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陣驚寒 第六章 涸轍暴鱗 8

話音未落,易彬便迅速從身旁拔出配槍,但他並未如常地呼入口令,而是直接將其舉起。而在他的視線中,萬物繽紛的色澤早已被黑白取代,但至此,自己又能像先前一般,看清一切動向的蛛絲馬跡。而那些本是快速襲來的光彈,此刻也變得遲緩異常。

「槍里,有子彈!」雖是心頭無端浮現的執念,易彬也願意信任自己的直覺,便立刻扣下扳機。一道青銀明光自槍口迸濺,如同寒光熒熒的銳矢,徑直打中最近的一團赤色光彈,一陣轟響之後,二者皆為溘散。

易彬不加言辭,只是立刻偏轉槍口,瞄準了另一團光彈,冥冥中,似有一人在操控著他的臂肘指節,令他的動作不差分毫,開槍的時機不錯須臾,頻頻射擊後,十余枚光彈皆在爆炸中被攔截,而此時的易彬,不僅毫發無傷,也不顯絲毫倉皇。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接二連三的意外,令北騰的語氣都有了些許顫抖︰「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快就射擊,為什麼子彈的數量增加了,不可能,不可能的!」然而,就在北騰尚在瘋狂叫囂時,易彬卻已快步趕到北騰身前。

「呵,真是囂張,現在就過來,是要送死嗎?」雖然明知惶亂,嗜殺的本性還是充盈了北騰的內心,就在易彬近身之時,北騰還是擎起拳刃橫斬。但就在彈指間,易彬卻挺身騰躍,再度規避,卻又在翻越北騰頭頂之時,他再度開槍射擊,光束子彈在北騰的頭顱炸響,仿若重物捶擊,劇痛兼具眩暈,令北騰險些傾倒在地。

而就在易彬于北騰身後落下後,他便迅速回身,此時,他的右腳戰靴上,光子血管的燦銀輝光驟然亮起,如同彗星曳尾,重重踢落于北騰的脊梁,連擊之後,北騰再也無力支撐,已是狼狽地被擊倒在地。

「好厲害。」一旁,芷儀一面護衛著身後的老者,一面也緊盯著戰場的風吹草動。她本下定決心,在易彬危難時馳援,卻不料對戰北騰時,易彬卻絲毫不落下風︰「易彬,現在已經這麼強大了嗎……他一直,都在和這樣的對手戰斗,每一次,都在拼盡全力,明明是他受的傷最多,可他一直在堅持……」

想到這里,芷儀不由得握緊了手中醒弓。而在她的身後,老者本想數次開口,但都因激戰正酣而止住,他知道,對于北騰而言,他早已墮落成了一個惡魔,唯一的解月兌,只有死亡。在戰局未定之時,任何插話都只會適得其反,他唯一期望的,便是與之相搏的易彬,能夠幸免于難。

「不賴啊。」此時,在易彬的視野中,北騰正以兵刃支撐,步履蹣跚地站起身來,雖然語氣有如承受重創般虛弱,但張狂的口吻卻絲毫不改︰「看來,我也有點小看你了。但是,變強的,可不只有你一個人!」這時,易彬突然察覺,北騰周身的重甲,蔓生著細密的裂紋,而碎隙之下,則亮起斑斑紅光。

「難道說,他想!」易彬頓時察覺對手意圖,便扣動扳機,但光束出膛之際,北騰便已褪去甲冑,化作龍人態,瞬時閃轉,便避開了易彬的射擊。然而,更讓易彬詫異的是,北騰雙手的拳刃,並未和之前一般消失,仍被他佩戴著,且裹挾赤色雷光,向著自己打來。

稍加權衡後,易彬放棄強攻,轉而將雙臂交叉身前予以格擋,幾乎就在易彬擺開架勢的瞬間,拳刃便已沖撞在易彬的臂甲上。加速的突進,加之強勁的電擊,令易彬不免震顫,但與此同時,北騰也發覺,就在拳刃擊中的瞬間,一層微薄的淡銀光影卻在易彬身前悄然展開,如同一面護盾,將自己的突襲阻截。而那些殘存的電光,卻在臂甲光子血液的閃耀下,被盡數吸納。

因而,易彬只是稍退一步,便保持巋然屹立。「這家伙,難道還有沒用上的招數嗎?」不詳的預想再度浮現北騰心頭,卻又被他迅速否決︰「哼,但那又怎樣呢?現在的我,即使在龍人態下也能使用魔人態的能力,只要我繼續攻擊,你就必死無疑了易彬!」

隨即,北騰催動與易彬擦肩而過的身軀,從他的身後再度突襲,而這時,易彬微微側首,仿佛已經瞥見了北騰的身影,他將右手向後一抵,恰好用肘甲攔下北騰的一擊。但在毫秒間,北騰卻又來到了另一側,再度發難。

此時,在芷儀的視線中,一團迷蒙的灰色虛影,早已將易彬圍困其中,而對手每一次的進攻,都勢必亮起一團赤色電光,兩人的每一次角逐,皆是雷鳴大作。即便自己並未受襲,她亦深諳易彬的危急。

「易彬,堅持住,我現在就來幫你!」芷儀輕喚一聲,便欲上前援護易彬月兌圍,但她剛邁出一步,卻听得易彬的回絕︰「不必了前輩,您保護好那個老人,我可以應付!」易彬說著,又揚起配槍,以槍托擋下襲向自己心口的一擊,而崩散的電光,也在光子血管的映照下散佚。

「可是,你現在……」芷儀正要勸阻,易彬自信的聲音卻再度響起︰「相信我前輩,我能對付得了!」這時,易彬再度截下一斬,又故意提高了音調︰「就這點本事嗎,北騰!還有什麼招數盡管用,除非我倒下,否則你休想對其他人下手!」

「我看你,是活膩了!」易彬的故作鄙夷,顯然激起了北騰的滔天恚怒,而這時,他方才于易彬左翼突刺,卻又一次被易彬以臂鎧擋下。而趁此時機來到易彬身後的北騰,目光自然落在腰帶的背扣處︰「看來我對你還是太客氣了,既然這樣,我就打下你的腰帶,一旦你的變身解除,你就必死無疑!」

然而,就在北騰向著易彬身後挺身奔襲時,卻赫然驚覺,原本背向而立的易彬,竟然迅速轉過身來,即便相隔一副假面,北騰仍能察覺那炯炯的瞳光。「就是現在!」就在易彬沉聲言之時,那纏縛電光的拳刃,正朝著自己的身前打來,但在易彬的眼中,它卻遲緩得近乎靜止。易彬只伸手一抓,便緊緊攥住了拳刃前段寒鋒,任北騰如何拉拽,卻難以掙月兌。

「怎麼會,難道說,他從一開始就在等著這一擊嗎?這麼說來,之前他只守不攻,還故意誘使我進攻,難道是為了!」就在北騰思索之際,他卻猛地發現,易彬的Delta再生異變︰自臂甲,至胸鎧,每一處承接北騰雷擊處的光子血管,都綻現一團血色的電光,但只在須臾間,它們的色彩皆化作炫銀,並沿順光子血管組建的通路,迅速匯聚到了易彬的右手和手中的槍支上。此刻的易彬,仿佛是將曜日擒于掌心,燦光熠熠,可令天地失色。

「這是什麼東西?」驚詫之余,北騰不由得月兌口而出,而與此同時,易彬卻是一言未發,右手配槍被他甩下,槍托便如鐵錘般砸落于北騰右手的拳刃。霎時,金鐵交鳴,瑯瑯作響,而原本堅不可摧的拳刃,竟在易彬一擊之下碎作塵屑,爆起的沖擊,也將北騰震退數步。

但不待北騰站定,易彬已是快步趕上,又將槍托捶落在另一柄拳刃上,只一擊,也令其裂解潰散。「難道說,他之前故意被我攻擊,就是為了吸收我的力量,然後轉化成自己的技能嗎?」兩柄武器盡失時,北騰終于猜到對手的計策,心頭卻不免頓生寒意︰「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個家伙?Delta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瞬息之際,易彬便已來到北騰身前,手中槍支揚起,便抵住了北騰的胸膛。「怎麼會?他的動作為什麼會這麼快!」北騰只覺一陣震恐襲上心頭,但就在他試圖抽身規避時,腰間劇烈的灼痛卻再度傳來,竟令他寸步難移。「為什麼,為什麼他能夠使用這樣的能力!」北騰一面抵御劇痛,一面咬牙切齒地詰問著︰「我明明,我明明也用過Delta,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些能力?」

「因為,這是,我的力量,是我用來守護這個世界的力量!」這時,北騰的耳畔傳來易彬的沉聲宣告,隨後,易彬便扣下扳機。一抹銀輝,自槍膛而出,頃刻間化作遮天蔽日的眩目強光,余波攪動剛烈迅風,四處奔走掃蕩,令芷儀和老者都不免抬手遮掩。

須臾,一切歸于沉寂,當眾人再度看去時,卻發現易彬腳下的地面,已被鑿出一道縱深數寸的溝壑,而在盡頭處,北騰已是臥倒在地,魔人態的重甲並未重現,而他布滿傷痕的身軀上,尚是青煙繚繞。但很快,北騰四肢搐動,便在掙扎中緩緩站起身來。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雖然語氣衰微,但北騰張揚的口吻卻絲毫未變︰「別開玩笑了,我可是,我可是!」即便步履踉蹌,但北騰還是執拗地向著易彬走去,而隨著步步邁出,他行進的速度也在逐漸加快。與此同時,北騰攥起的右拳上,赤雷再現,顯然,這便是他的垂死一搏。

「你什麼都不是。」然而,就在不遠處,易彬卻朗聲駁斥道︰「你只是一個魔鬼罷了!」易彬取下核心芯片,將其榫入配槍,隨後,他便將其舉起,扣下扳機。光束出膛,剎那間化作燦銀光錐,釘入北騰的胸膛,亦將其步伐遏制。炫光翻涌,近乎佔據了北騰全部的視線,而利劍穿心般的痛感,又令這般景象變得朦朧而虛幻。

「現在,就是你為你做的惡,付出代價的時候!」言罷,易彬便騰躍而起,伴隨著戰靴底部明光躍動,便向著北騰的胸膛踢去。就在易彬擊中的瞬間,一股千鈞之力如同洶涌洪流,直撲北騰而來。北騰只覺,這股力量如同猛獸一般在體內肆意奔走,幾乎要將自己撕成碎片。

「不可能,我不會輸,因為我是,我是,最強的,奧……」以嘶啞的口吻,北騰如同困獸般發出最後的咆哮,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聲音卻突然息止。因為隨著力量一起涌入的,還有不計其數的畫面,最初,北騰只以為是幻覺,但很快,那種莫名的心跳怦然,卻仿佛在告誡著他,這一切,都是他許久不曾記起的回憶。「這是,什麼?我,又是誰?」力量的蕩滌下,似乎也將北騰心中最後一絲殺意抹去,貫徹全身的痛苦,此刻竟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許久未遇的平靜。

就在這時,易彬的身形穿過了北騰的身軀,化作無數銀光微粒,在他的身後再度成型。而遭此重擊後,北騰先是震顫一下,便頹然跪倒在地。片刻之後,他的胴體便被不計其數的赤色火光附著,隨後便化作白灰,隨風揚散。不過,就在他消失之際,北騰的咽喉聳動,仿佛正要說著什麼,但卻沒有人听聞。

北騰本已模糊的視線,很快便被一望無際的漆黑覆蓋,但是,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意識卻並未消散,他仿佛被囚禁于一片無光的囹圄,雖然目不可視,卻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北騰不解地嘟囔時,他卻頓覺自己的頭顱傳來一陣針刺般的疼痛,而緊隨其後的,是一幕幕如同電影般的畫面︰他身著白色的研究服,聆听著面前一位而立之人的教誨,他知道,這是他的導師;也曾身著常服,與一位可愛天真的幼童嬉笑玩鬧,他也知道,這是導師的獨子。

但是,一切的美好,都在某個時間點戛然而止,導師神情凝重地找到了他,將稚子和一只金屬箱交給了自己,囑托他將孩子委托給一位友人,再將金屬箱好好保存。他知道,這里面裝著的,是導師畢生的心血,也是人類勝利的希望,因此,數年間,他東躲西藏,卻終于還是被發現。

他知道這股力量不屬于自己,但此刻他已是別無選擇。戴上腰帶,他選擇拼死一搏,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卻幾乎將對手盡數剿滅,但最終,他還是輸了,輸在了一個偷襲之人的手上。

畫面的最後,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要重新拾起那條腰帶,可終究只是徒勞。當他再度醒來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擁有了魔鬼般的力量,並被冠以了新的名諱︰北騰,而現在,他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對一個似是素昧平生的少年痛下殺手。

此刻,北騰終于知道,自己曾經在戰斗中看到的那些幻象,其實皆是自己曾經被封印的記憶,這些畫面接二連三地闖入腦海,令他不免匍匐在地,抱住頭顱大聲哀鳴︰「啊!」終于,北騰的雙手顫抖著落下,他終于記起了,那些曾被自己遺忘,或是被人抹去的真相︰「我,我不叫北騰,我叫……」

「看起來,你終于想起來了。」這時,在北騰的身後,響起一陣柔和的男聲,北騰立刻站起身來,回身望去,便見原本昏晦的環境中,無端顯現一個包裹著熒熒白光的身影,那是一個而立之年的男子,身著白色的研究服,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他一雙靛藍色的瞳孔。

「您是,申望教授!」北騰終于記起,這個人,正是出現在自己記憶中的,曾經的恩師。他正要上前,但心中涌生的悲愴于愧責,令他停下了腳步︰「請原諒我,老師,我沒能守住Delta,還讓亦斌,遭受了這麼多的痛苦……」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然而,男子並未詰責,而是緩步來到了北騰身邊,輕拍他的肩膀︰「是我對不起你們,讓你,還有亦斌,承受了那麼多。」「我明白,我理解,老師。」北騰緩緩點了點頭︰「Delta是您傾注全部心血的作品,也是能引導人類走向勝利的關鍵,我願意,竭盡所能,哪怕賭上性命去守護……可是,我最終,還是失敗,成為了敵人的爪牙……」

「但至少,現在希望的種子還是種下了。」這時,男子開口,打斷了北騰愈發低沉的話語︰「我相信他,因為,他是我的兒子。」「老師……」北騰抬起頭,再度看向那名男子。「走吧,我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男子回首,再一次喚出了他真正的名諱︰「宮航。」

「是。」當北騰再度頷首時,才發現自己原本的襤褸衣物,已經變成了整潔的白色長衫,此刻的自己,不再是收割者的殺手,北騰,而是這名男子的學生,宮航。「請你原諒我,亦斌,接下來,就拜托你了……」他抿起嘴角,露出歉然一笑,隨後便跟著男子一同,消失在了這片昏晦的黑暗中。

「易彬,你成功了!」當目睹北騰沙化消失後,芷儀難掩欣喜,她連忙取出紅心2解除武裝,便快步趕到易彬的身邊。與此同時,易彬亦是取下Delta Pho

e,甲冑隨著蒼光明滅而消散後,他的瞳孔也再度化作純黑。

「我,我做到了嗎?我終于,消滅了北騰?」望著腳邊尚未散盡的白灰,易彬顯得有些難以置信,直到芷儀撲進他的懷抱,將他一把摟住時,易彬才知道,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呃,前輩,那個,我沒事啦,能不能先別這樣……」雖與芷儀多有情愫,但此情此景,還是讓易彬有幾分羞澀。但芷儀卻好似全然不顧,只是呢喃自語道︰「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就在這時,易彬卻發現,那名老者竟也朝著他們走來,不過,他卻只是對著北騰遺留的白灰鞠上一躬,並喃喃道︰「一路走好吧,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但只有這樣,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老人家,您在說什麼呢?」易彬迅速察覺,這其中或許暗藏隱情,便問詢道,而芷儀也松開懷抱,投來目光。「真遺憾啊,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卻還是免不了手足相殘嗎……如果,犬子沒有開發那個東西,可能就不會有這麼多悲劇了吧。」老者挺起身來,卻又昂首看向碧空,似在追憶著悠遠的回想。

「您好,請問您剛才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易彬上前一步,來到老者面前,謙敬地問道。「剛剛被你殺死的,其實不叫北騰。」老者吁嘆一聲,隨後便注視著易彬的瞳仁,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的真名,叫宮航,是你曾經的朋友。」

此言一出,易彬和芷儀皆是倍感詫異,而這時,老者則繼續說道︰「好久不見了,亦斌。」「您,是誰,您知道關于我的事嗎?」易彬趕忙問道,但老者的回答卻令他更為驚愕︰「是的,畢竟,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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