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死境

作者︰漢斯咖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小兄弟你這話又是什麼……」

馮洋微一怔神,這才猛然發覺中計。本來燦爛笑容霎時僵死在臉上,著實詭異至極。

「若依我看,你也不必自暴自棄。說不得哪天雲開霧散,你便忽然間頭腦靈光,把一切全都知道了呢?」

少卿捧月復大笑之余,口中不忘冷嘲熱諷。馮洋老羞成怒,端的忍無可忍。大叫一聲,不顧身畔孟洵苦苦勸阻,劈手打開牢門,氣勢洶洶直奔少卿而來。

這鐵籠里雖說軒敞,畢竟無處躲避。而少卿內力全失,更同樣不是旁人對手。頃刻但感胸中煩惡大盛,正是被馮洋一腳踹在脅下,「砰」的一聲重重摔向角落。

少卿冷汗直冒,未及回過神來,馮洋又如凶神惡煞,以左膝將其凌空頂在籠壁之上。雙手左右開弓,一連十數記耳光下來,直打得其人兩片臉頰高高腫起,自唇角汩汩滲出血來。

「你不是很得意麼?怎的偏偏又不說話了?」

馮洋狀若癲狂,膝間較力,死命抵住少卿小月復。少卿渾身骨痛欲裂,卻又不肯示弱。嘴角一咧,笑晏晏道︰「這天下之人形形色色,可如閣下這般自以為是,又蠢笨如豬的……我倒還真是頭一遭遇見。」

「我……我看你多半是活的不難煩了!」

馮洋一腔怒火直沖天靈,忿忿然左望右望,終于將目光落在外面桌間,一口三尺青鋒之上。

「你既找死,爺爺今天便成全了你!」

孟洵大驚,趕緊上來相攔。可馮洋而今狂性大發,又如何再听得進旁人只言片語?兩者身軀甫一相觸,孟洵頓覺一股巨力陡自肩頭傳來,蹬蹬蹬向後連退數步,一張面孔也同樣轉作煞白。

「小畜生!我非把你碎尸萬段,看你還敢不敢再囂張!」

馮洋雙目血紅,提起劍來便刺。所使雖算不得什麼精妙法門,對付當前少卿卻已綽綽有余。少卿對此似乎並不意外,一時只管閉目待死。而若說心中唯一所遺憾之事,不過乃是未能報答恩師十數年來敦敦教誨之恩,思來未免著實慚愧之至。

風聲颯颯,漫卷勾連……

少卿心頭一懍,睜開眼來再看。卻見面前二人皆已莫名其妙委頓在地,只剩口鼻間一絲氣息留存。

他又驚又奇,一時瞠目結舌。忽在鼻扉下嗅得數縷蘭燻麝越,旋即一道綽約清影如憑空驟現,遂在那籠外盈盈站定腳跟。

「柏姑姑!」

少卿先是一怔,後又大喜。急不可耐朝她湊近,歡欣之情溢于言表。

「當初我就同你說過,這姓楚的必定不懷好意!怎麼樣?事到如今也果然全都應驗了吧!」

柏柔沾沾自喜,不免覺自己頗有先見之明。口中撲哧一笑,話里話外不無調侃︰「哎呦!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怎麼剛剛隔日不見,咱們這位英雄了得的青城山少公子,便教人給欺侮到了這般田地?」

「柏姑姑!原來您總歸是不願見我死的!」少卿白眼一翻,心中卻畢竟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你這是什麼話?」

柏柔面露不屑,足尖稍動,自腳邊馮孟二人身上各自踢了幾踢。

「教主既把你這小家伙兒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自要擔保將你囫圇個的帶回到他身邊。否則縱然他不肯責怪,我自個兒也是再沒臉面待在教中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們這便回青城山去!」

她目光玩味,拉起少卿便要快走。未曾想其卻忽一閃身,反倒將自己避開。心中錯愕之余,不免微微有些著惱。

「怎麼?你莫非是舍不得那楚家丫頭,想要同她把事情分說清楚?」

「自然不是!」

少卿頰間微一泛紅,匆匆掩飾局促,「只是如今各派本就認定是我盜走了秘籍,咱們若就這麼一走了之,豈不教旁人更加對此深信不疑?」

「你平日里不是聰明的緊麼?怎的連這點小事也瞧不通透?」

柏柔氣往上涌,直接月兌口而出道︰「什麼偷了各派秘籍?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楚人澈既鐵了心要同本教一爭高下,你以為憑你一個小猴崽子便能教他回心轉意?哼!只怕還不等把事情說出個所以然來,你這條小命就早已給白饒進去十回八回了!」

言訖,她便再度來抓少卿手腕。渠料二人肌膚相踫,柏柔竟忽勃然變了臉色。等到收斂驚悸,遂秀眉緊蹙,沉聲問道︰「你的內力都到哪里去了?」

少卿苦笑不迭,便將白日之事大致道來。柏柔听罷,不覺義憤填膺。恨恨一拂衣袖,跳腳罵不絕口。

「楚人澈這老賊!欺侮後生晚輩又算得什麼本事?他若真是有種,怎的不同我光明正大的斗上一場!我倒要看看這一指橫江的金字招牌下面,究竟能有幾分真刀真槍的手段!」

俄頃等她罵得夠了,可事情卻還亟待解決。無可奈何般望向少卿,口中氣鼓鼓道︰「你先隨我離開,凡事等咱們出了城後……」

「妖婦好大膽子!這楚家豈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麼!」

寒號淒厲,如驚雷響徹夤夜。但見四下廊厝牆闈間忽而火光大奢,恰似數道炎蟒縱橫捭闔,朝二人所在齊頭迫近。

「楚家主當真神機妙算!先前一言斷定這魔頭必會前來自投羅網時,我等還尚且不信,如今看來竟果然分毫不爽!」

少卿聞聲識人,知剛剛說話者正是望日樓的崔沐陽無疑。而他既前來,想必其余各派耋宿亦勢必距此不遠。念及自己此刻內力盡失,形同廢人一般,不禁下意識緊咬了牙關,轉眼已在嘴里微微彌漫血腥。

「慌什麼慌!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我來頂著呢麼!」

柏柔一聲呵斥,總算教少卿驀然驚醒。正要上前撿起剛剛馮洋所拿長劍,卻又被她倏地擋住去路,而後五指曼拂,在自己胸前順勢輕拍。

此舉看似稀松平常,于少卿而論卻端的不啻枯木逢春,渙然冰釋。一腔積郁塊壘頃刻間煙消雲散,隨內力流轉,沛然充盈,渾是種闊別已久的暢意自如。

「你先別得意的太早!」

「我如此行事,那也不過乃是權宜之計。今後你再運使內力之時,切記斷不可超過半個時辰。否則便是玉皇大帝下凡轉世,也再難救回你的小命!」

柏柔一臉悻悻,許是心中仍舊忿忿難平,又氣哼哼說若將此事放在平日,只消給自己一個時辰工夫,他楚人澈這等雕蟲小技終究何足掛齒?

二人正言語關頭,外面腳步聲亦隨之愈發接近。柏柔蔑然一笑,右手五指凌空一抓,就此將那劍刃吸入掌心。

「待會等我同他們動起手來,你只管自個兒逃出楚家。路上盡量撿些僻靜的所在落腳,無論如何定要將此事告知你家先生。」

「少卿願和柏姑姑同生共死!」

少卿大急,如何肯舍了她獨活?卻被柏柔聲色俱厲,只說以其現下這副模樣,即便當真留下,也不過只會白白拖累了自己,于事又能有何補益?

「你這小猴崽子!何必這般輕看了你柏姑姑?哼!那楚人澈武功雖高,莫非我便當真敵他不過?」

她緊攥青鋒,似乎是覺所言未免太過,兩片緊繃臉頰略見和緩。又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放心吧!你只管在沿途留下本教記號,少則明天,多則數日,我必能後來趕上,與你彼此匯合。」

「可是……」

少卿急形于色,知柏柔此話看似輕松,可面對各派如此眾多強敵環伺,想要逃出生天,那又著實談何容易?然另一邊廂,當前局勢急如星火,確應速速趕回青城山中,好使恩師等人提早作于打算。而這前往報信之任,便也自然而然落在了自己肩上。

他正百感糾結,柏柔卻無暇同他遷延。情急之下猿臂輕伸,自少卿肩頭穩穩一提。內力過際先是兩道厚重房門無風自開,又隨她腕間較力斜擬,少卿百余斤重的身軀竟在其手中舉重若輕,順勢逾牆而過,就此從這天羅地網中逃月兌出去。

「柏堂主,別來無恙!」

柏柔嘴里氣息尚未喘勻,楚人澈已率領足足數百人涌入庭中,自火光明滅里一陣冷笑,面如寒鐵朗聲喝道。

「楚家主何必同這妖婦廢話!今日她既來自投羅網,那便非得留下性命不可!」

陸惟舟心直口快,如今更已認定正是柏柔與少卿二人合謀,方使各派秘籍失竊。一時青芒騰越,驟然控劍于手,眼中懾懾直欲噴出火來。

「陸長老紅口白牙,只是卻獨獨遺忘了一樁計較!」

柏柔哂然一笑,眾目睽睽之下,開口便是一番誅心之論,「柏柔本事雖說不濟,倒也還瞧不上你們太一派這些三腳貓的功夫。」

「妖婦竟敢辱我師門!我倒要看看這三腳貓的功夫,究竟能不能取你性命!」

「二哥!我看那小畜生多半並未走遠。不如教兄弟我多帶些人手四下里找尋,免得教他真給逃了月兌去!」

眼見陸惟舟手擎厲劍,已同柏柔戰在一處,楚人明遂湊到兄長身畔,對其低聲一陣耳語。楚人澈臉色冷峻,電目直視劇斗二人,覺既有自己從旁掠陣,柏柔也定然插翅難逃。當下微微頷首,冷冷開口道︰「切忌聲張,攪得內外人心惶惶。」

「二哥放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你們這便隨我來!」

既得兄長首肯,楚人明不由眼前一亮。扭頭一聲高呼,領著足足百余號人匆匆發足而去。

少卿身在長牆彼側,听另一邊陣陣金鐵交鳴,吐氣開聲此消彼長,端的倍覺心驚肉跳。幾度想要飛身回轉,可念及當前肩上重任,到頭來還是通紅了雙眼,橫下心往莽莽夜色中奔去。

他足底生風,一路疾行不輟。本以為倚仗青城絕妙身法,不多時便能甩開身後眾多追兵。渠料楚家檐牙重甍,處處千回百轉,約莫又過一柱香的工夫後,反倒是自己當先迷了方向。一時額上背心無不汗出如漿,在此盎然春夜,莫名勾起陣陣惡寒。

「我好像看見有個人影!必是那小畜生就在前頭!」

少卿心頭一懍,更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乘著夜色發足快行。奈何人力終有盡處,須臾之間,他只覺頭腦昏昏,雙腿如銅鑄鉛就。雖想朝前邁步,終歸愈發艱難。

少卿面露苦笑,听後面追兵漸近,知自己今日多半無幸。可轉念又恐一旦為人所俘,楚人明便會以此為要挾,迫使柏柔束手就擒。無奈只得咬破舌尖,繼續朝前趕路。

如此又走片刻,他忽見左首不遠處一座小小院落大門緊掩,四下燈火俱滅。生死之際無暇細思,趕緊運起僅存不多內力翻身一躍,在那院內穩穩落定身形。

「什麼人?」

本來,少卿只道這院中多半無人居住,孰料他如今早已精疲力竭,足下自然難掩虛浮。似因察覺院內動靜,屋內登時傳來一聲驚呼。一絲燭焰驟然驅散夜色,頃刻將里面照得燈火通明。

少卿一怔,覺這聲音清脆動人,儼然頗有幾分熟悉。又唯恐房中之人大聲疾呼,反倒喚來背後一眾追兵。索性直接闖進屋來,右手緊緊掩住其人口鼻,又將兩扇房門順勢踢閉。

發覺懷中之人正不住申吟掙扎,少卿才又將目光重新投向近處。不過只這一望之下,竟不由令他陡然大驚失色。

「青綺姑娘!怎會是你?」

但見自己懷中,青綺兩片縴唇簌簌發抖,一張俏臉慘淡煞白。似因先前早已睡下,而今身上所穿,也不過僅有一件貼身小衫而已。下面一片如雪肌膚若隱若現,端的活色生香。

少卿臉上一紅,忙撒手退開數步。反觀青綺同樣滿面嬌羞,一俟擺月兌束縛,便逃也似的跑回里屋換好衣物。片刻重回少卿面前,紅著臉小聲問道︰「顧少俠,你又怎的會在這里?」

少卿一怔,匆匆收斂窘迫,苦笑著將個中原委道來。不過諸如自己是如何假借其名戲弄馮洋之事,那也自然略過不提。

言訖,他又一聲長嘆,如自嘲般澀然說道︰「如今各派認定了我便是此事中的元凶首惡,可我所言句句屬實,只是他們偏偏不肯相信。」

「顧少俠的話旁人不肯相信……青綺卻一定是相信的。」

青綺聞言,面有所思。須臾竟仰起頭來篤定至極,更不忘隨後補充說道︰「依我看小姐也定是一般的心思。」

少卿神色一黯,心下五味雜陳,轉眼間又理順思緒,側身緊貼門扉,仔細傾听門外風吹草動。

「顧少俠你這是……」

青綺一臉茫然,只是話未說完便遭少卿示意噤聲,又驀地吹熄燈燭,將周遭重歸一片黑暗。

「青綺姑娘,你已然歇息了麼?」

不消一盞茶的工夫,屋外果然傳來數人腳步之聲。為首一人叩響房門,口中朗聲問道。

「顧少俠,咱們……」

青綺花容失色,听出來人口中殺意凜冽,一顆心髒不由陣陣緊縮。正六神無主之際,忽覺觸手一物汗水涔涔,卻又端的暖意融融。

「別怕,就同他們說你已睡下了便是。」

青綺惶惶然點了點頭,遂依少卿所言答復門外。只是她如今心神不穩,說起話來難免略帶顫音。為首那弟子精明強干,自不難察覺個中端倪,反倒不依不饒,口氣愈發森嚴。

「在下奉命搜捕青城惡賊,還請青綺姑娘把門打開,同我們彼此當面說話。」

「你只說要先換過衣服,教他們在外面稍等片刻。」

少卿心跳突突,又何嘗不正惴惴難安?然青綺既已魂不守舍,自己便非得冷靜沉著。當下打定主意,心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至于今日究竟能否轉危為安,那也只好安于天命。

「你……你們先等一等,容我穿好衣服便來。」

少時,青綺總算抑住胸中忐忑,鼓足勇氣向門外答話。她顫巍巍點亮燭台,又向少卿努嘴,示意他趕緊躲進里屋。等到堂屋只剩下自己一人,這才玉容慘淡,兩只素手哆嗦著劃落門閂,就此與門外眾人迎面而站。

「青綺姑娘,有禮了。」

見青綺如此輕易便將房門打開,那弟子心中倒也頗覺意外。微微舒展雙眉,同她假意客套道︰「若非家主和四爺那邊催的緊迫,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會前來攪擾姑娘歇息。」

眼見門外站著七八個彪形大漢,為首之人更眉宇陰沉,青綺背心不覺涔涔汗往上涌。銀牙輕咬,沉下聲來道。

「原來是何之遙何師兄。倘有什麼話的,還請師兄但說無妨。」

「只是小姐曾教我明日一早前去替她辦事,若是一不小心給耽擱了工夫……只怕你我全都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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