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尹令暴斃新貴接任 王爺募兵布衣哀鴻

易辰在圍獵場被杖刑八十,強忍不住,最終昏厥了過去。施刑的甲士知道他是林淵的公子,恐傷其性命不好交代,于是便拿了擔架,將他送回林府。

林淵看著眾甲士將人抬進府里,臉色凝重,心疼如針扎,卻一言不發。待人散去後,將自己南征北戰中常備在身邊的一些止血化瘀的療傷良藥拿出來,替易辰敷上,這些日子都讓他安心臥床修養。

這日,林淵被召見入鎮南王府,易辰獨自在府中百無聊賴,翻看書籍。無意中發現門口的地面上落著一本小冊,便讓小廝拾來予他。

原來是最新一冊大燕朝廷的邸報,作為一則官員內流通的刊物,邸報由燕都內務府每兩月發表一次,記載著朝廷內各官員任命,各郡王侯的最新動向,以及國內外周邊的大事。

「燕北郡金獅王廣招人才,只要有才就會重用,哪怕是囚徒惡賊……這金獅王倒是不按常理,還真不怕燕帝……」易辰喃喃自語著,繼續觀瞧,「咦?父親上個月剛平定了南越叛亂,邸報上卻沒有任何記載,反而說南安郡和楚河郡交界處有賊寇聚集,很不消停……」

突然,門外一陣腳步聲,一波人簇擁著兩人入得府來。

林淵臉色陰郁地走在第一個,而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名公子,富商華貴,氣質彬彬。易辰前思後想斷定不識得此人。

「兒,好些了嗎?」林淵來到易辰榻邊道。

「父親,好些了。」易辰掙扎著起身,卻被林淵一把拉住,便問道,「父親,這位公子是?」

林淵道︰「昨日老尹令突然暴斃,這位是新接任的淮榮尹令,也是長史大人的公子。」

「尹令,在下易辰有禮。」易辰再次掙扎地起身行禮,卻被傅啟止住。

「大家稱個兄弟便是,說不定以後你我還是同僚呢。」傅啟笑道,轉頭又對林淵問道,「戎將軍,我可否與貴公子熟絡幾句?」

「我正好有事,你們先聊。不過小兒沒怎麼和士族子弟接觸,如有冒犯尹令多擔待。」林淵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並讓僕人丫鬟一並退了出來。

傅啟微微一笑,見林淵及眾人遠去,便與易辰客套了幾句家常話,易辰交流得體,應答自若,雙方熟絡一番。

緊接著傅啟便道︰「我今剛被推舉上任,就被委派了任務。王爺說體恤民眾是父母官的必修課,于是思來想去那日圍獵,易公子舍身救人,勇氣可嘉,于是便讓我來看看你。」

傅啟說的輕巧,可易辰知道事情並不簡單,不過也只能言「費心費心」,作為回應。

傅啟忽的話鋒一轉︰「勇氣的確可嘉,不過終究是和王族官宦來往的少了,有些規矩怕是不太知道。所以才沖了王法戒律,挨了不小的皮肉之苦。可有後悔?」

「呵,人命關天,救人豈有後悔的?那日不管是誰,只要有危險,我也已然會伸出援手。」易坦然辰道。

「大仁大義,在下佩服。看來傅某不虛此行。」傅啟說著單手在懷中模索了一番,拿出一個小白瓷盒,遞到易辰跟前,笑道,「世子說此乃療傷聖藥「斷傷膏」,外敷于傷口,不日痊愈,且不會留有任何疤痕,托我帶給你,言王法是王法,人情歸人情。」

「「斷傷膏」?」易辰一听心中大驚,這三個字曾在《鬼憂錄》上出現過,易辰就是想嘗試配置此膏藥,替慕容雲厝療傷怯疤,沒想到……

「上個月王府來了個白神醫,這是他調配給世子療傷後余下的。」傅啟道。

易辰用力側坐起身子,雙手穩穩地接過白瓷盒,擰開盒蓋,只見膏體呈暗紅色,顆粒微粗,質感黏稠,簡直與《鬼憂錄》描寫的一模一樣。只不過膏內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與「斷傷膏」有些不太協調,並且書上也無記載此香氣。

「易公子,你怎麼了?」見易辰有些發愣,傅啟道。

易辰緩了緩神,道︰「額,無事,只是有些感動,等我傷好了,親自跟世子稱謝。」

「甚好!」傅啟點頭道。

「不過,我多嘴問一句。這真的是世子用剩下的?」

易辰突然問道。

「世子親口予我說的,怎麼你嫌棄?」傅啟皺了皺眉頭道。

「不敢,不敢。」易辰托著白瓷盒,低頭道。

兩人又聊了大半刻,傅啟見林府沒有要跟他留飯的意思,便有些悻悻。想起父輩人提及林淵常言孤僻,只有在親生兒子滿月時宴過一會,後來出了事,便再也沒在家中宴客。于是,又客套了幾句,叮囑易辰好好養傷,便告辭了。

易辰卻另有心思,手里捧著白瓷盒,揭開蓋子聞了聞,又反復觀察,心中若有所思。

此刻,林淵已不聲不響地進了屋里,道︰「傅啟走了?」

「是的,父親。」易辰放下手中的白瓷盒,回答道。

「那你休息著。」林淵又欲離開。

易辰突然叫住了他︰「父親留步,你可有什麼心事?與孩兒講講。」

林淵站定腳步,沉默良久,嘆了口氣說道︰「沒事,孩兒你好好休息養傷。」

說完便準備踏步出門。

「淮榮尹令正值壯年,怎麼會突然暴斃?我听說前些日子傅長史還親自為傅啟提親,準備迎娶老尹令的千金。不過因為傅啟已經有了三房小妾,所以老尹令不予,讓傅炎淘了個沒趣。」易辰喃喃自語,可卻有意讓林淵听得一清二楚。

「孩兒,你哪里听來的歪門邪說,這些事情與我們不相干的,不要參和。」林淵阻止道,隨即甩手走出了房間。

接下來幾日,易辰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也可以下床活動了。不過他並沒有使用傅啟送來的「斷傷膏」,而是在家中選了一雞一兔,割開皮肉,涂上膏藥另行飼養,以作研究。

不過這些天,易辰也發現府中有一些不一樣。首先是每天的飯菜菜品和菜量,比以前都少了一些;接著家里一些老面孔的僕人丫鬟紛紛離開林府;剩下的僕人丫鬟也常常會低聲抱怨,說老爺最近苛刻。

又听聞,原淮榮尹令發喪之時,城外聚集了上百民眾送行,更是入土之時,伏地大哭,高喚「青天老爺」。

老夫人與小姐始終垂泣,渾身顫抖,卻不發一言。

回去後,隔天便有一群黑衣盜賊入府,搶了些金銀珠寶,殺了幾個僕從丫鬟。正好傅啟帶著衙役在城中巡邏路過,遂抓捕盜賊,人贓並獲。

不久後,原淮榮尹令家中的僕從和丫鬟都一並歸了傅家,傅啟按禮數,三姑六婆,再用聘禮提親老尹令的小姐,老尹令的遺孀沒了主心骨,便很快答應了下來。

又過了些時日,傅啟便以新一任淮榮尹令的身份高調入府,帶著家眷僕人,雇了眾人師爺、門吏,浩浩蕩蕩幾百人。于此同時,他還雇了一大批工匠,將府邸從來到外好好地返修了一番。百姓們也就是茶余飯後以做談資,總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距離西場圍獵已過去了十多天,這日,淮榮城最繁華的昌順大街上突然間鑼鼓齊鳴,兩排引路衙役們提鑼敲鼓,喝道而行。路上的平頭百姓,小商小販一時間慌了手腳,紛紛退到大路兩邊,不敢阻擋。

一乘棗紅色的官轎,松木為骨、玲瓏織錦為皮,八名壯漢抬得穩穩當當。身後數十名刀筆小吏,手中捧著冊本,肩上斜挎文房四寶袋,隨著官轎慢慢前行。令不少百姓誤以為是鎮南王出府巡游。

就在月桂樓對面,城中最大的布告欄前,整個隊伍停了下來,官轎輕落,一提轎簾,走出一年輕人,面色莊嚴,身穿緋色官服,胸前一對錦繡的鷺鷥栩栩欲飛,雙手高捧一卷黃紙,低頭齊眉。

有眼尖者識得,原來是新上任的淮榮尹令,長史傅炎之子傅啟。

此時,兩名侍從來到傅啟身邊,一左一右捧了黃紙卷展開,又有小吏提著桶,在布告欄上糊上漿糊,眾人再小心翼翼地將黃紙在欄中貼得平整。

百姓見尹令的隊伍威嚴肅目,于是各個自危,遠遠望著,無一人不敢上到告示前看個究竟。

傅啟見告示張貼完畢,遂與圍觀的百姓們拱了拱手,道︰「奉鎮南王令,今朝廷新定,四界不安,前月才平定南越,今南安附近又見賊寇,外族蠢蠢欲動。常言家國興亡,匹夫有責。故頒布征兵令,但凡家中無官爵和功名者,每戶抽一壯丁入伍,充作長戈手,保家衛國,若家中無壯丁者,需提交糧食十石,違令者夷三族。」

此言一出,圍觀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大家一片哀鴻,甚至還有不少人撒腿就往家跑,給家里和鄰居通風報信起來,現場似乎要亂做一鍋粥。

也無怪百姓們驚恐,鎮南王打造的軍隊,北燕金獅王打造的長嶺鐵軍非常不同。

北方苦寒之地,人口稀少,風師豪雖然令行禁止,法度嚴苛,可他對軍隊的士兵卻格外的好。在軍隊中不但吃得好,穿得好,而且盡可能給每一個士兵最精良的裝備,出征時,風師豪和他的將軍們盡可能同士兵們吃一樣,住一樣的。因此,在燕北郡百姓們爭相入伍,士氣高漲。

而南安郡,原本就是富庶之地。人口眾多,是燕北郡的十余倍,並且農民佔了多數。因此,鎮南王只對騎兵、弓箭手等有一技之長的軍士在意。其他普通士兵就不太當回事,特別是負責沖鋒陷陣,時而作為炮灰的長戈兵,就尤為悲慘,他們通常都是農民和平民出身,既無錢買馬練騎術,也不能練弓箭,「紫林花圃」這種騎射場都是只對官宦、功名之家開放的,常人根本難以進入。

而讓城內眾多百姓更為不解的事,上月林淵剛剛平定了南越叛亂,南安郡內一片安定團結的氛圍,作為郡治的淮榮城尤其安穩。前尹令讓百姓們不用擔心戰爭的威脅,為此不少人信以為真,還勸了不少其他郡縣的親朋好友來淮榮常住。可新尹令上任沒幾天,怎麼就開始征兵了呢?

不過此等場景早就在鎮南王的預料之中,在他出府之前,林淵已經接了鎮南王將領,把淮榮城東南西北四方城門全部關閉,不容任何一戶出逃。

傅啟神色威嚴,只見他大手一揮,衙役們就開始驅趕圍觀的百姓回到自己家中。緊接著,幾十名刀筆小吏便按照原來分配的計劃,捧著手中的戶籍名冊,挨家挨戶地登記參軍的壯丁姓名。把整個淮榮城一下子搞得沸反盈天。

且說易辰傷愈後,正在後院偷偷活動筋骨,忽聞的院牆外一陣嘈雜聲,不知是何事,心中感到。不過,他懶得繞到前頭去開大門,索性一個疾步,腳下輕點院牆,緊接著一個翻身便上了牆頭,一斜坐在院牆上向下張望。

只見兩個衙役,圍著一個刀筆小吏挨家挨戶地敲門。那小吏忽一抬頭,看見院牆上坐著易辰居高臨下,心中便有些不順,開口道︰「你是哪戶的?一會就來尋……」

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兩個衙役止住,匆忙道︰「你是不想干了吧?那可是「南安第一劍」戎將軍林淵的公子,圍牆後面可就是林府。」

刀筆小吏一听也是驚出一身冷汗,連連給賠不是。

「你們這是在干嘛?」易辰擺了擺手,又好奇道。

「鎮南王下令募兵,小的正挨家挨戶登記壯丁呢。」刀筆小吏低頭哈腰道。

正說話間,小吏剛剛敲打的那戶大門開啟。一個身穿華服,年過六旬,胡子花白的胖老頭,滿臉堆笑著走了出來︰「幾位官爺,不知有何事?」

這老頭名叫柳一鼎,是淮榮本地人,家里世代經商,到他手中家底已經頗豐,家產在整個淮榮可以擠進前十。

而柳一鼎並沒有為富不仁,反而是一位舍財濟貧的善人。每當初一十五,他便會命僕人在大門口支稜起一個攤位,給當地流民乞丐一碗熱粥喝。

「柳財主是吧?鎮南王下令募兵,你家是不是有一個兒子?叫柳明?你讓他五天後來城北軍營報道!」

刀筆小吏說著便在戶籍上勾了一筆。

「官爺,官爺。我就一個獨苗,家中寶貝,終日只會念詩做戲,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您就放過他吧。」柳一鼎一听便急了,連忙從口袋中掏出一錠元寶,塞到刀筆小吏手中,「對了,這些給官爺買酒喝,您就通融通融,給我們柳家留一條血脈吧。」

柳一鼎家大業大,膝下承歡卻只有一子,還是在老頭四十出頭的時候才得的,加上他長得英俊無比,自然被視若珍寶,藏在家中。

那刀筆小吏接過銀子,雙眼發光,不禁意地咽了口唾沫,隨後又看看一同來的兩個衙役,只見他們無奈地搖了搖頭。

「柳一鼎,你家可有人有功名,爵位,或者在朝廷作官吏?」刀筆小吏試問道。

柳一鼎答道︰「我家世代經商,官場上倒是認識一些朋友。可說到家中親戚,倒真沒有一個在官場之中的。」

「那這銀子就不好收了。王爺下令,但凡家中無官爵和功名者,每戶必須抽一壯丁入伍。不得以金錢或物資抵債。」刀筆小吏雖然有些不太願意,但還是將銀子推回到柳一鼎手中。

「別呀,官爺。您就通融通融!錢嫌少的話,要多少,您開口便是!」柳一鼎哀求道。

「柳財主,我也不是和錢過不去。不過這次真的不行。新上任的淮榮尹令正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被他發現募兵登記的時候出了什麼蛾子,別說是你家,就連我們也都要夷滅三族的。」

「官爺!官爺!別呀!我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您就留給我吧。」柳一鼎哭求道。

「我看您還是趁著這幾天,跟你兒子多聚聚。」刀筆小吏敷衍了兩句,便去瞧走得老遠,去敲下一家的大門。

柳一鼎扶牆大哭,哭聲久久不歇,與此同時,又有小巷中人家地傳出傷心的悲鳴。

見此場面易辰不禁感慨,受這亂世中連翻戰爭的影響,即使是繁榮的淮榮城,今夜也會讓無數人久不能寐,他日還不知又會多少家破人亡。而那些哭聲最盛的人家,要麼是單傳獨丁之家,要麼是富貴無爵之戶,如同眼前的柳家更是加倍可憐,得而復失終究痛過久覓不得。

「可以想象當初父親失了親子,一定比著老爺子痛心百倍。」易辰嘆了口氣,不忍再看,便下了圍牆。

如此滿城風雨了整整五天,方才恢復了平靜,傅啟新官上任,發令嚴苛,安排的刀筆小吏們無不盡心竭力,不敢有絲毫懈怠,怕一不小心沒了脖子上的吃飯家伙,不過終究還是將整個城里的壯丁都登記了個遍,城門也將重新開啟。

這幾天,月桂樓竟然生意比以前還好,那些沒被拉去入伍的富貴公子各個相聚慶祝,而那些已經確定要入伍的少爺們,則開始用最後一些快樂時光,貪婪地享受著紙醉金迷。

易辰走出後院,繞過西廊,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突然轉角處竄出一個小童子,與他撞了個滿懷。

只見那小童子氣喘吁吁地喊著︰「少爺,不好了。死了……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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