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風流總被雨打去(一)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聲勢浩大的蘇東坡公祭追思大會終于結束。

身心疲憊的諸多士人們,紛紛來到酒樓。他們需要用薄酒繼續寄托哀思,洗去心中的哀愁。

在長慶樓的雅間里,耶律大石望著窗外,思緒似乎凝在了某一處。

他身邊的一人輕聲叫喚道︰「大石,你還沒有從哀思中擺月兌出來嗎?」

「十佛,我雖然為東坡先生仙逝悲痛, 但是還沒有到久久不能釋懷的地步。」耶律大石轉過頭來。

與他說話的名叫蕭十佛,蕭觀音的佷孫,也是北遼這幾年聲名鵲起的年輕俊杰,與耶律大石齊名。同樣是蘇軾的忠實擁躉,這次身為隨員一起來參加東坡先生的公祭追思大會。

「東坡先生的魅力,真是獨步天下啊。東倭國的二十幾位遣宋使留學士,哭得死去活來;大理國的段如譽和高泰運更是哭得暈厥過去;李越國、高麗國的使節和留學士,無不如喪考妣大石, 不瞞你說, 想到以後再也听不到東坡先生的詞,我這心——如刀絞啊!」

听了蕭十佛的話,耶律大石雙眼浮上一層薄薄的霧水,很快又消散掉。

「我也痛惜東坡先生的仙逝,但是我更關心宋國的變化。」

蕭十佛眉頭一蹙,臉色的悲哀一斂,變得肅正起來。

「我在國內,听到的消息是宋國這兩年,烽煙四起,先是河北趙州,接著是齊魯瑯琊,河東潞州、淮南廬陽、浙西衢州亂民四起,精銳之師疲于奔命。听說——宋國西軍主力被抽調一空。」

「十佛, 這樣的話, 你信嗎?」耶律大石轉過頭來, 盯著蕭十佛問道。

「天子信, 大部分朝臣都信,我卻不信。」蕭十佛緩緩地搖了搖頭。

耶律大石臉色一喜,鄭重地說道︰「十佛,我也不信。你我一路走來,河北地方情形如何,一目了然。井然有序,政通人和。再進入河南,更是勃勃生機,直道、河運奔走不息,何來的萎靡不振之勢?」

「但是宋國境內烽火四起卻是不爭的事實啊,西北、河東和河北的邊軍被抽調去各處彈壓,也是事實。」蕭十佛的手指頭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大石,這里面有問題啊。」

「十佛,當然有大問題。縱觀史書,哪朝哪國,國內沒有問題?宋國跟我朝一樣,承平百年,國內積弊頗多。現在宋國國主用虎狼之藥,把這些陳弊全部引發出來,剜肉去腐,徹底根除。這份膽魄, 這份手腕,我朝天子可有?」

蕭十佛默然無語,遼道宗耶律洪基在天啟元年去世,皇太孫耶律延禧繼位,群臣上尊號為「天祚皇帝」。二月初一日,改年號為乾統,大赦天下。

天祚帝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為祖母蕭觀音及父親耶律濬報仇雪恨,對耶律乙辛及其同黨嚴加懲治,「詔為耶律乙辛所誣陷害,復其官爵,籍沒者出之,流放者還之」,「詔誅乙辛黨,徒其子孫于邊,得里待之墓,剖棺、戳尸,以其家屬分賜被殺之家」。

祖母蕭觀音進宣懿皇後尊號,父親耶律濬追謚大孝順聖皇帝,廟號順宗。受耶律乙辛陷害的大臣也得以平反,耶律乙辛的許多黨羽被誅殺。

朝政為之一振,耶律大石、蕭十佛等遼國有志之士,都對這位新天子抱有極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夠中興大遼。

可是他們很快就失望了。

天祚帝居然任命蕭奉先和耶律阿思為審理耶律乙辛桉的主審官。

這兩人貪贓枉法,收受殺害耶律濬的凶手蕭達魯古、耶律撻不也等人的賄賂,居然幫他們月兌罪,還獲得赦免,得以逍遙法外。

天祚帝不辨忠奸,竟然認為兩人公忠體國,加封耶律阿思為「于越」(遼國大于越府的首輔,無具體職掌,大之極矣,所以沒品),蕭奉先為北院樞密使,封蘭陵郡王。

緊接著就是把忠心耿耿、忠言直諫的蕭兀納守太傅,出為遼興軍節度使。跟他同樣秉性忠厚、循章善守、又耿直進諫的臣子們,紛紛遭到廢黜,不得善終。

朝野一時嘩然,很多人也看清楚新天子的成色。

果不然,天祚帝開始往荒婬奢侈一路狂奔。

他與皇祖父稍有不同,崇佛好文,更愛游獵。為了心愛的游獵,他可以把國政丟給蕭奉先、耶律阿思等寵信之臣,四處巡幸游獵。

去年,即遼乾統二年、宋天啟二年(1102年)正月,天祚帝攜皇後妃子,以及近臣貴族近千人,巡幸鴨子河(今吉林扶余)。

二月,巡幸春州(今內蒙古興安盟突泉縣)等地游獵。六月,因為大雨罷獵,駐蹕散水原。七月,又在黑嶺游獵。

出入駐蹕數以萬計,動輒設宴,宴請當地王公貴族,耗費巨大。

而國政完全落入蕭奉先和耶律阿思等人之手。

這些人為了討好天祚帝,除了全力支持他四處游獵之外,還源源不斷從宋國采購美酒、果脯、香料、絲綢、玻璃等奢侈品。天祚帝巡幸到哪里,這些奢侈品就送到那里,供其享用。

此外,還不惜民力,在燕京大肆修建「江南名園」,好讓天祚帝在游獵之余,回到燕京休養時有心怡去處。

錢財源源不斷地向外流逝,奸臣們又在里面中飽私囊,國庫已經窘困到了極點,只能對地方州縣和部落橫征暴斂。最苦的南京和西京道,已經到了臨界點,到處都是民亂暴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聚成漫天的大火。

中京和東京道也全都怨聲載道,人心思變,民亂迭起。朝廷主力軍隊,忙著去彈壓這些地方的民亂。

以至于偏遠的上京道,遼國已經沒有力量去掌控它,現在幾乎處于失控的狀態,全靠好爪牙—塔塔兒部在勉強維持著。

蕭十佛和耶律大石都知道這些。北遼天子在昏庸荒婬中拉著遼國越墜越深,宋國卻在雄主的振奮下,面目一新。

「可惜,陛下熱衷游獵,一年也回不來幾天南京。而在南京秉政的那些人,對宋國烽火四起,民不聊生卻是深信不疑,絲毫沒有防範。真是可恨!真想拉著他們過來,好好看一看!」蕭十佛忿忿地說道。

「沒用的。我們永遠也叫不醒一群不願意睜眼的人。十佛,听說這幾年宋國往來燕京十分密切,在遼國賺到的錢財,很大一筆沒有運回宋國來,直接就進了某些人的腰包?」

耶律大石滿臉的憂患。

「沒錯。就是蕭奉先、耶律阿思、李儼等人。宋人用一船船的錢財把他們喂得飽飽的,所以他們心里就算有數,也不會講出來。居心叵測,宋人居心叵測!」

蕭十佛恨恨地說道。

「是居心叵測。可是又有什麼用?宋人羸弱,已經深入我遼國君臣軍民的骨子里。說宋人會對我大遼有非分之想,他們會認為是個大笑話的,說這是瘋子才能想出的事。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宋國的天子,可能就是個瘋子!」

「是啊,只有瘋子才會故意把國內的積弊全部挑破,然後直接動用兵馬去彈壓。殺,殺,殺得人頭滾滾啊。光河北,就殺了三四千人,勞役、流放了兩萬多人。霹靂手段,听說把河北幾位老夫子活活嚇死了。」

「呵呵,是的。殺了這麼多人,宋國那些洋洋自得,以為天之驕子的士大夫們,嚇得膝蓋全軟了。什麼飽讀詩書,熟識經義,還不是跟潑皮刁民一樣,懼威不懷德。」

說到激憤處,耶律大石和蕭十佛怒發沖冠, 拍欄桿,拍得手心發紅生痛,卻于事無濟。

現在遼國朝中奸臣當道,忠良困頓。就連蕭兀納這樣的擎天忠臣都被遠斥,自己這些無職無權,空有名望之輩,又有何用?

國事艱難,我輩卻只能困坐空談,如何不叫人惱怒!耶律大石和蕭十佛,看著熙熙攘攘,生機勃勃的開封城,心里就像是堵塞了一團亂麻,嘆息一聲接著一聲。

真是叫人難開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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