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不信邪,趴在井沿上,借著月光仔細地瞧了又瞧。
可是,井里不但沒有水,那些原來潮濕的淤泥反倒都干透了。
這個時辰,隊伍該繼續趕路了,他們再不回去,就得被隊伍撇下了。
無奈之下,他們只得離開了井邊,頂著黑眼圈回到隊伍中間。
見他們回來,美美地睡了一覺的人們問道︰「怎麼樣?出水了嗎?」
白等了一夜,一人咒罵起來︰「出個屁的水,一滴水也沒見到。真是見鬼了!」
姜二牛也知這事不合常理,為了替姜二丫遮掩,他無比真誠地說道︰「不,不是見鬼了。
咱們應該是遇上神仙顯靈了。
神仙不忍看咱們渴死,特意給咱們賜下了這一井的水。」
姜二牛這麼一說,立即迎來一片贊同聲。
人絕望的時候,就特別願意相信神靈。
分到井水的人自發地雙手合十、虔誠跪拜,感謝神仙賜下井水。
接著,他們貪心地許願,希望神仙能一路賜水,直到他們抵達不缺水的東昌郡……
姜二丫「呵」了一聲。這些人想的挺美,這種好人好事,她做一次就足夠了。
里正看了看天色,大喊道︰「該出發了,咱們得趁太陽不那麼烈的時候,多趕幾里路。」
所有人動了起來,繼續向東走。
走著走著,里正他大兒媳忽然驚呼起來︰「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里正問她怎麼回事,她道︰「我給孩他爹喂了兩口神仙賜下的井水,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孩他爹身上的傷口就沒了,臉色也變紅潤了!」
其他人听了她的話,紛紛過來圍觀,見里正大兒子身上的傷口真的不見了,他們趕緊給自家人都灌上一口「神仙水」。
這麼一灌,果然,有傷的都好了。連續趕了幾天路、疲憊不堪的人,瞬間就有了十足的精神……
躺在板車上裝傷號的姜二丫立即起身,拿出水囊「噸噸噸」喝了幾口,隔了一小會兒,夸張地喊道︰「哎呀,真是太神奇了!我的傷口也好了,一點兒也不痛了呢!」
真好,不用再裝傷號了。
纏在她「傷口」處的破布條早就被汗浸濕了,粘粘膩膩的,可難受了。解開破布條之後,她一下子松快起來。
里正見自家兩個兒子身上的傷奇跡般地好了,兩眼潮濕地跪了下去。
得知外孫女被當成童女祭了天、女兒也因此離世的那一天,里正就發誓,他此生都不再相信那漫天的神佛了。
可是現在,他好像又信了……
因為有了神仙水,整個隊伍的精神面貌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他們臉上的悲傷和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歡喜。
對于能不能活下去這件事,他們心中有都了確切的答案。有神仙水呢,肯定能!
由于神仙水太過稀少,一人總共只有那麼一竹筒的量,加上它還有神奇的功效,眾人不約而同地決定把它藏起來,不到關鍵時候絕不飲用。
隊伍繼續東行。
路上,有個小童問他娘︰「什麼時候才是關鍵的時候?」
換成今日之前,小童他娘一定不會回答小童的這個問題。這孩子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看到個石頭都能問出幾百個問題,誰有那閑功夫一一回答。
但是今天,因為得了神仙賜下的神仙水,小童他娘心情很好,她耐心地回答道︰「關鍵的時候啊,就是咱們即將撐不下去了,快要餓死、渴死、累死的時候。」
小童焦急地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撐不下去?」
小童他娘︰「呸呸呸,你這張小嘴啊,就不能說點兒吉利的嗎?咱們有神仙賜福,肯定能撐下去的。」
小童癟著嘴哭了起來︰「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要喝神仙水。這神仙水甜滋滋的,比女乃女乃泡的糖水還甜,我要喝神仙水,我要喝神仙水……」
小童的女乃女乃心疼孫子,怕孫子哭壞了嗓子,十分奢侈地命令小童他娘給小童倒了一小杯出來。
眾人一邊趕路,一邊批判小童的女乃女乃,說她不該太寵孩子,這麼寵孩子,早晚要寵出個不孝子孫。
小童的女乃女乃跳起來跟大家吵架︰「什麼不孝子孫?
我孫子乖著呢!
他是全大慶最乖的崽!
我就願意寵著他,就願意給他喝神仙水,要你們咸吃蘿卜淡操心?」
另一個大娘跳出來,對小童的女乃女乃說道︰「我們說你,是為了你好……」
兩人都覺得自己有理,越爭辯火氣越大,眼見著就要動手掐起來了,里正過來了。
里正大喝一聲︰「都給我閉嘴!忘了自己在干嘛了嗎?得了點兒神仙水就飄起來了,神仙要是見了,肯定得收回他賜下來的福份……」
里正說完,大家都消停了。
隊伍一路向東,翻山,越嶺,過橋、穿村。天不亮開始趕路,天黑透停下來休息……
第四天傍晚,老姜家拉車的老牛因為長時間沒有水喝,轟然倒下。
姜棟梁舍不得老牛死去,對姜老太說道︰「娘,咱們救救它吧,給它喝一口神仙水吧。」
三天過去,外村那些人的糧食和水基本上耗光了,有人在快渴死、餓死之際,給自己灌了一口神仙水,居然成功續命,又活過來了!
可惜一口神仙水,只能續一天的命,第二天得接著喝,不然還得沒命。
姜大山立即反對︰「不行,神仙水是可以續命的水,喝一口就少一口。咱們得留著,最最關鍵的時候再用!」
他若能順利撐過這場旱災,再把這些人手上剩余的神仙水全部收集起來,獻給那些京都的貴人,他就能青雲直上,做人上人!
姜老太瞪了姜大山一眼,道︰「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啊,給不給牛喝神仙水,要你來說?你爹自然會決定。」
說著,她轉頭去問老姜頭︰「老頭子,你怎麼說?給牛喝嗎?」
老姜頭疼惜地模了模老牛的角,說道︰「殺了它,做成肉干吧。」
神仙水又能治傷又能續命,絕對不能浪費在牲畜的身上。
姜棟梁還想替老牛爭取一下︰「殺了它,咱們就沒牛拉車了。」
老姜頭下意識地看了看隊伍中的姜二牛。
然後,他接收到了來自姜二丫的死亡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