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威一刀斬

聞淵的刀術和環宇截然不同。

環宇的刀術和他的性格一般,帶著一股蒼涼古樸,乍看上去似乎大開大合中規中矩,實則並不是。每一刀斬出去都是意在力先,意在技先。先把自己積蓄的氣勢打出去,沖擊敵人的意志,頗有些精神道的意味。

而聞淵的刀術則是以技巧為主,通過冷靜的主觀判斷,與嫻熟的技巧相結合,構造出一個精妙的防護圈子,無論環宇從哪個位置攻擊,他都能及時出刀抵擋,把攻防結合于一體,寓攻于守寓守于攻。

這一番拼殺正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這兩個人都是慣用長柄大刀的高手,環宇擅攻聞淵擅守,兩刀對撞是一沾即收,幾乎听不到任何冰刃金屬踫撞的聲音,互相都在尋找擊殺對方的最佳時機,便是環宇的功力高出一線,一時間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禹佇不敢走遠,抓著虎頭大刀在一旁為聞淵掠陣,其實心里不自覺的就認為聞淵必定不是環宇的對手。

聞淵射掉蒼暉耳垂的箭矢上,似乎涂抹了類似于毒藥一類的東西,盡管蒼暉及時趕回去清理包扎,仍舊頭暈目眩打不起精神來,一張黑臉紅得發紫,渾身無力的睡倒在醫匠房里。

好在寨子里也有常備的解毒藥物,蒼暉又是內服又是外敷的好一通折騰,感覺耳朵的傷口從麻木變為麻癢,還有些微微的疼痛,知道上面的毒算是解了,這才把心放下肚子里去,沉沉睡去。

尤聵還沒有回來,整個寨子里就只有環宇和蒼暉主持大局。如今蒼暉昏睡不醒,環宇在門前和敵人拼斗,能保持戰斗力的弓手和兵士們,都圍在牆樓和箭樓里,給環宇加油助威。

只是明明就是兩幫土匪因為爭奪一個好點的地盤,長久以往解決不了形成的矛盾,從他們嘴里說出來,反倒像是兩軍對壘攻城奪地一樣。

沈彥秋本想著去瞧一瞧蒼暉的傷勢如何,只是底下環宇和聞淵兩個馬上大將持刀拼殺,這等精妙對決實在少見,只好一咬牙緊緊靠著垛口,反正寨子里有醫匠在,他又不通醫術,就算過去也不過是說幾句寒暄話而已,倒不如觀看拼殺來的過癮。

他正看的起勁,突然感覺有人拿肩膀輕輕的撞他,開始他還以為是太擠了,往前挪了挪位置,結果那人也不說話,就這麼一直追著他不停的連續輕撞。

沈彥秋有些煩躁的一扭頭,看到撞他的人這才不解的叫道:「我當是誰呢?老王爺,你撞我干啥?」

他口中的老王爺,可不是什麼朝廷里的王宮貴冑,就是個五十來歲頭發胡子都已經發白了的精壯老頭。

這老頭名叫王沖,是棲霞山上所有弓兵手的頭,雖然年紀大了,但還保持著一身壯碩的腱子肉。要不是頭發眉毛胡子都白了,臉上也掛滿了細細的皺紋,實在看不出來已經接近六十歲的年紀。

他待人和善寬厚,甚得手下兵士的愛戴。再加上寨子里這些人,除了一小撮老人之外,其他的都沒他年紀大,很多還都是他的晚輩,所以這些人半開玩笑的尊稱他「老王爺」,沈彥秋也喜歡這個帶著童心的老頭,就跟著大家一起這麼稱呼。

王沖旁邊空了一點位置,足夠蹲四五個人。是旁邊的人為了不擠到他,專門空出來的一小片空地。王沖咬著一根筷子粗的短棍,懷里摟著一張大弓,毫無形象的蹲在垛口旁邊,對著底下拼殺的二人努努嘴:「底下跟長天交手那個叫聞淵,還有個綽號叫白龍。你知道為啥不?」

長天是環宇的字。不過寨子里多數都是窮苦的莊稼漢和獵戶,就連名字都是大毛二狗這麼一個隨意的代號,所以一般沒人用長天這麼個稱呼叫他,大都是喊二將軍、二當家,也有不少喊二哥的,就是他的這個字幾乎沒人喊過,就是尤聵平時也是二弟三弟的叫,王沖這麼冷不丁的一說,他差點沒听出來說的是環宇。

不過王沖的資歷老人緣好,就是尤聵平日里見到他,也是客客氣氣的喊一聲王叔,他叫環宇的字也很正常。

沈彥秋笑道:「您這話問的,這些人我是頭一回見,這我哪兒能知道?」

「早些年吶,咱們剛佔著棲霞山的時候,晁超就帶著人過來搶地盤,這小子就跟長天斗過一場,不過到最後還是輸了一手。他心里不得勁兒,所以特意找人去打了這柄白龍鉤鐮刀,意思是用金克木,壓住長天手里的青龍偃月。」

王沖舌頭反復撥動短棍,在嘴里擺來擺去:「這幾年明公想著法的讓大家的日子好過起來,卻忽略了昌余山晁超一直對棲霞山的覬覦。我看吶,就是這次把他們打退了,下次他們再來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間隔。」

沈彥秋奇怪的問道:「這附近的山頭無數,怎麼著也有百十個。晁超為什麼就揪著棲霞山不放了?」

王沖哈哈一笑道:「這里面的彎彎繞可就多嘍,你要是想听回頭我好好給你說一說,這時候可不太合適。」

「您說的對。」

他兩個在箭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底下環宇和聞淵已經斗了二百合開外,只是兩人體力悠長不見疲態,反倒是打出了興致狀態,竟然都下了馬換成步戰。

寨門前的那片開闊地,只有方圓三五丈大小,根本無法催馬沖殺,兩匹馬緩慢的繞著空地兜圈子,卻提不起速度。他們二人也就無從借力,還要分心坐騎不被對方所傷,索性都翻身下馬。

聞淵雙手一正一反,握著白龍鉤鐮刀的中心位置。他這種握法極其少見,乃是通過手法的變換舞動鉤鐮刀,以前後兩尖進行攻擊和防守,把鉤鐮刀當成雙頭無極刀來使用,整個人裹在一團耀眼的白芒中,繞著環宇滾來滾去。

環宇橫刀一封,借著聞淵重擊的力量雙腳貼著地面滑退十步開外,隨即扭刀一旋,重重踏步上前。

「神威!」

那些玄妙感十足的招式全部舍棄,冷艷鋸刀刃朝上,刀身映著日光,那一抹艷紅閃耀如同血色彎月流淌。

他一腳踩下去,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反作用力施加在他身上,把他全身都狠狠地往天空拋去,卻硬生生被他壓住,將這股力量順著大腿,扭腰送胯,力貫雙臂斬出一刀。

環宇驟然變招,這一刀「神威」看上去比斬殺夏侯的翻雲刀還要精妙凶猛,聞淵手中鉤鐮刀一緊,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鐺」的一聲巨響,冷艷鋸狠狠磕在白龍鉤鐮刀的長柄上,聞淵死死抓住刀柄向前推著,刀柄完成一個明顯的圓弧,嗡嗡的高速震動。聞淵鉗緊了虎口,才擋住了這來勢凶猛的一刀,心里的驚懼還沒放下來,忽然覺得猛的胸口一痛。

一抖白龍刀,他閃身退了開去,環宇也不追擊,收刀站定。

「不可能!我明明已經擋住了!怎麼可能?」

聞淵一臉不可置信。

從右肩到左肋,他身上堅實的鎧甲裂開一道縫隙,米白色的里襯上沁出一片殷紅。

他用力撕掉鎧甲,扯開里衣一看,原來自右肩到左肋的位置,一條長長的切口和鎧甲裂開的縫隙相同,好在傷口入肉不深,除了輕微的疼痛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感覺。

後面禹佇見聞淵接了一刀突然愣在原地撕扯衣服,趕忙下馬跑過來,見到他胸口的傷口,趕緊招手叫人送上金瘡藥,自己抓著刀防著環宇。

這個傷口看起來恐怖,實際上只是輕微的皮外傷,金瘡藥剛撒上血就立即止住了。只是聞淵卻能感覺到,傷口上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道,滲入自己體內,就像是麻藥一般,讓他提不起力氣。

聞淵隨意的用布條包扎了傷口,將白龍鉤鐮刀看也不看往後一仍,正好插在馬鞍旁邊的皮鞘內。他對環宇一拱手,一臉無奈的笑道:「環宇兄,四年前我輸在這一刀神威之下,想盡辦法打造了白龍,就是為了克制你的刀法。未曾想你的神威一刀斬已經大成,單單用勢就能隔空傷人!」

他重重的嘆道:「就是我和禹大哥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對手。」

環宇臉上掛著本就如此的笑容,淡淡的道:「你既知如此,何不速速退去?回去也告訴晁超,想要棲霞山,先勝過我手中刀!」

環宇的桀驁是出了名的,聞淵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棲霞山我們是勢在必得!你能敵百人,可是你能敵千人嗎?整個棲霞山除了你和蒼暉之外,再沒有拿得出手的人,你擋不住我們的!」

「你們昌余山也不過數百人……」

整個山脈群以駱駝山為中心,向外輻射數百里,雖然山頭是一個挨著一個,但是畢竟是苦寒之地,想拉一伙人窩在山里受苦,就是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只怕也拉不著多少人。

千里草手底下有幾千人的部隊,那是他落草之前就積攢的班底,和尤聵晁超這些正兒八經的土匪流寇不同,除了沒有正統的旗牌番號,等同于正規軍。尤聵他們這些人,就算手底下有幾個所謂的文臣武將,多半也都是略微讀過幾本書,肚子里裝了幾滴墨水的窮書生,那些武將也多是在朝廷犯了官司在身的家伙,或者是什麼天生神力的莊稼人。

昌余山和棲霞山斗了這麼多年,時不時的就在寨門前小打小鬧一場,對于棲霞山的人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彼此都很熟絡,有多少家底大概也知道些。

只是這次昌余山的家伙突然拿出拼命的架勢,竟然連暗箭偷襲的卑劣招數都用上了。若不是自己見機的快擋住了致命的二連矢,蒼暉此時已經是個死人。

環宇看著聞淵鎮定的笑容,驀然心里一驚:「你們和千里草……?」

「不錯!」

聞淵中了環宇的神威刀勢,體內的精氣神都在被他的氣勢摧殘,他全身的氣血都在瘋狂的涌動著,來對抗和驅除神威刀勢,實在分不出多余的力氣。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晃晃悠悠的被禹佇扶著坐下。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千里老大那里,我們自然是已經打點好了,否則你以為我們憑什麼敢這麼說?」

環宇道:「千里草沒理由幫你們。」

聞淵笑道:「那是因為你們太窮了!你看看勛首領他們,每次過去都是送的什麼禮?你再看看你們,除了土特產還是土特產!」

「千里草是什麼人?在朝廷里干過賦邊節度使的人物!就是如今反叛了窩在山里,也沒人敢輕易過來圍剿。活生生的土皇帝!你們總拿那些圖玩意兒膈應他,我要是千里草,我看著也煩。」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