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你欠我的

城主府。

金勝往站在那看著這一地的尸體,甚至沒有一絲絲情緒上的波動,好像都在他預料之中一樣。

風光無限的秩序樓,只存在了幾個月而已,就變成了這一地的尸體。

他倒也不是神仙能算到這一切,是因為他太了解謝夜闌。

那是他啟蒙的孩子,但有些事無需他來啟蒙,甚至在他察覺到那個幾歲孩子內心的陰暗後,不得不生出幾分懼意。

他從來都不提和也郡王府的關系,不僅僅是因為業郡王不爭氣,說出來會被人嘲笑。

還因為,他不想和謝夜闌這位世子扯上一點關系,一個才幾歲的時候就心如惡魔的人,他恨不得從不相識。

這些覺得能從謝夜闌手里得到好處的江湖客,必然會是如此下場。

「大人」

唐久在金勝往身邊壓低聲音問︰「這案子該怎麼結?」

金勝往沉默片刻後回答︰「你不是最擅長這個麼,還能怎麼結。」

唐久在心里嘆了口氣。

按照江湖仇殺來結案,然後發布懸賞通告,這就是雲州府查辦有關江湖案件的程序。

什麼時候那貼在大街上的懸賞公告被風吹雨淋的爛了,這案子也就沒有人會在意了。

萬事都耗不過一個拖字,只需要一年時間,百姓們就想不起這事了。

況且,這事又和百姓無關,所以也不會有人逼著府衙給個交代。

唐久又問了一句︰「大人,城主府那邊需不要報備一下?」

金勝往一擺手︰「你去吧。」

唐久楞了一下,心說大人你這就不對了,這不是逼著我罵你八輩祖宗嗎。

就在這時候,有捕快從遠處跑過來,看起來氣喘吁吁,像是跑了很遠的路。

「大人,又出命案了。」

人還沒到話就到了,也是因為這句話,金勝往和唐久不約而同的抬起手,在太陽穴上揉了揉。

「又是哪兒?」

「城南,死了個人。」

「死了幾個?」

「一個。」

「一個啊那還好」

城南城東都是貧苦人家住的地方,尤其是城東挨著碼頭那邊,更亂。

潑皮無賴成群結隊,今日偷盜明日搶劫,但他們大部分都沒有殺人的膽子。

「殺人的抓到了。」

那捕快又說了一聲。

金勝往和唐久對視一眼,心說雲州還有這麼容易就破了的命案?

「死的是誰?殺人者又是誰?」

唐久立刻就問了一聲。

那捕快道︰「死的是秩序樓的當家之一,叫江秋色,也是雷總捕妹妹的大徒弟。」

這話一出口,金勝往和唐久同時看向那捕快,又同時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他媽」

唐久看向金勝往罵了一句街的金大人,金大人可是斯文人啊。

金勝往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樣吧,你先去看看什麼情況,我去一趟城主府。」

唐久連忙點頭︰「遵命。」

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去看看死人,也不願意去和那新來的城主打交道。

他問那捕快︰「怎麼抓到的人?」

那捕快叫梁金來,跟在唐久身後回答︰「大人,那幾個潑皮就是城南的人,殺了人之後,拿了銀票去瀟灑,這種事最好查,屬下只是隨便讓人放消息出去問問,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有賭場的人來回復屬下。」

唐久滿意的點了點頭︰「案子是誰在盯著?」

梁金來道︰「是邢副總捕。」

唐久笑了笑。

那位新城主大人來了其實也有好處,比如,金大人被放出來了,那位趾高氣昂了幾天的邢副總捕,又學會夾起尾巴做人了。

「走吧。」

唐久吩咐一聲,然後就接過來手下遞給他的馬韁繩。

他們到了城南的時候,卻不見那位邢副總捕,問了問在守的人,說是邢副總捕擔心事情會出什麼意外,先把犯人押去牢房了。

唐久往四周看了看︰「尸體呢?」

留下的捕快連忙回答︰「邢副總捕一並帶走了,他擔心會出什麼大事,畢竟那是秩序樓的當家。」

「邢副總捕帶多少人押送犯人?」

唐久問。

留守的捕快道︰「帶了三五個兄弟,此時大概已經快到衙門了,大人應該能踫上才對啊?」

唐久听到這句話,心里驟然覺得不對勁起來。

他們來的路,自然是從衙門到這最近的路,邢朝雲不該不知道,所以確實能踫上才對。

「留兩個人在這等著,其他人跟我走。」

唐久一招手,帶上人往回追趕。

此時此刻。

在城南一個偏僻的小院里,邢朝雲一腳把面前的潑皮踹翻在地。

那潑皮嚇得臉色都白了,爬起來又跪下,不住的磕頭。

邢朝雲的臉色也很難看,那是憤怒,那是不甘。

他過去一刀將那潑皮的人頭砍下來,然後就陷入沉默。

四周幾個戒備的捕快看著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大人,這樣會不會暴露。」

有人輕輕的問了一句。

邢朝雲這才緩過神來,眼楮的血絲卻還沒有退去。

就在這時候,一道黑影掠過來,悄無聲息的落在院子正中。

正是那黑袍人。

他問︰「發信號是什麼意思?」

邢朝雲俯身道︰「東家出,出大事了。」

黑袍人問︰「什麼大事?」

他以為邢朝雲說的是秩序樓里的事,所以還沒有太在意,他離開秩序樓後就去了一個重要的地方,看到信號才趕來。

「少主少主沒了。」

邢朝雲嗓音發顫的回了一聲。

黑袍人愣在那。

良久後,黑袍人問︰「他人呢?」

邢朝雲先是指了指不遠處,然後撲通一聲跪下來︰「東家,屬下無能,沒能保護好少主,屬下罪該萬死。」

黑袍人看向尸體所在,蓋著一張白布,他本以為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邢朝雲跪在哭著說道︰「請東家處置我吧。」

黑袍人走到尸體旁邊蹲下來,似乎是想把白布掀開看,可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十多年前,我答應過他,會好好保護他」

黑袍人自言自語了一聲。

邢朝雲听到這句話,再次叩首。

知道江秋色身份的人不多,黑袍人當年是救出江秋色的策劃者,而邢朝雲也在場。

連駱神賦他們都不知道江秋色身份。

「不怪你不怪你。」

黑袍人起身,他沒有再說什麼,背對著邢朝雲,可是看得出來他肩膀都在發顫。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袍人一聲悲嘆︰「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啊」

眾人都不敢說話,連呼吸都刻意壓的很輕。

黑袍人回頭看向邢朝雲︰「你們走吧,這里交給我處置。」邢朝雲起身︰「是。」

他不敢再多說什麼,也不敢再看江秋色的尸體。

十多年前,宗主被殺,黑袍人出現,說他是宗主好友,出謀劃策救出少主。

這十余年來,黑袍人就是少主的師父,不管是武藝還是見識,都是黑袍人在暗中教他。

本以為,十余年後這場布局,能把少主送到明面上去,能為死去的人報仇。

現在,一切都成了一場空。

黑袍人回頭看了一眼邢朝雲等人,忽然一揚手,袖口里飛出去幾道暗器。

那幾個捕快瞬間倒地,每個人都被擊穿了後腦。

邢朝雲肩膀上中了一下,往前撲倒後,回身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道︰「若不如此,你不好解釋,你還要在府衙潛藏下去。」

邢朝雲趴跪起來再次叩首︰「多謝東家相救。」

他起身,猶豫片刻後,找了條繩索,把捕快的尸體都綁起來,拖拽著離開。

黑袍人把江秋色的尸體抱起來,一躍而起。

與此同時,契兵營。

林葉正帶著士兵們在訓練,听到招搖鈴聲回頭看,見陳微微的馬車從大門外進來。

不多時,馬車在校場旁邊停下,陳微微下車,看向林葉的時候,臉上是一種很奇怪的笑意。

他朝著林葉走來,林葉看著他,覺得今天的陳微微有些不對勁。

陳微微走到林葉面前,笑著說道︰「你猜我去哪里了?」

林葉道︰「不猜。」

陳微微不生氣,還是笑著說道︰「我回去看了看我父親。」

林葉沒什麼反應。

陳微微道︰「和他聊了好一會兒,吃了他做的湯面,你說的沒錯,他很固執,還是那個味道。」

林葉︰「給錢了嗎?」

陳微微皺眉。

片刻後,他又笑了起來︰「你不用故意激怒我,我以後也不會再故意找你麻煩。」

林葉︰「然後?」

陳微微道︰「然後我還問了父親,既然他那麼喜歡你,為什麼沒打算收你做干兒子。」

林葉看著陳微微。

陳微微道︰「我勸他說,如果你想,不用顧及我的感受,畢竟有一個做契兵營將軍的干兒子,也是給我們老陳家臉上爭光。」

林葉還是看著陳微微。

陳微微道︰「畢竟,你很爭氣,他也喜歡爭氣的孩子。」

說到這,他笑的更加詭異起來。

他說︰「好在,我也很爭氣。」

林葉︰「你是不是中毒了?」

陳微微道︰「你不用這樣看我,你說的對,我以前確實有些過分,那又不是他的錯,我生氣的,大概只是他不爭氣。」

「做父親的不爭氣,那做兒子的爭氣就好,街坊四鄰看不起他,那我就更爭氣一些,讓街坊四鄰不敢看不起他。」

陳微微抬起頭,看著天空。

「他兒子是上陽宮的藍袍神官了,以後還會是紅袍神官,連他的租客都是契兵營的將軍,誰還敢看不起他?」

陳微微把視線從天空收回來,看向林葉︰「另外,我把他接回我家了,我以後每天回家去住,這一年來,謝謝你替我照看他。」

林葉︰「不客氣。」

陳微微抱了抱拳。

然後轉身走了,走幾步又回頭︰「不過,找個機會,我們之間還是應該再切磋一下,畢竟我說過,我閉關出來後,你欠我的一天一拳,我得要。」

他說完後笑著走了。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林葉依稀是在他眼中,看到了有一抹紅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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