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老才子也有春天

「此番出來,只是互相認識一下,並不是要一起探討學問或是……用餐。」

何龔明顯沒打算在外面用飯。

這種飯局……弄不好就搞分攤,別人吃多少都要記一分在自己頭上,他可不會當這種冤大頭。

回去自個兒吃香喝辣它不香嗎?

彭東站起身︰「此番童考後,在座幾位境遇都會有所不同,以後是否能重聚另說,不過希望你們有機會進學……否則再見面時,不好相處。」

袁汝霖抬頭看著身材高大的彭東。

要說彭東,還真是個帥氣的優質帥哥,或許正因為其外在條件突出,家境不差,腦袋瓜還好使,學習一直很優秀,常年被人當成「別人家的孩子」,說話時就帶有一種目空一切的高傲。

可你再怎麼傲,始終只是白丁。

朱浩心說,你能不能等考中生員後再這麼目中無人?

張列維連忙道︰「今日不如由在下做東,請諸位吃一頓?」

商賈家的孩子,錢是不缺的,他看起來性格怯懦不與人爭,但其實骨子里很豪爽,對于金錢什麼的並不看重。

眼前幾個,要麼有才,要麼有背景,張列維覺得請眼前幾人吃餐飯不算什麼。

「這如何好意思?」

何龔本已有站起身與彭東一起離開的意思,聞言又坐了下來。

朱浩笑道︰「既然何公子說不用餐,那今天就算了吧……我們的先生還在對面等著,不如這樣,等考完後我們再坐下來一起好好吃一頓?到時我做東都行。」

何龔瞪了朱浩一眼。

難得有人請客吃飯,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識相呢?剛才提出要吃飯的人好像正是你吧?

心里不由懊惱自己剛才之言,平白錯過吃白食的機會。

袁汝霖道︰「我……也要回去加緊讀書。」

彭東不屑道︰「臨時抱佛腳是沒用的,該有如何學問,早就灌注在腦海中,消失不了……」

「溫故而知新。」

袁汝霖死板地去跟彭東辯解。

「他們走他們的,我們吃我們的……」何龔看出來了,王府出來的兩個孩子,無心與他們一起。

可張列維本來的意思,是請所有人一起吃餐飯,現在袁汝霖和朱浩兩個年歲比他小的要走,剩下兩個年歲大,還有些盛氣凌人的要留下……張列維畏難心理一起,請客的心思就沒那麼強烈了。

張列維支支吾吾︰「還是听朱小公子的,等考過縣試後再用宴也不遲。」

何龔心中略有不爽,嘆道︰「到時對某些人來說,別是解穢酒才好!」

話談到這份兒上,明顯各懷心思,加上縣試之期馬上就到,沒人願意在外面多盤桓,就此散了。

……

……

朱浩從酒肆離開。

進到對面茶樓,到二樓時發現大冷天,中午沒什麼人到茶樓來消費,生意很是冷清。

只有唐寅這一桌客人,旁邊有個家伙正對著唐寅推銷什麼,口若懸河,卻在唐寅冷言冷語下掩面而去。

「怎過來了?」

唐寅打量朱浩,隨即想起什麼,「小袁呢?」

朱浩坐下來,自顧自斟茶喝,一點都沒把自己當晚輩,隨口道︰「他回家讀書去了,說是臨陣擦槍,不亮也光,要把四書五經溫習一遍。」

唐寅點頭嘉許︰「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怎就不向他學習?」

朱浩雖然沒說什麼,臉上神情卻似笑非笑,像是在問︰唐先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剛才那人干嘛的?看樣子,好像是要賣什麼東西給你。」朱浩決定轉變話題。

「賣鏡子的。」唐寅道。

「嗯?」

朱浩面帶不解。

唐寅用怪異的眼神瞄過來︰「說來也奇怪,本地突然就有人臨街兜售鏡子,卻只是一些鏡子碎片,能把人臉照得很清楚,大小價格各有不同,但基本都要一兩銀子以上,說是買鏡子還送別的服務,甚至盛情邀請我一同參與售賣……不知所謂。」

朱浩點頭︰「原來是搞推銷的。」

「何為推銷?」

唐寅作為一個本分的讀書人,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根本不了解商賈間的一些行話。

朱浩沒有跟唐寅多費唇舌,他估計朱家手上那批殘破鏡子急需出手,就搞出類似于傳銷的銷售方式,通過市井地痞、三教九流把鏡子賣出去,遇到茶樓里悠閑喝茶、一看就有社會地位的唐寅,當然要跑來兜售一番。

朱浩不解釋,唐寅也懶得去問。

二人坐了一會兒,朱浩突然模了模肚子︰「我餓了,要不我們一起去吃路邊攤?上次那攤子之前我看還在,唐先生回來後應該經常光顧吧?」

唐寅搖頭︰「再沒去過。」

朱浩有些詫異,隨即心中一陣明悟。

要說唐寅屬于那種「花痴」,整一個喜歡享受精神戀愛的異類。

明明有個少婦跟他眉來眼去,可說郎有情妾有意,可偏偏唐寅在完成柏拉圖式戀愛的階段後,及時抽身……

你也真是牛逼。

「難道唐先生就不想再跟那位……有進一步的來往?」朱浩好奇問道。

唐寅頭望著窗外,嘆道︰「人生際遇各不相同,相遇便已是緣分,何必非要把這份情感加深呢?」

听起來……

很中二。

朱浩心想,你要是跟那少婦間發生點什麼再說這種話,我還能理解。

但你這連手都沒牽一下,就這麼一去不回,從此後再無相見之可能,你這是折磨自己上癮了?

等朱浩順著唐寅的目光望去,發現對面酒肆旁邊一個好似雜貨鋪的二樓,有幾名女子聚在那兒做女紅,由于天氣寒冷只有對角的窗戶開了一半,估計是因為里面生著火爐要透透氣。

朱浩一看便明白為何唐寅會這麼用心坐在這里喝茶看風景,原來又有了新「目標」?

朱浩有點無語。

說這位爺是情聖吧,心思真雜,可說他是爛人吧,卻總淺看即止,明明有機會得手卻選擇回避。

「唐先生,你不會是……又看上哪個了吧?對面哪一位?白衣服還是淡青色衣服的?」朱浩問道。

唐寅聞言收回目光,瞪著朱浩道︰「你在說什麼?」

朱浩撇撇嘴。

我說什麼你是真听不懂還是故意裝糊涂?

唐寅也知不能以揣摩小孩子的方式,去推斷朱浩的行事邏輯,沒好氣地道︰「你要是餓了就早點回家吃飯,下午不回王府都行……明日過節,你也可以不來王府。我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能告訴我你已過縣試……到時再幫你備考府試。」

朱浩心想,這明顯就是嫌我在這里礙事嘛。

朱浩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最近我準備開個繡坊,想讓唐先生畫一些圖案什麼的,當成模子,看來唐先生不太喜歡這種事啊。」

唐寅一听瞪大眼︰「你要開繡坊?」

朱浩攤攤手︰「不行嗎?別說是繡坊,女學我都開了,戲班唱白蛇的公冶菱,你也見過,正幫著公孫先生的夫人一起打理女學……唐先生覺得我沒能力開一家繡坊嗎?」

唐寅听了有點泄氣。

明明板著臉,想要好好教訓朱浩一頓,可听到朱浩說的事情,卻又忍不住想進一步探索。

「開繡坊之事,你還是放到考完縣試後再說吧,最近別分心。到時……我確實可以幫襯你一些……」

說完繼續往對面看了過去。

朱浩輕嘆口氣。

下樓的時候朱浩不由琢磨,這春天還真來了,連唐寅這樣早就過了青春期的老才子,也開始打起了女人的心思,這季節變化、萬物規律、風俗人情,還真是不以人心好惡而違背變遷。

想讓我幫你找個「老伴」?

想得美!

……

……

二月二,龍抬頭。

在這時代算是比較重要的節日了。

湖廣本地算是太平,這兩年沒大災,雖然稱不上風調雨順,至少人心還算安定,年底韃靼撤兵後,南方的局勢跟著穩定下來,年初又是春荒,朝廷不會攤派什麼苛捐雜稅,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一些。

這天朱娘本要只身前往渡口邸店查賬兼發賞錢。

朱浩堅持要一起去。

母子二人到渡口時,發現不少貨船正在卸貨,卻不是本家生意,好像涉及地方官府錢糧調度,有官差在一旁指揮秩序,普通貨船全都要靠邊泊靠,等官船先卸完貨再說。

「東家,小東家,您二位安。」

馬掌櫃見到朱娘母子,急忙迎過來。

朱娘問道︰「怎這麼多船?」

馬掌櫃道︰「據說江西那邊不太平,朝廷從蜀地征調錢糧,準備暫時儲存湖廣、江西等處倉房,以備對江西盜患用兵,還听說寧王主動請纓,帶兵平定盜亂。」

朱娘听說是朝廷的事情,也就不敢多問。

朱浩卻從中听出點苗頭。

眼下已是大明正德十一年。

距離歷史上寧王之亂只剩下三年,這三年可說是寧王備戰最積極的時間段,湖廣緊鄰江西,地方調度很多都是配合江西政局發展。

而歷史上也正是這一年,王守仁調任贛南巡撫,開始帶兵掃蕩江西中南部盜亂,並為將來平定寧王之亂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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