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度量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人。」回到府上,章援章授在書房里向一直等待的章惇稟告詳情。

「秦王殿下陪大小蘇先生,還有範仲公等諸公飲了幾杯,便起身告辭。他走後,米襄陽忍不住出聲相問。東坡先生磊落,便直言自己在偏室勸秦王殿下,謙讓遂寧王。不想被秦王反駁,心服口服,無地從容。寥寥數語,沒有提及詳情。」

章惇鼻子一哼,「大蘇還知道輕重。」

「而後秦太虛擔心地問道,秦王殿下有沒有怪罪先生?東坡先生就直言,他那時就當面問了秦王殿下,‘大王不記恨糊涂的蘇老漢嗎?’秦王殿下答道,‘先生這樣的人,真是讓人恨不起來啊。’。說這話時,東坡先生一邊笑,一邊流淚。眾人無不動容。」

「先生這樣的人,讓人恨不起來啊。」章惇默默地念著這句話。不知為何,他的鼻子發酸,眼楮發脹。

章惇使勁眨了眨眼楮,不讓淚水在兩位兒子面前流下。

「只有說出‘潁邸之柳,亭亭如蓋’的秦王,才說得出這樣質樸卻讓人忍不住流淚的話啊。」

章惇深吸幾口氣,斷然說道︰「大勢已定!遂寧王那邊,只是螳臂當車,已經無濟于事了。」

「大人,如果秦王真得傳嗣大寶,那你?」章援擔憂地問道。

章惇笑了笑,「為父已經看到秦王的氣魄和度量。只要是為大宋好,他都能容得下。只有那些為一己私利,危害大宋的人,定會被他毫不留情地鏟除。遂寧王不會有事,申王也不會有事。蔡元度和曾子宣也不會有事。」

章惇眯著他的三角眼,低聲地盤算道。

「不好,李邦直危險!」他大叫了一聲,猛地起身,轉到書桌前,鋪開奏章紙,正要寫字,突然看到兩子,心頭一動,開口道︰「三郎,你字寫得好,替為父寫份奏章。」

「大人,什麼奏章?」

「彈劾李邦直的奏章,彈劾他擅權誤政」章惇說了一大段,卻發現提筆的章授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知道他們一時理解不了,便開口解釋。

「為父與秦王針鋒相對,只是對事不對人,以秦王的度量,不會為難老夫。李邦直就不同,他暗中與秦王處處為敵,對人不對事。秦王難容他!要是秦王繼位,邦直還在門下侍郎的執相位置上,依著秦王殿下的脾性,十有八九要拿他祭旗立威。」

「秦王的脾性,比官家還要剛烈數倍,下起手來更酷烈。不如借著老夫與邦直翻臉的當口,背著罵名,先把他彈劾出京。等到秦王繼位,反倒不好找李邦直的麻煩了。」

說到這里,章惇悠悠地說道︰「人老了,反倒戀舊了。幾十年的交情,割不斷啊。」

說完,他三角眼一瞪,「三郎,快些寫。四郎,你在秘書省當差,謄抄一份,找機會悄悄傳于長孫墨離。這位,是秦王的心月復啊。」

看著章授章援目瞪口呆的樣子,章惇搖了搖頭,嘆息道︰「為父年邁,相位上坐不了多久。你們卻還很年輕。老夫不為自己謀,也要為兒孫謀。」

又是一天早上,章惇照常上朝。

他站在文臣們最前面,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清臣。

眼袋浮腫,眼窩黝黑,血絲密布,看來這幾晚邦直也沒有睡好啊。多事之秋,能安心睡眠的,有誰呢?

趙似從側門走過來,沖著章惇和李清臣微笑著點了點頭,「章相,李相,諸公,今兒本王做引導官,官家在殿里等著呢,諸位請跟本王來。」

他神情平和,臉色微黑卻泛著健康的紅潤,雙目如淵卻透著山岳一般的鎮靜。

章惇突然想起某個傳聞。

說在零波山之戰中,秦王趙似下令先鋒楊可世率領具裝甲騎,對夏軍發起最後一擊後,再布置了全軍進攻的命令,自回軍營睡覺去了,還下令道︰「本王小憩一會,等夏軍全線潰敗了再叫我。」

或許是傳聞,但章惇相信,只有秦王這樣的人,才能在這動蕩微妙的時刻,睡得十分安穩。

進到垂拱殿,禮儀完畢後,趙似施施然地上前啟稟。

「皇兄,皇子夭折一案,臣弟已經查出線索來。」

官家一愣,目光深邃,過了一會點點頭,「那就當殿稟來。」

「是。只是皇兄,此案是開封通判曹六郎查辦的,不如請他當殿稟給皇兄和諸公?」

「好,傳!」

曹鐸很快就被傳來。看時間,大家都知道,應該早在東華門外等著。

「啟稟官家微臣先排查了這三月來開封城中得過百日咳的人家,查得有三十七戶,其中病重的十五戶微臣派人一一調查,在甜水井二巷向西第六戶李姓人家那里獲悉,潤九月底,他家小兒百日咳正病重時,有人前來,匿名求購小兒床上的墊布」

「李姓人家回憶,他家殷實,用的墊布是蘇州的錦緞料子開始並不願意出售。只是那人軟硬兼施,還動用了官府人脈,只好賣了微臣順著線索,發現此人是給事中趙大官人府上的外管事」

趙挺之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去要自辨,卻被官家一指,喝令道︰「什麼話都給朕憋著,听完曹通判的案情稟告再說!」

語氣之嚴厲,前所未有,趙挺之嚇得身體微顫,額頭冒汗,卻真的不敢再出聲。

曹鐸繼續說道︰「小的昨晚在那外管事的自家宅子里密捕了他,稍加審訊,那廝便招了。說那塊墊布,被一位叫陳三香的尚宮收走了。」

「陳三香陳尚宮?」官家的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是的。那外管事還說,陳尚宮是在坤寧宮當差。」

官家的臉色變得無比慘白,胸口起伏不定,身邊的梁從政連忙上前去扶住他。頂替蘇珪的監御藥院李香藥,也連忙端上一碗藥。

官家在兩人的伺候下,慢慢喝下三分之一碗藥,終于回過氣來。他瞪著餓狼一般的眼神問道︰「梁從政,知道這個陳尚宮的來歷嗎?」

梁從政搖了搖頭。旁邊的李香藥卻遲疑不決,被官家看到了。

「你知道?」

李香藥連忙跪倒在地上,「小的跟陳三香是同鄉,很多年前就認識。小的知道,她好像跟陳貴儀是同族,一起進得宮。後來陳貴儀被先帝寵幸,封了御侍、才人。陳三香一直跟在身邊,主僕情同姐妹」

眾人的臉色大變。

陳貴儀,正是十一哥遂寧王的親母。十年前病逝,紹聖三年,十一哥被封為遂寧郡王,她被追贈貴儀。

「去,把陳三香這個賤人抓來!朕要好好問問她,為何要毒害朕的皇子!」官家咆哮道。

梁從政帶著人慌慌張張地去拿人。垂拱殿里寂靜無聲,只听到官家的喘氣聲時粗時細,飄忽不定。

章惇、李清臣等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陳三香是陳貴儀的侍女,主僕情同姐妹。她暗害皇子,好讓皇位被陳貴儀所生的十一哥,遂寧郡王繼承,這說得過去。

在很多人眼里,立長不立賢,遂寧郡王趙佶繼承大統的機會最大。而且這段時間,不少文人墨客也拼命在報紙雜志和坊間為他大造聲勢。

從另外一方面想,毒害皇子,讓官家悲痛交加,越早駕崩,十一哥的勝算越大。要是再等一段時間,十三哥趙似把京畿禁軍完全整編,十一哥就真的機會渺茫了。

所以此時下手,合情合理!

可是,真相真的就如大家看到的一樣嗎?

很快,梁從政滿頭是汗的跑了回來,卻沒有帶來陳三香。

「人呢?」官家森然地問道。

梁從政跪在地上,身子顫抖,連連磕頭。

「官家,小的帶人拿住了陳三香。不想此獠,剛出了坤寧宮沒多久,趁左右沒注意,一頭踫死在石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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