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陣驚寒 第七章 故影斑駁 1

「這,這是真的嗎?」听聞如此唐突的消息,相較欣喜,易彬更是感到驚詫與惶窘。並且,當他在數月的記憶中反復檢索後,也沒有想起關于這位老者絲毫的細節,但端詳著這副蒼老的面容,易彬卻總有種莫名的熟稔︰「但是,請見諒,我並沒有對您的印象。」

「嗯,我知道。」不過,老者似是了然于胸,他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便從外套的內袋中取出一張紙片,將其遞給了易彬︰「但你應該認識他吧。」易彬接過紙張,才發覺那是一張陳舊的照片,歲月的侵蝕,令其昏黃褶皺,但畫面中的兩人尚能分辨。

而就在易彬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後,卻不免為之一怔,雖然和記憶中,那個龜縮在地下室中,蓬頭垢面的狼狽形象相差甚遠,但他知道,這必然是同一人︰「他是,劉東政教授!」

「看來,你已經見過他了。」老者輕聲吁嘆,又再度微微頷首。而這時,易彬的目光落到了相片中的另一人身上,下一瞬,他立刻舉首看向老者,因為他已然知道,那人就在自己的眼前︰「這麼說,莫非您就是……」

「是的,我就是劉東政的父親,我叫劉岩金。」老者終于吐露了自己的名諱,隨後便以寬慰的目光注視著易彬︰「真沒想到,雖然我的兒子走了,但還能在這里見到你,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然而這時,易彬卻突然跪倒在地,對著劉岩金含恨致歉︰「對不起,劉老,劉東政教授犧牲的時候,我就在他的身邊,但我,沒能保護好他……對不起!」劉東政的遇害,本就是易彬心頭一道難愈的傷痕,而現在,面對罹難者的至親,易彬更是愧恨難當。一旁的芷儀本想勸慰,但易彬的悲慟,她亦是感同身受,因此,她也只是蹲身跪下,扶住易彬的肩膀。

「快起來,快起來孩子們。」不過,對于易彬和芷儀的歉意,劉岩金卻沒有分毫的詰責,他快步上前,將兩人攙起,柔聲寬勸道︰「這是東政自己的決定,也是他早就預知的結局。他要是知道,犯下了滔天大罪的自己,在生命的最後還能被人無私地保護的話,想必應該也會覺得慰藉吧。」

「謝謝您,劉老。」劉岩金的話,讓易彬稍感舒心,隨後,易彬便道出了自己醞釀已久的疑問︰「剛才您說您知道關于我的事,難道,我的身份和東政教授有關嗎?」

「的確有關,但你和東政並沒有血緣關系。」劉岩金長嘆一聲︰「其實,十幾年前,東政他有兩個好朋友。其中一個,曾是一名天才的年輕機械師,在微電子和精密機械方面的造詣幾乎無人能及。那時,正值創世者攻勢正緊,而聯盟方才成立,繼續擴充戰力。因此,那個年輕人受邀參與第四代騎士系統的開發,並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開發出一條在當時,哪怕是現在都無所匹敵的騎士系統。」

「難道,這個就是……」雖然劉岩金尚未指明,但易彬已然猜到了幾分。「是的,那正是你使用的Delta。」劉岩金的神情平添幾分肅然︰「開發Delta的天才機械師,叫做穆申望,而你,就是他的兒子,穆亦斌。」

「穆,亦斌……」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易彬的瞳仁也在微微顫抖著。而這時,易彬突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起,易彬看去,卻發現芷儀一雙秋瞳剪水,正欲言又止地凝望著自己。恍然間,易彬便已知曉她心中所想,而同樣讀懂這一幕的,還有劉岩金︰「我很高興,你的朋友至今,還記著你真正的名字。」

「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易彬面帶淺笑,對芷儀微微頷首,便再度問道。「只可惜,天妒英才,就在穆申望結束Delta的開發後,他便遭到了暗殺,不幸去世了。」說到這里,劉老不由自主地闔上雙眼。而對于易彬而言,這也是他早有預計的結局。

少頃,劉岩金平復心情,繼續說道︰「但是,他早就預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他委托自己的學生,一個叫宮航的年輕人,把當時只有4歲的你托付給了我,並且帶著Delta逃走。」

「宮航……」易彬幾乎是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因為他知道,這個名字曾在自己閃回的記憶碎片中出現過。「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劉岩金悵然地看向易彬腳下的白灰︰「就是剛才被你擊敗的,那個叫北騰的奧菲以諾。」

「什麼?怎麼可能?」不僅是易彬,就連芷儀也頓感駭然,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聯盟一直以來追緝的惡敵,竟然會有這樣的身世,也不會想到,他竟會和易彬有著這樣的瓜葛。

「當年,宮航把你交給我以後,就帶著Delta失去了音訊。後來他遭遇了什麼,Delta又落在了誰的手上,我就不得而知了。」劉岩金舉首,輕聲說道︰「而我,就負責把你撫養長大,當然,這也是東政和申望早就和我商量好的。後來,你自願參加了聯盟的招募計劃,幾年之後,有人說你犧牲在了戰場上,但我不相信,直覺告訴我,你一定也卷入了什麼陰謀中,就像你的父親,和我的兒子一樣。我也一直在後悔,當初不應該再讓你回到那個虎穴中。」說到這里,劉岩金的眼眶幾分泛紅︰「但現在你回來了,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其實,我以前在戰斗的時候,腦海里會時不時浮現一些模糊的畫面,所以,我願意相信您的說法。」遲疑片刻,易彬便對劉岩金如實相告︰「但是,大多數的事情,我完全記不起來……」

「是的,你的眼楮就告訴了我一切。」劉岩金直視著易彬的雙眸道。「穆亦斌的眼楮是靛藍色的,說實話,我們之前也很困惑,為什麼你的眼楮顏色會變。」一旁,芷儀也向易彬解釋道。

「因為你被注射了墨涅塔,這種藥劑有一定幾率會使被注射者的虹膜顏色發生變化。」劉岩金道出實情︰「而墨涅塔,就是東政發明的。最開始,他是因為申望的被害,才決定獨立開發一種能使人起死回生的藥物,就是墨涅塔。這種藥物可以讓一定條件下的死者復活,並強化,但作為代價,會抹除被注射者的記憶。東政也是個天才,我不否認,但很顯然,他的成果,最終並沒有被用在正途上,尤其當他知道,墨涅塔最終被用在了摯友的遺孤身上時,想必他也會很難受吧。」

「您說得對,我見到東政教授的時候,他確實看出了我的身份,而且,也表現得很難過。」每每憶及在那間陰沉幽室中,劉東政在自己眼前抱恨而終的場景,易彬仍是悲憤難解。幸而,在听聞劉岩金的勸慰後,易彬也終是稍有釋懷︰「劉老,那您知道讓我恢復記憶的辦法嗎?」

「很遺憾,墨涅塔的所有效果都是不可逆的,就算是東政,也沒能研發出解藥。」劉岩金緩緩搖頭,言語難免幾分侘傺,不過很快,他又鄭重地向易彬承諾道︰「東政以前從未提到過記憶閃回的事,或許這是一個突破口。我雖然遠不及我的兒子優秀,但多少也是干這一行的,我會接下他的研究,幫你研制墨涅塔的解藥。」

「真是,太感謝您了。」易彬說著,又對著劉岩金鞠下一躬。在他的身邊,芷儀亦是難掩欣喜︰「太好了,這樣一來,你恢復記憶的希望就更大了,易彬。」「嗯,這也要感謝前輩們。」易彬一面笑答,一面也將手輕放于芷儀縴細的臂彎。

「對了,劉老。」這時,易彬仿佛想起了什麼,又對劉岩金問道︰「您,能再和我講講申望前輩的事嗎?雖然我現在對他,還沒有任何印象,但如果我多了解一些關于他的事,說不定能想起什麼線索吧。」

「這個,還是讓他自己對你說吧。」但是,面對這般請求,劉岩金的答復卻讓易彬大為愕然︰「什麼?可您不是說,申望前輩他已經……」「是的,他確實是犧牲了,但是,他也為你留下了一些東西。」劉岩金和藹淺笑著對易彬道︰「如果你真的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應該也能知道和他對話的方法。」「可以,請您說得詳細些嗎?」易彬正要追問,卻見劉岩金轉過身去,隨後對著他和芷儀揮了揮手︰「跟我來吧。」

兩人跟隨劉岩金的腳步,來到了那棟被北騰炸毀的房屋前。此時,滔天灼焰已然熄盡,但烈火的余溫,還是令此地平添燥熱,四周只余下一片斷壁殘垣,焦木灰燼。

「真是可怕呀,幸好這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這副宛如末世天災般的景象,也令芷儀不免唏噓。而這時易彬卻突然發覺,劉岩金竟然向著廢墟走去,便試圖將他叫住︰「劉老,您不能進去,這里太危險了。」

即便兩人相距不過數米,但劉岩金似乎對此充耳不聞,他的視線游走于周邊瓦礫,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易彬和芷儀相視一眼,便立刻趕赴劉岩金的身邊,連連勸阻道︰「劉老,這里太危險了,您不能進來。再說,這里損毀這麼嚴重,可能也找不到什麼東西了吧。」

「不,恰恰相反,我們的運氣很好。」然而,劉岩金卻只是報以慰然一哂,隨後,便蹭開腳邊的一堆砂礫,而這時,一扇鐵門赫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這是?」易彬和芷儀都不由自主地嘟囔著,而劉岩金則輕聲解釋道︰「這是通往房屋下方的地下室入口,我一般都是在這里做著研究,地下室里做了多重抗震防災設計,不會被輕易破壞的。」劉岩金說著,便蹲,將鑰匙榫入鎖孔,正要拉開門把手。

而這時,易彬卻搶先蹲,攔在了劉岩金的身前︰「劉老,還是讓我來吧,這里剛經歷火災,溫度應該還很高。」隨後,易彬便不由分說地搶過把手,將鐵門拉開。縱然歷經高溫炙烤,金屬在易彬的掌心仍傳來陣陣灼痛,但相較易彬此刻忐忑的心境,這樣的痛感是如此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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