地方,可現在看來……
看著李鳴憤憤不平的樣子,梁所揮揮手,讓小李子出去了。
這小子,看來吃軟不吃硬,還嚇唬不住。
「小子,你瞎想啥呢?」
瘦高個子大叔,也就是所謂的梁所,點了一根煙,悠然吞吐幾大口,突然開口說道︰「根據你小子的神情、以及肢體動作,你一定覺得,自己是被冤枉了是吧?
你是不是認為,我不問青紅皂白的,就知道讓你老實交代問題,你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兩只眼楮,猶如掃描儀,是李鳴身上刮來刮去……
李鳴這才吃了一驚。
嘖嘖,這就是專業!
看來,無論哪個職業,都有各自的門道呢。
「你能猜到我想什麼啊?」李鳴佩服的不行,他都忍不住想學了。
「猜?咱這是心理分析好不好!」梁所看上去挺得意,大口大口的吞吐這煙霧,讓李鳴忍不住咳嗽起來。
「叔,求求你,別再吸煙了。」
李鳴用手扇著嗆人的煙草味道,吐槽說︰「要抽,你也抽包好煙啊;你咋跟我老爸一樣,抽五塊錢的紅金城,都能抽出魯老師的思想境界來……」
梁所哈哈大笑,兩口咂完,將煙在一個搪瓷大缸子里使勁摁了幾下,喝了一大口涼茶,這才開口說道︰
「來,簽個字了滾蛋。」
「記住,你小子今天若給我看病,小心我捶你!」
李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笑道︰「職業病,職業病……」
李鳴翻看著幾頁‘口供’,覺得沒啥問題,都是一問一答,對那日相親一事的正常敘述。
他簽完字,雙手將‘口供’材料遞給梁所,正色說道︰「叔,不是我說,您的心腦血管真的有問題,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
「還不快滾?」梁所撈起一只玻璃煙灰缸。
「再胡咧咧,在你的臭嘴上整幾下!」
李鳴趕緊閉嘴,一溜煙向外面走去。
一邊走,一邊還在自己嘴巴上扇了兩下,嘀咕道︰「讓你亂說話,讓你亂說話!」
李鳴的舉動,成功惹笑了梁所。
「你等等!」
「回來!」
李鳴再次被傳喚進去,一臉委屈的說道︰「叔,我保證,再不給您看病了……」
「等等,這一次,你不看都不行,」梁所站起身來,整理一下風紀扣,將大檐帽往端正戴了戴,「走,給你找個病人看看。
記住,你小子若不會看病,我打出你的卵黃來!」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上溝頭派出所,左拐右拐,在幾條逼仄的巷子里轉了幾大圈,終于來到一個十分破舊的居民樓。
進門的時候,李鳴特意看一眼門牌號︰上溝頭77號。
小區院子里,長了很多高大的柳樹,在舊樓斑駁的小紅磚的陪襯下,尤其青翠欲滴。
「梁所,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即將走進一個黑洞洞的單元口時,李鳴有些緊張的問道。
「看個病人。」梁所陰沉著臉,幾步跨進單元口,開始上樓。
樓梯很破舊,牆壁上貼滿各種牛皮癬小廣告,還用碳棒畫滿各種圖案,倒有幾分流浪藝術家的風格。
對于這種三十年前的小紅樓,李鳴並不陌生。
爺爺女乃女乃家,姥姥家,都曾住在這種小區里,他小時候覺得挺舒服的,就算失手打碎誰家的玻璃,最多上吃一頓紅燒肉,並不會引起鄰里之間的矛盾。
來到二樓,梁所開始敲左手第一家的門。
「誰啊,進來吧,門開著呢。」
里面傳來一個老女乃女乃的聲音,感覺有氣無力的,嗓子里,似乎卡著一口老痰,听上去就很憋悶。
‘ 當’一聲,梁所推開門。
一股濃郁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讓一貫喜歡干淨整潔的李鳴,忍不住就皺了皺鼻子,默默取出一個口罩戴上。
不是他矯情,而是一種醫生的習慣。
對此,梁所似乎也很能理解,回頭咧嘴一笑,道︰「進來吧。」
「你小子不是喜歡給人看病嗎?我給你找一個病人,讓你解解饞。」
話說出口,梁所好像也覺得可笑,忍不住自己先笑起來︰「這是鄭女乃女乃,常年臥病在床,生活不能之自理,無兒無女的,都是社區志願者幫忙打理生活呢。」
李鳴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眼楮,已經盯上了‘病人’。
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女乃女乃,身穿一件素淨的青布夾襖,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個簡陋的木頭沙發上,正滿臉慈祥的瞅著二人。
猛然一看,這位女乃女乃都不像是病人。
因為,常年臥病在床的老人,很少能保持如此端正的坐姿……
「鄭大娘,我給你請了大夫,幫你開幾副中藥喝喝。」梁所似乎經常造訪,一看就是熟門熟戶的,自己跑廚房去開始燒水。
「臭小子,還不給鄭大娘看病!」
「這就看,這就看,」李鳴應承著,坐到老女乃女乃身邊的小凳子上,「鄭女乃女乃,我先幫你號號脈。」
「哎,又要麻煩你們了。」老女乃女乃慈祥的目光,讓李鳴覺得很溫暖。
當初,女乃女乃、姥姥看他們這些小輩時,可不就是這樣一副神情嗎?
李鳴從帆布書包里拿出脈枕,擱在沙發的扶手上,溫言說道︰「鄭女乃女乃,手放上去。」
鄭女乃女乃慈祥的笑著,手卻沒有伸過來。
李鳴猛然意識到,鄭女乃女乃這是癱了,如何能自己伸手過來!
他伸手拿過鄭女乃女乃的右手,平放在脈枕上,開始把脈,同時,還隨口跟老人家拉起了家常。
「鄭女乃女乃,您這病,是啥時候落下的?應該有都好多年了吧?」
「讓我想想…呃,差不多都有二十幾年了。
唉,這人老了,就不中用嘍!
想當初,老鄭還沒犧牲的時候,家里的米啊面啊煤氣罐什麼的,都是我一個人往家里邊扛,根本就不覺得累;
看看女乃女乃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廢人。
活著不容易,拖累你們還要時不時的過來照料,讓我這心里啊,滿不是滋味……」
「鄭女乃女乃,鄭爺爺去世多少年了?」
「二十幾年了……他不是去世,是犧牲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