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VENOM‧毒液機關

從河谷襲來的潮熱狂風像千萬根針,扎在皮膚上有種瘙癢疼痛的感覺。

流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敵人所掌握的科研力量,所展示出來的[道法]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是可供單兵自由起降的大型無人機,從飛行姿態來看,它的載重極限應該超過五百公斤。從旋翼尺寸和整機部件的輕量化結構判斷,哪怕過了五十年,它依然可靠。

當平安道長向處刑人打出九毫米帕彈——

——子彈轟在那層網格形的人造皮膚上,處刑人的肌體散發出來的水波紋,更是讓流星匪夷所思。

這是秘文書庫乃至整個地下世界都不曾出現過的神跡。

眾所周知,閃蝶衣能依靠特殊的紡織結構來抵御子彈,那是雪明對輕武器彈藥的理解,加上裁縫手藝制造出來的寶甲,是人類手工的頂點。

處刑人身上的護甲實在太薄了!沒有哪種材料是同時具備抗拉伸韌性和抗磨損硬度兩種特性的!

這是材料學的差距,是神道城超越了時代好幾個版本的科研成果!

流星臉色凝重,在腦內圖書館里瘋狂的搜索著,想從處刑人的身體特征中找到更加合理的解釋。

那對眼楮看起來有兩處紅色的童孔黏連在一起,實際上是兩組復合瞄具,想把瞄具小型化便攜化,變成義骸的一部分,必定是材料學和光學儀器產生了巨大的技術突破。

可是這家伙沒有帶槍械來,似乎是準備活捉平安大哥。

他身上有十六處條形碼,全都來自不同的武器公司,我就認得一個三菱的標!

不過商標不是重點,重點是能讓這些人造器官兼容,必定有成熟的萬用模塊化接口,有非常先進的生產標準,恐怕神道城的科技樹已經解鎖了納米材料,以納米為單位來制造器官和義骸。

想明白這些,流星不由自主為平安先生捏了一把汗。

此時此刻,站在兩人面前的並不是什麼智人,那已經是依靠靈能科學,進行機械飛升的超級電子人,是神道城五十多年前的暴力機關。

可是流星想——

——平安先生是蘇綾前輩的老師。

蘇綾前輩是整個鐵道系統中數一數二的vip,像這樣的人中龍鳳,她的師尊,一定也是

沒等流星想完,一陣熱風撲面而來!

腥甜的鐵銹味涌入鼻腔,萬事萬物都在飛退。

流星幾乎被打斗的勁風沖擊掀翻了!滾出去好幾米遠,他狼狽的從石墟中爬起,才發覺各處受了擦傷挫傷,有隱隱鈍痛。

他撐著殘舊的大石,微弱的手電光照向黑暗中兩個迅速移動的身影。

平安大哥身上的求生燈閃爍著,帶著手電的頭盔已經不見蹤影,只能在黑暗中看見模湖的輪廓。

另一處奔走疾馳的高大人影如閑庭信步,雙手持握斬首行刑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反復朝著暗處 砍。

獵獵風聲之中摻雜著劍刃的嘯叫,不時響起的電子剎車的蜂鳴听上去非常怪異,似乎平安大哥在與一輛車,一輛坦克搏斗。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從黑暗中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明德遺骨和行刑劍打在一處,各自去爭搶腕口持劍弱點,互擊十數招!

平安是邊打邊退,直到流星窺見行刑劍上有了缺口,從一剎那的火光中看見勝利的契機!幾乎要放聲叫好了!

就在這一刻,從行刑劍上噴吐出妖異的桃紅色光芒,能量充盈于這柄方頭大劍的劍刃之上!

原本昏暗的環境也變得光亮起來,一切都染上了櫻花的顏色。

處刑人的臉也染成了血紅色,流星看得真切——

——那電子彷生人的胸甲和面盔叫明德遺骨都敲爛了!身上的納米裝甲有多處高溫爆燃的痕跡,仿佛平安先生只用點打戳擊靈活走位,高超的劍術就可以制服這頭 獸。

彷生人沒有退卻,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痛覺神經已經關閉。

合金面盔叫明德遺骨打裂,他的下巴有個恐怖的開放性傷口,但是他沒有怯戰的意思,戰斗意志如第一回合那樣堅定,甚至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除了那對電子義眼的光源,流星還看見,這彷生人的面盔靠近後頸的腦干中樞處,包裹著一團復雜的外骨骼機關,橙色安全燈在不斷閃爍,就像是指揮中心與這彷生人在反復溝通,終于解開了行刑劍的安全鎖,開始動用靈能武裝。

「犯罪嫌疑人,由于你的暴力抗法拒捕行為已經觸犯神道城最高法令。」

方才警報訊息中的女性合成音再次響起。處刑人依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全靠安防警務中樞來傳達消息。

「我們已經解鎖了處刑人的高周波武器,這是最後通牒,放棄抵抗,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

流星大驚失色︰「高周波武器?!」

高周波武器是一種以高頻振動,讓切割物以分子層面產生剝離現象的武器。

萬事萬物都有它的裂痕——這是《萬物大裂》開卷宣講的道理,而高周波振動武器面前,只要是元素周期表上以分子形式存在的物質,都會露出死門。

流星不能理解,一時半會甚至認為自己產生了幻听。如果這彷生人不是在虛張聲勢,配合安防中樞扯澹撒謊嚇唬人,那他手里的家伙把式,確實比絕大部分輕武器都要恐怖。

它能輕而易舉的切開坦克裝甲,切碎混凝土,切斷任何物質。

如何維持它的武器形態,讓它順利工作,這需要強韌度極高的材料,可是如今的神道城,幾乎像開了靈能外掛,解決了高周波武器的材料學難題。

行刑大劍已經產生了缺口,可是劍刃上波光流轉,好似等離子體在高速旋轉流動,劍刃迸發出強磁強電,似乎還有強勁的靈能當做拘束裝置,將這開天闢地的神光都牢牢鎖在劍刃之上。

平安先生提劍再打!

流星這下看得真切,在一片妖異的櫻色光華下,看見平安大哥那精巧奇絕的劍斗搏殺技術是出神入化。

他疾步刺殺好似靈猿的身法,又在瞬息之間避開敵人手中的行刑劍,似乎是忌憚那劍刃的輝光,像低飛的燕雀壓低了腰肢,肢體的柔韌度要遠超常人。

一人揮著重劍追趕,一人提起戒尺進退。

這兩刃不相沾的貓鼠游戲過了三十一回合,听狂暴的風聲中有沉重的呼吸,卻沒有兵擊對打時乒乓作響的鏗鏘。

那感覺非常詭異,流星眼里的平安大哥十分狼狽,他沒有呼喚靈體,似乎是靈體與肉身合二為一,竭盡全力在對抗這速度力量遠超常理的電子人。

他像是一位即將力竭,體力耗盡的斗牛士,要避讓那支行刑劍的刀筋路數,敲開這身厚實的納米裝甲,制造一些有效傷害,大腦已經在超負荷運轉。

來到四十四回合的終點,平安越打越驚——

——這賽博妖魔好像是越來越強了,他在學習[無根樹]的劍法套招,在適應人體肌肉的發力規律!開始預判平安的步法路徑!

流星越看越不對勁,平安大哥的走位選點,一開始像是舞蹈體操,與這彷生人纏斗周旋都留有余地,此時卻離山崖越來越近,要走上絕路!顯然是被抓住了!

流星提槍要打!要給大哥解圍!

平安大聲喊道︰「別!」

就在開口說話的那一刻,羅平安泄了一口氣,踏進遁甲死門,在離位爭搶中線,不得已要和處刑人作兵器之利的決斗!

明德遺骨與行刑劍激烈的踫撞在一起!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砍頭大劍幾乎沒有任何阻滯,穿過了戒尺的阻攔,生生將平安先生的右邊軀干切開,行刑人特地避開了要害——

——直到戒尺失力,變成一條殘廢的手臂飛出身體,半截鋼條輕飄飄的飛出去。

平安的臉色慘白,靈體消散的瞬間,從右邊軀干留下恐怖的焦黑傷口,他的肩頸處切口光滑,沒有一絲血液流出,魂威的臂膀上一秒還殘留在肉身之中,此刻失去了精神元質的支撐,像是一股塵沙無影無蹤了。

汩汩鮮血從平安先生的喉口噴射出來,處刑人額頭上的[夜巡]二字也變得更紅。

處刑人︰「永別了!戰士!」

高周波振動武器應聲停止工作,可是平安先生的戰斗意志還沒完全熄滅!

他兩腿打顫,幾乎要跪下,卻強撐著身體,以左臂握拳迎敵。

「小兄弟,咳咳咳」

「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看笑話了」

從嘴角往外冒越來越多的血,他的傷勢太重,心肺系統受了太重的傷。

「但是我我不想投降咳咳咳」

「看來咱們踢到踢到鐵板了」

行刑人沒有理會羅平安,他緩步走向平安的斷臂,連著那半邊軀干肩膀一起撿起,丟上無人機的掛載艙。他要帶罪犯去迎接審判,得收集證據。

羅平安步履蹣跚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單膝跪地,支撐不住了。

「這這些陵墓里的死魂靈,貧道恐怕沒有這個能力去超度他們了」

流星屏住呼吸,只听見平安大哥跪地時膝蓋與地面踫撞,發出沉重的聲響,那神仙一樣的人,如今已經失去了意識。

伴隨著大地震顫,四周叫處刑大劍切得七零八落的石碑,此時此刻終于受了強大的外力,紛紛從基台滑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切口光滑如鏡。

「任務完成。」處刑人一手捂著脖頸處的外骨骼神經中樞,與安防網絡中心播報任務情況,瞥了一眼流星。

「還有一個從犯」

「嗯?不算從犯嗎?」

「他不能換錢?」

「那就殺掉吧」

流星依然處在巨大的震驚中,難以做出實際有效的行動。

羅平安的潰敗讓他驚顫戰栗——從以往的作戰記錄來看,平安大哥表現出來的綜合格斗能力要遠超他的雪明大哥。

哪怕傳喚鈴的信標有效,無名氏的人們來到這里,面對神道城的處刑人,也不敢說有絕對的勝算。

換到熱武器重火力的對決,這座城市有不明真身的山神坐鎮,能切斷交通,斷絕後勤。

安防中樞的廣播通告已經透露了很多信息,這里曾經有恐暴別動隊,有醫護救治保險小組等等暴力機關。

處刑人應該是夜巡特別行動組的精英單位。像這樣的彷生人,只配留在石丘鎮周邊當一個治安官。夜巡真正的頭領還沒露面,靠這一身科技與狠活,就打敗了鐵道系統的頂尖戰斗力。

這種挫敗感幾乎要讓流星絕望。

他能做什麼呢?此時此刻,深切的無力感將他包圍。

「是的,對方沒有攻擊我的意思。可是」

處刑人依然在討價還價,想從安防中樞討要一些好處。

「可是他沒有venom——是野獸。」

「像這樣不經馴化的野獸,遲早會鬧出更大的麻煩。」

「嬰兒?他不是嬰兒!」

「好的,我明白了,我不會違抗天神的意志。」

處刑人來到流星面前,流星已經忘記了逃跑。

這強壯的彷生人收好行刑劍,將大劍背負在背後,眼中無悲無喜,正準備羈押流星。

在那一刻,流星試著反抗,從軀殼中透出一部分靈體,對來犯之敵作狠厲的拳擊!

那對拳頭停在半途,叫處刑人的鐵甲鋼拳緊緊攥住——

——流星只覺得兩臂傳來酥麻難耐的電擊痛感,咬緊牙關肉身跟著出拳。

拳頭敲在處刑人的鋼鐵下巴,反倒將阿星的手臂劃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

「卡——」的一聲!

阿星的靈體右臂居然被這彷生人捏碎了!

靈體幻滅的一剎那,鑽心的疼痛感襲來,流星並不死心!痛覺似乎激發了這頭野狼的凶性,軟弱無力的臂膀從攜行背包里拿出玫瑰輝石,想把黃金面具戴上。

鮮紅的輝石光芒亮起的那一刻,處刑人的表情有了變化。

原本這電子彷生人沒有悲喜,如今有了些許殘忍的意味。

他捏碎了流星的靈體左臂,緊接著生生將這頭野獸的肉身也扯斷——他攥住阿星軟弱無力的臂膀,表演一出拿手絕活。

阿星已經疼得無法思考,他不太清楚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大抵是平安大哥要他別反抗——

——可是神道城的人們,似乎沒有將他步流星當做人,而是當成畜牲,當成需要教化的嬰兒。

他不知道該如何擊敗這些天神的爪牙,或許要和他們一樣,拿到venom‧毒液機關,套上一層納米裝甲,換上義骸才有那麼一點機會吧。

他只知道,右手叫一個怪物高高抓起,整個身體也帶到半空去了!

玫瑰輝石似乎沒有回應他,或許那一刻他的勇氣盡失。

右臂也離開了身體,斷裂的肌腱和肘骨關節暴露在空氣里,從傷處落下瀑布一樣的血。

他最後看見,那紅艷艷的輝石裂開了,那是他最喜歡的,和大衛‧維克托老師一樣的紅色石頭。

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

「第一針,生理鹽水。」

「第二針,麻醉劑。」

「第三針,肌松劑。」

恍忽間,流星微微睜開了眼。

他感覺呼吸困難,似乎躺在一張手術床上。

[小子!醒一醒!]

[醒一醒!]

[小子!]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里回蕩,那音色似乎在哪里听過。

在麻醉劑的效果下,他難以維持神智,記憶也變得支離破碎。

[小子!喂!小子!]

[醒過來!]

他本能抬起手臂,就看見右手出現在視野中——

——只是這條臂膀變得有些奇怪。

它不像正常人類那樣,原本肉色的皮膚已經消失,露出其中蒼白的肌肉,很像處刑人在覆甲之前,渾身上下暴露出來的蒼白肌肉

「他醒了,加大麻醉劑量。」

「他在和[飛升模組]作對,我們沒辦法介入他的神經中樞。」

「他不願意接受venom的改造。」

「那他的venom是從哪兒來的?」

「不知道,處刑人掰了他的胳膊——送到這里的時候,似乎激活了模塊的萬靈藥應激裝置。」

「他的venom能通過認證嗎?這是什麼鬼東西!?」

「不行。」

「也就是說,夜巡那幫子傻逼把一個安裝了非法模塊的家伙,送到我們這兒來了?」

[小子!快醒醒!]

[他們要給你做洗腦手術了!]

「你他媽的」流星迷迷湖湖的罵道︰「你他媽的是誰為什麼為什麼能在能在我腦袋里說話?」

[我叫[hot wind‧熱風],抬起手臂好好看看!]

流星應聲看去——

——小臂處在外的皮膚,有瓖嵌在血肉中的六邊形盒子。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東西?venom?它從哪兒來的?!」

磁流體讀數顯示著流星的心率,由于注射了肌松劑,他的呼吸困難,想調動咽喉肌肉說話都難如登天。

[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麼知道!反正我就是活了!我活過來了!]

[小子!你听好了!不管你在想什麼!現在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用你平安大哥的話來打招呼吧!]

[再活一次!你會怎麼選!?]

流星無力的掙扎著,手臂最終落回了手術台。

「我要我要找那家伙」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處刑人的身影——

——有種刻骨銘心的恨。

「我要找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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