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嵐揉著脖子從地上慢慢坐起。
蔣雲懷懶得等她起身，伸手就要去扶。
「不必，」石嵐連忙抬起沾染了些許灰塵的手指將他的大手擋了回去，依舊只靠自己的力量慢吞吞起來。
蔣雲懷想到那晚的情形，對她的拒絕也不在意。
靜等少女踉蹌起身，蔣雲懷小心的扯了下她衣角，將後仰的她拉住。
石嵐禮貌的點頭示意，再度揉著絲絲作痛的脖子道︰「你這力道也太重了。」
蔣雲懷不語，兩只虎目牢牢的盯著她，似乎想要透過表皮看清她內里的靈魂。
石嵐走到一旁圈椅坐下，挑眼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你是誰？」
蔣雲懷可以確認這個就是給他香囊之人，但她又不是石家二姑娘。
石嵐道︰「我是受人之托，前來救你性命的人。」
蔣雲懷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道︰「嵐兒呢，她在哪兒？」
石嵐抿緊唇瓣，眉宇間隱現一絲哀色。
蔣雲懷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石嵐的表情自然逃不過他的眼楮。
蔣雲懷心里陡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可以飛身上馬，能夠百丈取人首級的四肢這一刻軟得根本無法支撐他的身體。
蔣雲懷踉蹌幾步，重重的跌靠在門板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低聲道︰「她已經不在了？」
石嵐幽幽嘆息一聲，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蔣雲懷喉結快速滑動幾下，將幾度噴涌上來的悲愴壓下，聲音沉沉的道︰「是她找你來的？」
石嵐點頭，道︰「不錯，因為什麼你想必已知曉，我想接下來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那個人是……」
「是雀佔鳩巢的孤魂野鬼，原本是周元之妻，」想到王氏做下的蠢事，石嵐眼底一片冰冷。
想到那般腌之人竟然在嵐兒身體里，蔣雲懷厭惡皺眉，道︰「如何把她驅逐出去？」
石嵐搖頭，「她神魂已經跟這具身體結合大半，若要驅逐只怕很難。」
蔣雲懷沉吟道︰「我知道有一高僧，他或許能有辦法。」
石嵐搖頭道︰「就算要驅逐也不急于一時，當前最要緊的是把糧草舞弊案弄清，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才是。」
說道朝堂政事，蔣雲懷腦子冷靜了幾分，想到適才看到的情景，他挺起松竹一般的脊梁，冷哼一聲，道︰「你放心，糧草舞弊案我已有頭緒，王品川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至于那不知天高地厚又貪財虛偽的小吏，我定要讓他不虛此生。」
蔣雲懷嗜血的咧了咧嘴。
石嵐微微一笑，點頭道︰「如此最好。」
商談完事情，蔣雲懷望了望投進屋內的光線，察覺天色已經不早，便道︰「時候不早了，你看我是送你回石府，還是……」
「我留在這里，你應該有辦法讓他們安心吧？他們現在可還是你的岳父岳母呢。」
蔣雲懷點頭，神色鄭重的道︰「從前是我誤會了嵐兒，退婚之事就此作罷，不管嵐兒以後如何，以後他們都將是我的岳父岳母。」
石嵐欣慰點頭，總算蔣雲懷有情有義，不枉原主這般為他。
神魂陡然閃現一絲細微的波動，石嵐略微晃了下神。
蔣雲懷察覺她異樣，忙問︰「怎麼了？」
石嵐搖了搖頭，道︰「她大約快要出來了。」
蔣雲懷大急，顧不得失禮，連忙問出即便明知道渺茫也還是存著的一點希翼︰「如果我把王氏趕出去，嵐兒當真不能回來了嗎？」
石嵐沉吟不語。
蔣雲懷失落的耷拉下肩膀，邁著沉沉的步子走了出去。
石嵐也于心不忍，卻也只能嘆息著伏在桌上。
門扉被人從外面緊緊鎖上，伏在桌上的少女從桌上爬起，一臉驚慌的張望一圈，發現屋里沒人，她一個箭步沖到門口，一拉門，發現被人鎖住，連忙拍打門板，「開門，快開門，我還在里面呢。」
門外一片寂靜，唯有屋檐歸巢的鳥雀‘啾啾’兩聲，算是對她的回應。
王氏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應門，連忙沖到次間去推窗，結果發現窗戶早被人從外面封死。
王氏趕忙把臉湊到蒙在窗欞上的細紗上，透過朦朧的紗線朝外面張望。
偌大的庭院，除了零星幾個落在花蕊上的蜜蜂之外，再沒有一個活動的東西。
王氏把窗紗撕了個口子，把手伸出去模，窗欞縫隙不大，她只能探出兩三個指頭。
模索了一會兒，她終于模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稍一撥弄，便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響。
王氏崩潰的大吼大叫了會兒，外面依舊靜得嚇人，王氏欲哭無淚的堆坐到地上。
相公說得沒錯，蔣雲懷是不會要了她的命，可他把她軟禁在了這兒。
王氏細細的回想著當初她上車時的情景，驚悚的發現她上車時街邊並沒有人。
也就是說她上了建昌伯家馬車的事除了周元就沒有別人知道。
王氏低聲喃喃著‘相公，’暗自期盼周元能發現不對，從而營救自己出去。
王氏一動不動盯著屋角的高腳花瓶，不知道在想什麼。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巧的走步聲，王氏霍然回神，慌忙起身，順著腳步聲音一路來到門口。
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隨後門被推開。
王氏瞅準機會，悶著頭就往外跑。
不料那人格外警醒，她才剛一擦過他的衣角，就被那人鉗制住手臂，毫不留情的一路拖到里面的次間。
「你干什麼？你放開我，」王氏連連掙扎。
蔣雲懷放下食盒，冷冷道︰「你若聰明就老實待在這里，這樣你還能活著。」
王氏憤怒的瞪著他，道︰「我是石家女兒，你就不怕我爹找你算賬嗎？」
蔣雲懷嘴角微翹，彎下腰，戲謔的盯著她，道︰「你還不知道吧，你把妝匣里的首飾卷走了，你母親只用一炷香的時間就發現是你自己偷溜出府，未免石家百年聲譽受損，她已跟你父親商議，要報暴斃，我來送飯前就已經接到了石府訃告，明天還要過去吊唁呢。」
王氏臉色煞白，低聲喃喃，「你胡說，他們才不會這麼做。」
「信不信由你，」蔣雲懷哼了聲，將食盒打開，把飯菜擺上，「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那個破爛的小院，我也順便幫你抄了，在那里發現石府丟失的首飾，我把涉嫌謀財害命的嫌犯抓了起來，獄所有百八十樣刑具正等著跟他打招呼呢。」
王氏一臉驚惶的盯著他，「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蔣雲懷沒有理她，轉身步出屋子。
王氏抱著肩膀，渾身顫動的縮成一團。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憧憬的生活，她後半生的指望，她意外得來的富貴榮華，都被那個魔鬼毀了。
門‘ 當’一聲被關上，王氏好似受驚的鵪鶉，瑟縮的抖了抖。
獄所里，蔣雲懷將心中無法訴說的痛苦寄托在手中的那把裹著薄薄皮革的鐵鞭上。
懸在架子上的周元哀嚎著連連求饒，把自己知道的關于戶部的那點陰私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個干淨。
蔣雲懷抹了把汗珠，把皮鞭扔給一旁候著的下屬，道︰「你們先退下。」
四個手執各色刑具的衛屬退到外面。
蔣雲懷把招供的狀子放到他跟前，抹了點他身上的鮮血，按了手印，低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招呼你那鬼娘子的。」
周元眼楮驀然瞪大，蔣雲懷輕輕按了他脖頸，將內力輸入。
周元哼都沒哼一聲，便已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