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起來就有前途

據杜可可說,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分裂,外交口打算拍部關于捷克斯洛伐克前世今生的片子,目前好幾撥人馬在爭取,蘇長青畢業作品正好這類型的,如果有興趣可以找胡笳幫幫忙。

蘇長青畢業作品拍的是一個曾經留蘇並參加衛國戰爭的老人在前蘇聯解體後與俄國同學互動的故事,歷史感時代感都很強,駕馭這類題材的確駕輕就熟。

「胡笳的父親在外交口工作,如果能得到她的引薦,拿到項目的可能性會大一些,現在搞市場經濟了,沒誰規定科教廠不能拍其他類型的片子。」

蘇長青很感動,朋友就是朋友,關鍵時刻還是拔刀相助了。

不過大家都知道外交口的項目不太可能和個人合作,幾個制片廠輪下來也輪不到科教,杜可可之所以猶豫,就是不太敢讓蘇長青湊上去再受打擊。

「任何事別抱太大期望,咱們才走入社會,首先得學會接受生活的無情捶打。」

講完大道理杜可可話鋒一轉︰「你知道胡笳八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嗎?」

蘇長青不明白為什麼聊這個︰「不知道,你想說什麼?」

「她父親沒有再婚,一個缺母愛而又被父親溺愛的高干子女,大致是個什麼精神狀態,你揣摩得出來嗎?」

杜可可這種八卦導演不拍家庭肥皂劇真白瞎了,蘇長青嗨了一聲︰「揣摩個屁,你直接告訴我這娘們脾氣大缺教養不就得了,這圈子給你兜到太平洋了。」

「現在不是求人家幫忙嘛,私下里說話也得含蓄點,小心蒼天有眼……有耳。」

杜可可提醒得沒錯,胡笳這個人的確比較另類,听名字就大漠孤寒自帶十里風雪,在校時出了名的冷傲,畢業後分到北京人藝,之後一直從事舞台表演,相當淡泊名利,和這樣無欲無求的人打交道得時刻作好被打臉的準備。

蘇長青對此並不在意,成功需要勇氣,不敢嘗試就沒機會,別總擔心惹人討厭,這世界上原本就沒幾個人喜歡你。

他通訊錄里有人藝的電話,想都沒想就打了過去。

演員辦公室的電話很快接通了,一個柔糯的聲音問︰「喂,找誰?」

這語氣語調居然有點耳熟,不會是哪個德藝雙馨的前輩吧,人藝可是人才濟濟。

蘇長青很恭敬︰「請問胡笳在麼,我找胡笳。」

「她不在,公事我可以轉告,私事一小時後再打來。」

蘇長青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了,忍不住問︰「你們平時幾點上班?」

「我們最近排戲,大家不總在辦公室。」

蘇長青突然想起她是誰了︰「哎呦,您是許帆許老師吧?」

差點忘了這茬,許帆也在人藝,那就和胡笳是同事了。

「我昨天還在電影院里欣賞您的海報呢,《大撒把》拍得太棒了。」

經過三十年發展回頭再看九十年代初的小成本電影,能看得下去的其實沒多少,《大撒把》勉強算一部。

許帆隨口客氣︰「老師不敢當,您哪位?」

蘇長青拍了個很老套也很沒水平的馬屁︰「我是您的粉絲,看著您的電影長大的。」

許帆只比蘇長青高一屆,去年央戲畢業進的人藝,今年才上映了處女作電影,還遠沒大紅大紫,這馬屁拍得像調侃,不過看著她的電影步入中年倒是真的。

另外粉絲在這年代還只是粉絲,通常配著酸菜炖豬肉,沒別的意思。

許帆果然誤會了,立馬急了︰「這是工作電話,什麼粉絲豆角的,甭跟我瞎逗!」

蘇長青怕她摔電話,趕緊說正經的︰「我叫蘇長青,是科教廠的,找胡笳有事。」

「公事私事?」

蘇長青猶豫了一下︰「私事。」

「私事一小時後!」許帆啪的把電話掛了。

漂亮的女孩,十個有十個被慣壞了。

其實蘇長青對拿這個項目沒多大興趣,這是公對公的事,他沒把握說服科教廠參與進來。

可既然下決心進京創業,有機會就得先弄出點動靜來,至少讓大家知道有這麼號人進來了,這個年代的工作室其實就是一個皮包一盒名片,人脈就是生命,除了聯絡各路同學他暫時也沒別的資源。

接著他又打了幾個電話,和畢業作品中曾經合作過的攝影、服裝、化妝、美工、燈光師都重新建立起關系,工作室日常不養人,有項目時能召集到合適的人就行。

只有攝影師李奧特別支持搞工作室︰「大不了同時也接婚紗攝影、人物寫真一類的活,咱們專業干這個比別人有優勢,我目前就在幾個影樓都掛著名呢,我說長青,咱這工作室有名字了吧?」

婚紗攝影這兩年剛興起,投入比較大,目前搞不起。

蘇長青想了想︰「四維工作室。」

若干年後,有個朋友一本正經地說四維是神鬼存在的空間,他喜歡這個說法。

「行,這名字听起來就有前途。」

李奧如是說。

最後蘇長青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父親是中學語文老師,母親在同一所中學作財務,都是平凡而和善的人。

不過對蘇長青卻一向嚴厲,退休後雖然生活在同一城市,卻不肯住在一起,嫌他生活不檢點,仗著有點臭錢游戲人生。

就在重生的前一天,母親還特地打電話罵了他十幾分鐘,僅僅因為她一個同事的孫子今年高考,這幾天出成績填志願,于是又怪蘇長青一輩子沒正經,害得蘇家斷子絕孫。

「你就不能干點正事,現在國家都放開二胎了!」

重生的人都急于籌錢,無論想干一番什麼事業都得盡快弄點本錢,蘇長青也不例外,可目前也只能找父母想辦法,想不出還有哪個冤大頭會把錢交給他。

母親對他突然來電很驚訝,畢竟大學四年都沒有打過電話︰「發生什麼事了,身體不好?缺錢?」

蘇長青一點也沒有二世為人的感覺,電話里的母親分明仍是動不動罵他十幾分鐘的那個,而且總能一眼將他看穿。

打算辭職這種事是不能說的,也沒必要說,又不是被判刑,沒人會通知家里。

蘇長青順著母親的話承認缺錢,只說同學合伙想搞個工作室,需要啟動資金。

不出所料母親完全不贊成︰「我和你爸結婚二十多年就存了四千多,這是留著給你結婚的,你剛參加工作,老老實實把業務搞上去,別總想著賺錢,你不是賺錢的料,我們學校前兩年有個老師辭職下海,現在可慘了,到處托人想回來繼續教書。」

二十多年後她可不是這麼說的,動不動就罵蘇長青除了會賺點臭錢沒別的本事。

蘇長青試圖說服母親四千塊錢找不到像樣的老婆,現在這些錢拿出來還能做點事,十幾二十年後貶得一塌糊涂,也就夠吃頓好的了。

母親不為所動,最後蘇長青承諾接下去每個月從工資里還五十,連還二十四個月一千二,老會計這才答應借一千。

年利率不到百分之十,倒也不算高利貸。

末了母親仍不忘訓斥︰「年紀輕輕應該以事業為重,別急著戀愛結婚生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就啥也干不成了!」

好吧,您說的永遠都對。

前後幾個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用掉蘇長青小半月工資,時間差不多了他又給人藝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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