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唯變所適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章惇府書房里,黃履正在跟章惇津津有味地講述著今日相國寺的所見所聞。

黃履講得口水直飛,眉飛色舞。章惇听得默然無語。

听到黃履興奮地講述到相國寺門口那團大火騰起,萬民歡呼,誠心誠意地高呼官家萬歲時,章惇的嘴角不由地一陣抽搐。

「安中,老夫記得,你也是信佛的。」章惇突然問了一句。

「章相,安中就是因為信佛,所以才對相國寺這些玷污佛門、違背清規、有損佛門清譽的敗類,深惡痛絕!」

章惇不再問了,心里卻是對秘書省著作局在這次佛門清正行動中,小露一手的驚訝。

此前官家和他的心月復們,就非常善于利用報紙報刊引導人心。

當初十一哥趙佶,在士林儒生中名聲極佳。有那些文人幫忙造聲勢,在百姓們口碑極佳。後來官家接管了秘書省,成了著作局,清理和掌控了大小報紙,形勢開始發生變化。

以趙佶是南唐後主李煜轉世為突破口,他在百姓們的口碑和聲譽急速下滑,然後又反噬到文人中去。

一旦形成某種固定理念,大多數人會不知不覺中接受和跟從這個理念。

京畿禁軍,以及西軍確實是官家逆轉的最大依仗,但是朝中大多數文官,以及名士大儒們,就是因為看到「民心所向」,知道硬抗勝算不大,這才保持了沉默。

沒有想到,官家得了蔡卞輔助,引導和聚攏人心的手段,玩得更加爐火純青,不動聲色。

「章相,下官听說,官家新制,從此後不僅釋門道門,其它人也不得擅自質押借貸?」

黃履有些緊張地問道。

他家就有一家質庫,也做質押和放貸,規模不大,卻是源源不絕的小聚寶盆。

「存款、放貸、質押,此類屬于金融機構。必須先成立法人社團,再向戶部筦榷司申請牌照。富國銀行、阜豐銀行,還有背靠東海、南海商會的通商銀行。目前只有這三家在戶部筦榷司拿到了金融甲級牌照。」

說到這里,章惇意味深長地說道,「沒有在戶部拿到牌照的,任何存款、放貸、質押,都是非法的。」

黃履臉色不由一變,「官家此意,是不是盡收這金融之權?依青苗法,行官府獨辦之法?」

「不,依照官家新制,官府是官府,除了催收賦稅,不再下場做這些事。掙錢的事,由法人社團去做了。」

「章相,屬下愚鈍,一直對這法人社團的說法,不是很懂。」

「你啊,尚書省學習不認真,如此下去,跟不上腳步的。」

「章相,屬下年歲大,記不住了。」黃履有些慚愧道。

主要是這些東西對于飽讀經義的儒生們而言,真的是太佶屈聱牙。加上這些資料只是讓朝中高級官員們學習參考,沒有什麼強制性的考成要求。

加上熬到這個級別的官員,大多五六十歲,沒有太多精力去鑽研苦讀,所以很多人看看就好了,並不放在心上。

「你年歲大,也不過大本相五歲而已。我每夜要花一個半時辰學習這些東西。安中,官家做事情長袖善舞,極善布局。你以為他召集眾才,耗盡心思,編撰出來的這些字詞條例,只是圖個新鮮?」

「安中,你看著吧,官家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章相,很大的棋?有王荊公的熙寧變法大嗎?」

「熙寧變法,」章惇冷笑一聲,「王荊公熙寧變法,費盡心血,也只是熙寧開邊,收復了所謂的宕、疊、洮、岷、河、熙六州。官家僅僅大變的前奏,就已經收復涼州,把西夏打得半死不活。」

「安中,你說——孰大孰小?」

說到這里,章惇幽幽地說道,「安中,就算你覺得年歲大了,學起來費勁,大可以利用你的閱歷和學識,弄懂里面的關竅,再輔導晚輩們去學。大浪淘沙,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黃家,我們章家,要想在這滾滾大潮中不落于人後,就得前輩晚輩,一起努力啊。」

「安中,我們學習的內參資料,三品以上官員才能多好的領先機會,你——不要白白浪費。」

黃履明白章惇話里的意思,想了想,遲疑地問道。

「章相,這法人社團等新鮮說法,暗藏著官家的治國理政的綱要?」

「沒錯!以後,工商實業都是法人社團去做。從法人社團,再延伸到民事會典和商事會典,最後延伸到國憲、民事、商事、刑事、民事訴訟、刑事訴訟這六部會典。安中啊,這六部大典,以後會是我大宋基本大法,以程序法和實體法的形式,覆蓋所有的一切。」

「程序法和實體法?章相,這麼生僻難懂的新字詞,你也弄懂了?」

「不懂就去請教。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向賢才請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章惇看了一眼黃履,繼續說道。

「實體法,就是規定所有的權利、義務和責任的律法。程序法就是如何行使權利,承擔義務和責任的規則、方式和秩序。」

「比如中,有規定中書、尚書、門下三省以及尚書省諸部的權利和責任。,有規定三省和六部如何制定政令,又如何指導、督促各地執行政令」

黃履擔憂地說道︰「章相,某也也看過六部會典,浩繁如海,與歷朝歷代治國依德從簡截然不同。」

夕陽透過西邊的窗欞,閃閃點點地照在章惇的臉上,把他的老人斑都給遮住了,似乎變年輕了許多。

他捋著胡須,悠悠地說道︰「復周禮,這是一條死路。古周時多大疆域?多少人口?而且那時還是分封加公卿制。現在多大疆域?多少人口?難道還要廢州縣,退回到分封公卿制去?」

「以前的一國差不多就是一個較大的家族,治國如治家。現在呢?疆域拓張數倍,人口增長數十倍,不要說治一國,就是治一州,也不敢治州如治家。」

「還依德從簡,豈不是要亂套。當年司馬光攻訐變法,給王荊公扣上一頂三不足的帽子,‘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卻恰恰說中了為政者當有的胸懷和氣魄。」

「安中,你可知官家還在潛邸時,就說出了‘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有所耳聞,甚為驚嘆。」

「那你有沒有听他說過另一句話。」

「什麼話?」

「所有的史書,只告訴我們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變。」

黃履眉頭抖了幾下,喃喃地念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

最後一句話,章惇跟他一起念了起來,「—唯變所適。」

黃履緩緩地點了點頭,「如此,某明白官家此前說過,世上沒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適的制度。」

章惇往座椅後背一靠,長吁了一口氣,「安中,我們已經上了這艘船,就不要瞻前顧後。知道曾子宣為何被官家這麼快就拋棄,一點憐憫都沒有?」

「章相,你是說曾子宣左顧右盼,試圖兩邊下注,所以引起官家不悅?」

章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地說道︰「安中,紹聖年同朝秉政的諸位同僚,邢和叔在獄中瘐斃,曾子宣負罪自殺,趙正夫被自殺偏偏辱罵他最厲害的李公麟,全天下都知道與他爭儲位的吳王,還有與他在垂拱殿對打過的老夫,都安然無恙。安中,你說官家是什麼心思?」

黃履也心有戚然,「官家怕是開國立朝以來,城府最深,心思最奇,也最有手段的天子,以後的日子」

這時,有人在書房門口稟告,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郎君,李清臣李大官人投書拜見。」

章惇一愣,黃履更是詫異。

李清臣,他來干什麼?chapt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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